第5章
005
姜寶柒腳步匆匆出了舒雅院，暮暮沉默地跟在她身邊，不敢開口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哭得那麽厲害，只是擔憂地偷偷瞅了她幾眼。
從舒雅院到老太太住的壽安堂，要穿過內院的小花園。
正值春日，垂柳鮮嫩，桃花吐蕊，小池塘裏的紅色錦鯉跳出水面，落下時蕩起陣陣漣漪。
這一切都是那樣熟悉，一草一木，都是她刻在她記憶深處的樣子。
姜寶柒的心慢慢平靜了。
她重生了。
這一次，她會保護好家人，保護好自己。
不用着急，她還有很多時間，父母也知道了她的秘密，只要證明她說的都是真的，父親母親一定會幫她。
姜寶柒緩緩地長舒口氣，腳步也慢了下來。
她看向身邊擔憂不安的暮暮，笑了笑，“別擔心了，我沒事，剛才就是做了個噩夢，被吓到了。”
暮暮這才仔細看了看她，柔聲道：“姑娘沒事就好。”
姜寶柒笑了笑，這丫鬟心思稍重，顯然并沒有相信她說的話，那蹙着的眉尖也沒有因為她說沒事而舒展開。
不過，前世的事她只敢跟父親母親說起，暮暮就算知道了也什麽都做不了，只會徒增煩惱而已。
這一次，她也會看顧好自己的兩個丫鬟，不會讓她們像前世那樣被康王找借口打殺。
繞過小池塘，踩着青石路走上一段，就進了老太太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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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寶柒沿着抄手游廊來到正屋，發現該來的已經都來了。
姜四秀規規矩矩地坐在東邊下首的椅子上，姜五珍則是倚在老太太身邊，親親熱熱地抱着她的胳膊說着話，看見姜寶柒進屋，立刻瞪了過來，柳眉倒豎，眼眸如火。
姜寶柒愣了愣。
在她的記憶裏，姜五珍一直不喜歡自己。
她是大房最小的，姜五珍則是二房最小的，兩人年紀相仿，卻自幼就玩耍不到一起。
好在她平時在大房，姜五珍平時在二房，就算在小花園裏遇見了也互不理睬，到了老太太這裏，她也記着母親叮囑的“不要計較”，算是一直跟姜五珍井水不犯河水。
老太太偏心，姜五珍心裏也清楚，很喜歡霸占着老太太冷落她，就像現在冷落姜四秀一樣。
不過，心裏再怎麽想，表面上的和氣還是一直維持着的。此時姜五珍這絲毫不遮掩的怒氣沖沖的一眼，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姜寶柒尚未想明白，老太太笑眯眯地招手，“小七來啦，快，到祖母身邊來。”
姜寶柒腳步一頓，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對自己如此熱情的祖母，不過想想那道賜婚聖旨，倒是也不難理解。
她沒到老太太身邊去，而是坐到了姜四秀的對面，擡眸看了姜五珍一眼，細聲慢氣地說道：“天熱了，我就不跟祖母擠了。”
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卡了一下，随即擺擺手，“過幾天上巳節你們姐妹出去踏青，正好錦繡閣送來幾匹上好的布料，做上幾件春衫。小七，你先挑。”
姜五珍恨恨地“哼”了一聲，嘴巴鼓了又鼓，卻硬是憋着什麽都沒說。
姜寶柒明白了，這是得了老太太的叮囑，不許她跟自己起沖突。
往日她雖然是侯爺正經的嫡女，但老太太還在，大房二房沒有分家，姜五珍也算是侯府嫡女，而且比她略大些，總能壓着她一頭。
但現在她又突然多了個“皇家兒媳”的身份，雖然還沒過門，也足以把別人壓得死死的。
姜寶柒淺淺一笑，“那怎麽好，平時都是四姐姐、五姐姐先挑的。”
老太太按住姜五珍的手，“就是因為平時都是她們先挑，現在也輪到小七先挑了。”
“這樣啊，”姜寶柒站了起來，“祖母的話孫女可不敢不聽，那我就……按照平時五姐姐的習慣來挑吧。”
姜五珍：“？”
什麽叫“五姐姐的習慣”？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卻見姜寶柒指了一匹湖藍色花绫，問：“四姐姐，這匹布給你好不好？”
姜四秀清麗的臉上露出笑意，站起身福了福，“我很喜歡，多謝七妹妹。”
姜寶柒又指着一匹銀紅的浣花錦，“這一匹嘛——”
姜五珍心中一喜，按照剛才的趨勢，姜寶柒應該是要把這匹浣花錦給她，那可太好了，這正好是她最喜歡的！
姜寶柒慢吞吞說道：“這一匹我很喜歡呢，這匹紫檀色的古香緞就給五姐姐吧。”
姜五珍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那紫檀色又沉又黯，根本就不适合閨閣小姐穿，更何況那古香緞偏厚，上巳節大家都穿得輕薄柔軟，那古香緞根本就穿不出去！
好在還有好幾匹布呢……
姜寶柒嘴角的笑容又軟又甜，“好啦，挑完了，剩下的就派人送到我的栖霞閣去吧。”
姜五珍一口氣差點撅過去，要不是老太太死死地摁住她的手，她恨不得跳起來在姜寶柒白皙瑩膩的小臉上撓上幾道子。
不就是仗着自己生了副勾人的容貌嗎，都欺負到她的頭上來了！
更可恨的是康王殿下竟然被姜寶柒一張臉給迷住了，巴巴地求了道賜婚聖旨！
姜五珍越想越氣，從小到大，她都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等到上巳節這天，姐妹三個一起出門，姜五珍發現姜寶柒并沒有穿那件銀紅的浣花錦，那火氣頓時就壓不住了，“你不穿還故意把那匹布挑走？！”
姜寶柒纖白的手指輕輕撫了撫身上的廣袖流仙裙，海棠紅的顏色襯得她肌膚更加白皙晶瑩，仿若上好的羊脂玉，泛着細膩的光澤，看上去就不是凡品。
“五姐姐說那匹銀紅的浣花錦嗎？”姜寶柒想了想，似乎是回憶了一下，漫不經心地說道：“哦，那匹布太少了，做不了這樣的留仙裙。”
她說着話，腳尖點地，輕盈地在原地轉了一圈，那裙擺随着她的動作旋開，層層疊疊，華麗無比。
一匹布确實不夠做這樣的留仙裙，光是這裙擺都不夠。
姜五珍臉色難看。
姜寶柒抿唇一笑，瑩白如玉的臉頰邊一對淺淺梨渦。
既然前世那樣忍讓寬和換來的卻是家破人亡，她決定換一種活法，把所有或大或小的傷害，都統統還回去。
姜四秀看看姜寶柒，細細的眉頭微微蹙起。
這七妹妹往日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不在乎，從來沒有跟姜五珍計較過什麽，可現在竟然因為一道賜婚聖旨，而變得不再那麽乖巧了。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畢竟姜寶柒才是侯爺正經的嫡女，再加上未來王妃的身份，她要是真的嚣張跋扈起來，首當其沖的就是二房的姜五珍和她。
而姜五珍是嫡女，她是庶女，當兩房的嫡女開始針鋒相對，她這個庶女處境一定會更加艱難。
姜四秀想了想，上前一步，笑容溫婉而和順，“七妹妹這件留仙裙可真是好看，五妹妹這件杏黃也不錯，正适合上巳節穿呢，往臨平湖旁邊一站，肯定跟仙子下凡似的。”
姜五珍臉色稍霁，一扭身上了馬車。
姜寶柒則上另外一輛馬車，這輛馬車并不屬于侯府公中，而是母親專門給她準備的，柔軟舒适，裏面還備了舒雅院小廚房做出來的精美點心。
而姜四秀平時也更願意跟姜寶柒坐同坐這一輛馬車，坐上去幾乎感覺不到颠簸不說，比起驕橫的姜五珍，姜寶柒的性子也十分乖巧。
可見識過這兩次姜寶柒露出來的小脾氣，姜四秀猶豫了。
最後，她還是選了姜寶柒，畢竟此時姜五珍正是窩火的時候，她可不想去觸姜五珍的黴頭。
姜四秀踩上了車凳，剛剛撩開車簾，就聽姜寶柒問：“咦，四姐姐不跟五姐姐一起嗎？”
姜四秀身子一僵。
按理，她們三個應該都坐公中的馬車，羅氏心疼小女兒，花自己的私房銀子給姜寶柒另外準備了馬車，她其實是沒有立場和資格坐這輛馬車的。
平時姜寶柒任由她占便宜，從來沒說過什麽。
一道賜婚聖旨，倒是把平時隐藏在乖巧下面的鋒芒給露出來了，這是覺得反正已經定了親事，還定了身份最高的康王，所以不用裝乖賣巧了？
姜四秀心中腹诽，臉色的笑容卻保持得很好，“啊……七妹妹這是不歡迎我嗎？”
姜寶柒睫毛一垂，陽光透過揭開的車簾落在她瓷白細膩的臉上，那濃密的睫毛就在眼睑下留下來扇形的陰影。
“說不上歡迎不歡迎的，只是我不想去臨平湖東岸，只想去西岸随便走走，可能跟四姐姐想去的不是同一個地方呢。”
姜四秀頓時遲疑了。
所謂的踏青游春，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個怎樣的機會。年少的公子小姐們自然要趁着這個難得的好機會，遠遠地瞅上一眼。
那臨平湖東岸有一片繁盛的桃花林，開得正好，還有很多供游人休息的涼亭長椅，所以踏青的人群自然都會選擇東岸。
而西岸只有草地和光禿禿的石頭，沒什麽看頭，也很少有人去西岸踏青。
她要是真的去了西岸，那可就白白浪費了一個上巳節。
她比姜寶柒還大一歲，姜寶柒都定了親事，她可沒有多少時間耽誤了。
“七妹妹為什麽不去東岸呢，東岸的桃花林開得多美啊。”姜四秀試圖說服姜寶柒。
姜寶柒慢悠悠嘆了口氣，“我的院子裏就有一顆桃花樹，看膩了。”
她才不去東岸呢，前世就是在東岸，她遇到了二皇子康王。
要是再遇到他，她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拔簪的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