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謝長寧現在十分暴躁,暴躁到恨不得把在場所有人全都殺死。他本來還沉浸在隐疾得治的巨大驚喜之中,腦海全被狂喜占領,下意識地擁住蕭瑾柔想要更多,誰承想就有人那麽不長眼,緊閉的廂房都能闖進來。冒冒失失闖進來不說,見了他們還一通怪叫,張嘴就罵他們亂/倫。謝長寧好不容易看到治好隐疾的希望,被來人這麽一吓,怕是連這點希望都要碎了。
謝長寧簡直要氣瘋,指着昌平公世子破口大罵,“趙庭我是掘了你家祖墳嗎?你這麽跟我過不去?”
不遠處的容媚聽到謝長寧宛若野獸的嘶吼,嘴角也不由抽了抽,好熟悉的名字,昌平公世子,怎麽又是你?
這位可是能在元佑帝面前犯傻的憨憨,謝長寧怕是最近得罪了哪路神仙,這才讓他一直撞上趙庭。
趙庭很是無辜,“你怎麽能這麽不講理呢?我哪句話說的不對了?你都那樣了,還在這兒尋歡,要是和旁人一起胡鬧也就算了,你摟在懷裏親個不停的,可是你前些日子親自認回來,寫進族譜的親妹妹!這不是亂/倫是什麽!”
好家夥,趙庭這麽一嚷嚷,本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人,全都明白了謝長寧在廂房幹了什麽好事。一個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全都往謝長寧和蕭瑾柔身上砸,心下很是興奮,原來宣平侯玩得這麽刺激的嗎?
謝長寧恨不得當場暈過去,但有趙庭在,謝長寧連暈都不敢暈,鬼知道等他暈過去後,趙庭會說出什麽混賬話來。謝長寧臉色煞白搖搖欲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命不久矣,強撐着站直身子,惡狠狠地瞪着趙庭,整個人宛若一只困獸,眼前确實一片漆黑,卻想不出來破局之法,好好站着,就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蕭瑾柔感受到的目光更為露骨,在場不論男女,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滿着厭惡,仿佛她是個什麽髒東西似的。也有些男人的目光多了幾分令人惡心的深意,從上到下把蕭瑾柔打量了個遍,目光之大膽,讓蕭瑾柔心中一陣作嘔。
蕭瑾柔也知道事情不妙,但她根本不覺得她和謝長寧算是亂倫,在所有人厭惡的目光下,蕭瑾柔終于受不住站出來大聲反駁,“什麽亂/倫?我和侯爺心心相通郎情妾意,有你們這幫外人什麽事?”
“好個不知廉恥的蕩婦!”
“宣平侯好生糊塗,竟然被這麽個不要臉的賤骨頭迷了心竅!”
“兄妹亂/倫,這兩人簡直丢盡了宣平侯府的臉!也不知道宣平侯日後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鋪天蓋地的指責對着謝長寧和蕭瑾柔砸過來,謝長寧腦子一抽一抽的疼,仿佛有無數個人拿着針在紮他的腦子一樣,痛得他幾乎站不住,只能大吼一聲,“閉嘴!”
世界清淨了。
謝長寧松了口氣,這些人閉嘴了就好。他現在完全不想考慮接下來會遭受些什麽,只想趕緊回侯府,把所有人都攔在侯府大門之外,只要他躲避的時間更久,醜聞總會慢慢被人遺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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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寧不斷在心裏安慰自己,總算是站穩了身子,眼前也慢慢清晰起來。
看清楚面前的場景後,謝長寧倏地怔住了,只覺得萬事萬物都寂靜下來,仿若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連血液都逐漸涼了下來。
容媚那張明媚無雙的面容就這麽出現在他面前,那張精致無瑕的面龐上,是令人心碎的哀傷絕望,整個人宛若一尊遍布裂痕的玉雕,仿佛下一刻就會破碎成珠,再也拼不回來。
容媚眼中的絕望是那樣的明顯,謝長寧幾乎不敢再看容媚的眼睛,可是只那麽一眼,容媚眼中的絕望也深深印在了謝長寧的腦海裏,無聲落下的淚珠,更是宛若烈焰一般,讓謝長寧內心不住煎熬。
在這個時候,謝長寧終于生出了一絲對容媚的愧疚,沉默了許久,才讷讷地向容媚打了一聲招呼,“夫人,你怎麽來了?”
容媚慘笑一聲,“今日天色正好,我也出門逛一逛。倒是沒想到,侯爺會給我這麽大一個驚喜。”
謝長寧滿臉愧疚,一肚子的辯解堵在喉嚨口,在容媚那樣絕望的眼神下,謝長寧難得有了一點點良心,知道他此時說什麽都是對容媚的傷害,只能閉嘴不言。
蕭瑾柔卻沒有謝長寧的顧慮,反而目光炯炯地看着容媚,理直氣壯地對容媚說:“你來的正好,這都是我們侯府的家事,你來和他們解釋吧,我和侯爺真心相愛,和他們有什麽關系?”
衆人沒想到蕭瑾柔在見到容媚這個正室的時候竟然還能這麽底氣十足,完全不知道羞恥為何物。當即就有人替容媚鳴不平,“你算是個什麽東西?榮國夫人可是宣平侯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一個骨頭沒二兩輕的東西,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
謝長寧也沒想到蕭瑾柔這麽會拉仇恨,一張嘴就沒有不捅婁子的。說實在的,照蕭瑾柔這個冒失的性子,如果有選擇,謝長寧定然不會護着她。但是,方才他對蕭瑾柔的情動不似作假,就這一點,足夠掩蓋蕭瑾柔所有不足了。
謝長寧這一沉默,讓其他人更加不恥。
趙庭更是恨不得拎着謝長寧的衣襟,倒一倒他腦子裏的水,苦口婆心地勸謝長寧,“榮國夫人對你不離不棄,也不嫌棄你的隐疾,還為了你的顏面不惜背負罵名,你就是這麽對不住她的?”
誰知趙庭這一句“不嫌棄你的隐疾”又戳到了謝長寧脆弱的自尊心,他原本對容媚還有些愧疚,在聽了趙庭這句話後,很快就變得理直氣壯了起來。他只是做了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做的選擇而已,他沒有錯,要怪就怪容媚不中用,白長了一張狐媚臉,卻不能引起他的興致。
蕭瑾柔直覺這回謝長寧必定會護着她,當場就抖起來了,對着容媚大放厥詞,“我和侯爺心意相通,像侯爺這樣位高權重的青年俊彥,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要為了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和侯爺鬧嗎?”
不得不承認,看到容媚傷心欲絕的表情時,蕭瑾柔心裏是有些暗爽的。從見面到現在,容媚一直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現在她能把容媚踩在腳下,心裏生出的滿足感簡直令她飄然欲仙。
殊不知她這樣的嘴臉觸怒了在場的所有人,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沒錯,但得看情況,謝長寧一個天閹,做了那麽多對不起容媚的事,現在還幹出這麽挑戰倫理道德的事,是個人都看不慣。
容媚都沒和蕭瑾柔廢話,反手給了她一個巴掌,抽得她站立不穩倒在地上,恨恨擡頭時,臉上已經浮現出一個十分明顯的巴掌印。
這一巴掌仿佛打在了所有人心上,不少人高聲叫了一句,“打得好!”
謝長寧下意識擡腳向容媚而來,想繼續用他的大道理讓容媚息事寧人,回府關上門好好處理家事。
容媚心中冷笑,這人确實有夠自信的,憑什麽認為在這個時候,他還能憑借他那些不走心的花言巧語騙過自己?就算是原身在這裏,親眼看到了這一場鬧劇,也不會再繼續犯傻。
容媚餘光瞟到趙庭腰間的鞭子,在謝長寧走過來時,心裏已經有了計較。沒等謝長寧開口,容媚就已經紅着眼迅速抽出趙庭腰間的鞭子,刷的一聲抽在謝長寧身上。
謝長寧猝不及防被容媚抽了一鞭子,當即慘叫一聲,也維持不住一貫的風度,脫發而出,“你瘋了!”
“是啊,我是瘋了,被你們這對狗男女給逼瘋的!”容媚眼角一片殷紅,眸中淚珠欲墜未墜,美人含淚,楚楚可憐,叫人見而生憐,只想好好哄着她,讓她止了淚不再傷心,哪裏還會在意她到底做了些什麽。
容媚手上絲毫沒有留情,一鞭子接着一鞭子,一邊抽一邊質問謝長寧,“我嫁給你這幾年,母親說要給你納妾,我可有不願?”
“我為了你擔負了幾年的罵名,你在認親宴那天,還指天發誓說此生絕不負我?你就是這麽不負我的?”
又是“啪”一聲,
“就算你想找其他的樂子,這世上的女子那麽多,你為什麽就一定要禍害你妹妹?”
“你要是喜歡她,認什麽妹妹?大大方方說要納了她,我又怎麽會反對?偏偏認了妹妹,讓她改了姓進了族譜,你還和她攪和在一起?”
“難不成你要告訴我,抱着她你就可以當真男人了?那可真是新鮮,莫不是你謝長寧天生壞種,清白人家的姑娘你沒感覺,只有在看見妹妹的時候才能當男人?那謝家的姑娘可都要當心了,免得碰上你這麽個人面獸心的哥哥!”
“謝長寧,你真讓我惡心!”
容媚手上不停,抽得謝長寧躺在地上狼狽翻滾,連開口求饒的功夫都不留給謝長寧,一邊打一邊罵了個爽。把原身這麽多年的怨氣通通發洩了個遍,你們情深似海無怨無悔,算計無辜的人幹什麽?當了婊子就別想再立牌坊,有能耐就把你們的龌龊事袒露在衆人面前,承受得住這些該你們承受的代價,再來說一句無怨無悔。
蕭瑾柔看到謝長寧的慘狀,想來求情,又害怕容媚的鞭子,最終還是情郎的地位更重,蕭瑾柔兩眼一閉,銀牙緊咬,以一種壯烈赴死的态度擋在了謝長寧面前。
對于白白送上來找抽的賤人,容媚素來不會客氣,連個停頓都沒有,直接抽得蕭瑾柔哭爹喊娘,鴛鴦成雙對,那也該同甘同苦不是?
按照常理,像容媚這樣抓奸暴打丈夫的,說什麽都要坐實了妒婦的名聲。但容媚生得太美,一邊抽謝長寧一邊哭,滿臉的絕望,加上先前謝長寧幹的那些破爛事兒,衆人竟然覺得容媚能忍到現在才動手,已經足夠賢惠了。謝長寧明明得了寶珠卻不珍惜,實在可恨,該打!
趙庭這個憨貨還興致勃勃地湊到容媚面前,真心實意地贊美容媚,“榮國夫人這手鞭子使得可真漂亮,好俊的身手!怪不得在圍場的時候,你能在老虎的爪子下救下陛下。”
衆人一聽,好家夥,還有這內情?指責謝長寧的聲音更大了。
容媚痛痛快快地抽了謝長寧一頓,名聲沒有任何損害,反而是謝長寧和蕭瑾柔,徹底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兄妹亂/倫,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令人不恥的存在。謝長寧敢幹出這種事,就要敢承擔這事帶來的惡果。
眼看着謝長寧已經痛得暈了過去,容媚眼中閃過一絲嫌棄,這人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除了一張臉,什麽都拿不出手,只會憑借他那張巧嘴騙小姑娘。
原身碰上他,真是晦氣!
周氏這時候終于姍姍來遲,容媚不想看她撒潑,當即把鞭子扔給趙庭,努力憋出眼中的淚意,滿身失落轉身離開,只留給衆人一個凄涼的背影。
直到容媚的馬車消失在衆人眼前,他們還在感慨:榮國夫人真是受了大罪了。
剛剛醒過來的謝長寧聽到這話差點又氣暈了過去,這些人是不是瞎?容媚到底受了什麽罪?受了大罪的人明明是他好不好?瞧瞧他這一身的傷,容媚下手可真狠,他身上都沒有一塊好肉了!
容媚抽了謝長寧一頓,心情大好,回想起謝長寧狼狽不堪在地上扭曲閃避的凄慘模樣,容媚就忍不住笑出聲。
海棠有些擔心,“小姐,你這麽下侯爺的面子,同侯爺就沒有任何轉圜之地了,老爺也被林夫人挑撥,容家未必有你的容身之地,以後可怎麽辦啊?”
容媚奇怪地瞥了海棠一眼,“我為什麽要在容家有容身之地?就像現在那樣,住在別院不挺好?”
“可是……沒有侯府和容家護着,小姐又生得貌美,難免有心懷不軌之人前來別院鬧事。”
容媚嗤笑一聲,“不怕死的盡管來。”
看了她剛才抽得謝長寧哭爹喊娘英姿的人,要是還敢生出賊膽,容媚不介意直接幫對方六根清淨。
海棠滿面愁容,總覺得容媚是在懸崖旁邊來回橫跳,一個沒站穩就會掉下去。
容媚卻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謝長寧那身傷,不養個一兩月根本恢複不了,他要是想報複,也該等他傷勢好了之後。那時候好歹流言能消停一點,現在他的名聲已經臭不可聞了,容媚這邊要是出了任何事情,大家第一時間懷疑的肯定是謝長寧。
就算是為了他那點根本不存在的名聲,謝長寧心裏再想弄死容媚,都會好好忍一段時間的。
當然,做戲做全套。這段時間,容媚還是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閉門不出,別院中只有下人出門做必要的采買。當然,要是有人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別院的下人買的東西着實不少,一人跑一座酒樓,出門時都是兩手滿滿回別院。
這些當然都進了容媚的肚子,要不是現在不好出門,容媚能一天吃完一座酒樓的所有菜品,再接着去另一家。
皇宮。
周公公早就看出了元佑帝對容媚的特別對待,都不用元佑帝吩咐,周公公就安排了更多的人手關注容媚。一是為了掌握容媚的行蹤和消息,二則是為了保護容媚。
容媚和謝長寧鬧的那一場,周公公的消息比禦史的奏折還快。禦史們在家埋頭寫奏折的功夫,周公公已經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禀報給了元佑帝。
元佑帝聽到容媚毫不留情地抽了謝長寧一頓,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臉上已經挂上了愉悅的笑容。
聽完整件事,元佑帝忽而問周公公,“你說,榮國夫人打算做什麽?”
在衆目睽睽之下這麽抽丈夫,只要她還有一點點想和謝長寧那狗東西過下去的心思,都不會這麽粗暴地解決問題吧?
周公公觑了眼元佑帝的臉色,非常明确地給出了自己的看法,“奴才覺得,榮國夫人應該是想和宣平侯和離的。”
話音剛落,周公公明顯感覺到元佑帝的情緒更愉悅了,心下更是一喜,故意嘆氣道:“只是,榮國夫人這麽剛硬,只怕以後和離後的日子會不好過?”
“怎麽會?”元佑帝瞬間眉頭緊擰,“就算她不再是宣平侯夫人,她也是朕親封的國夫人,更是朕的救命恩人,誰敢看輕了她?”
周公公又是一聲嘆息,“世道對女子總歸是苛刻的,現在他們覺得榮國夫人可憐,宣平侯狼心狗肺冷心冷情。但人都是追名奪利的,宣平侯府到底是侯府,榮國夫人即便是國夫人,但這不過是女眷的诰命,和離之身,又沒有娘家撐腰,其他女眷辦宴會,不給她下帖子,過上幾年,這京城誰還知道榮國夫人?到時候,這些罵宣平侯的人,轉頭又會說榮國夫人太傻,抓不住男人的心,還把男人拱手讓人,讓個處處不如她的女子壓在頭上。”
周公公也挺奇怪,但凡碰上這樣癡情女子負心漢的事,到最後還會有人指責女子太過無能,籠絡不住夫君的心。京城那些貴夫人也是如此,哪怕她再能幹,不得夫君歡心,就是最大的失敗。
何其可憐。
元佑帝只要簡單想想容媚被人嘲笑的場景,就控制不住心頭的暴虐,想要殺人。
周公公見勢不妙,趕緊出言安撫元佑帝,“陛下不必費神,這事也不難。”
元佑帝終于給了周公公一個正眼,“說!”
周公公的腰彎得更厲害了,整張臉都埋在胸前,生怕元佑帝看到他眼中的激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緩,“自來都是夫榮妻貴,榮國夫人若是嫁了個比宣平侯更好的男子,其他人也只有羨慕的份,哪還會說什麽閑話?”
元佑帝擰眉思索了一會兒,一想到容媚會穿上嫁衣嫁給別人,元佑帝心中又是一陣不爽,煩躁地瞪了周公公一眼,“比侯府門第更高的,那就是國公府,現在那幾個國公,年紀都能當榮國夫人的爹了,你想讓榮國夫人嫁給他們?”
說到最後,元佑帝的語氣已經帶了一絲冰冷的殺意,大有周公公敢點頭,他就摘了周公公腦袋的架勢。
周公公當然是搖頭否認,繼續引導元佑帝,“只有權勢也不行,宣平侯不管人品如何,好歹也算是氣宇軒昂一表人才,那些半截身子已經入土的國公哪能比得上他?說不準他還要嘲笑榮國夫人二嫁嫁了個糟老頭子。”
元佑帝更加不爽,“他想得美!朕先斬了他!”
周公公繼續給元佑帝添堵,“衆口铄金,就算陛下宰了宣平侯,也阻擋不了其他人的想法。”
這就是現實。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元佑帝冷冷地看着周公公。換做往常,周公公早就跪下請罪了,但這會兒周公公膽氣壯得很,不但沒有閉嘴,反而接着開口,“世情如此,陛下若是不想榮國夫人遭受這些流言蜚語,最好替她找個比宣平侯生得更俊,更有權勢的夫君,還得是正妻。”
元佑帝心說這又不是地裏的大白菜,想拔哪顆就拔哪一科,整個京城哪有還沒娶妻的,比謝長寧長得更俊的年輕人?這些個公子哥兒一個個見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動道,早早娶妻生子納妾,什麽都沒耽誤,又不像他……等等,好像是有個符合條件的……
元佑帝猛的一震,不可思議地看着周公公,“你說的是,朕?”
周公公眼觀鼻鼻觀心,“奴才不敢,只是同陛下分析,該怎樣才不會讓榮國夫人受人嘲笑。”
元佑帝下意識想要說一句胡說八道,但話到嘴邊,眼前瞬間浮現出那雙妖嬈惑人的狐貍眼,元佑帝張了張嘴,拒絕的話竟然再也說不出來。
周公公眼神大亮,有戲啊!
元佑帝遲疑了許久,這才低聲道:“先問問榮國夫人的意思吧。”
容媚還躺在別院開開心心吃雞呢,海棠過來說在門口看到了周公公,容媚都傻眼了,周公公來了,元佑帝還會遠嗎?
話說她應該沒有什麽地方招惹到了這位帝王吧?
如果是因為謝長寧的話,容媚也并不覺得區區一個謝長寧配讓元佑帝親自出馬,莫不是因為清河郡王?那好像也和自己沒關系吧?
容媚疑惑歸疑惑,起身的速度倒是不慢,親自去了門口,果然見到了那抹霸氣的身影。
元佑帝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容媚的目光時不時從元佑帝的臉上掃過,覺得自己今天又能多吃一碗飯。
感受到容媚打量的目光,元佑帝的嘴角微微上翹,揮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海棠擔心地看了容媚一眼,容媚并不覺得元佑帝會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輕笑着吩咐海棠,“你也下去吧。”
等到屋裏就剩下容媚和元佑帝兩人時,元佑帝又是一陣沉默,直到容媚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迷惑,元佑帝才沉聲問容媚,“夫人和宣平侯和離後,打算幹什麽?”
???容媚瞬間瞳孔地震,這話的意思,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确定元佑帝不是在開玩笑後,容媚下意識地放緩了聲音,不解地問元佑帝,“陛下怎麽會突然這麽問?”
元佑帝二話不說就把周公公給賣了,“周公公說,你和離後,會遭衆人嘲笑。你好歹也是朕的救命恩人,朕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成為別人嘴裏的笑柄。”
原來如此。容媚眼中多了幾分笑意,“多謝陛下關心,我在別院待得挺舒心,陛下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委屈了您自己。”
元佑帝隐隐有些失落,努力解釋,“沒有委屈!”
見容媚詫異地看過來,元佑帝抿了抿唇,努力找理由,“你還記得捅破謝長寧隐疾那日嗎?朕同你在一個廂房,安穩睡了一覺。”
容媚當然記得,但這和元佑帝有意讓她進宮有什麽關系?
元佑帝繼續解釋,“朕,常年休息不好,只有那一日,睡得最舒服。”
懂了,這是想讓自己當他治療失眠的一味藥。容媚點頭表示理解,心中倒也沒有什麽抗拒,容媚能感受出來,元佑帝說的都是實話。
作為一個帝王,還是個名聲不太好的暴君,碰上個能治他失眠的人,還能這麽誠意滿滿地征求對方的意見,容媚都覺得元佑帝這個暴君的稱號着實背得有些委屈了。
見容媚并未露出抗拒之色,元佑帝心中一喜,想到容媚兩頰鼓鼓胡吃海喝的可愛模樣,福至心靈地開口道:“禦膳房彙聚了天底下廚藝最好的廚子,不管你想吃什麽,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
話音剛落,元佑帝果然看到容媚亮如星辰的雙眼。
這個誘惑太大,容媚差點就忍不住點頭答應了。但容媚是只有節操的狐貍,她現在還是宣平侯夫人呢,只小聲表示,“容我考慮考慮,總得先同宣平侯掰扯清楚再說。”
對元佑帝來說,容媚沒有直接拒絕,那就是一個好消息。
元佑帝從來都不想逼容媚,若是容媚拒絕,他會失落,卻不會遷怒于容媚。現在容媚有所動搖,就算是沖着禦膳房去的,元佑帝心裏也生出一絲隐秘的歡喜。
容媚可沒有元佑帝那麽多複雜的想法,她必然是要踹了謝長寧,還要把謝長寧和蕭瑾柔踩進塵埃,讓他們受千夫所指遺臭萬年,和謝長寧和離是必然的。
若是能借助元佑帝的勢力,收拾這對渣男賤女可輕松不少。都不用容媚親自動手,只要元佑帝和容媚表露出對謝長寧的不喜,就會有一幫人上趕着痛打落水狗,把謝長寧踩進泥潭裏。
元佑帝高高興興地回了宮,為了表達自己的興奮,他提筆就在參謝長寧私德不修的奏折上寫了一長串批複,第二天,謝長寧就拖着病體來接旨。
傳旨太監尖細的聲音宛如刀子一樣紮在謝長寧心上,“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宣平侯內惟不修,私德有虧,有負先祖英靈。降侯爵為伯爵,三代襲爵,以示懲戒。欽此。”
“宣平侯…哦不,宣平伯,謝恩吧。”
謝長寧嘴唇都白了,顫顫巍巍地伸手接旨,腦海中已經失去了任何理智,整個人就像個傀儡一樣,木然的領旨謝恩,木然地送傳旨太監離開,還沒忘記給對方一個荷包。
直到傳旨太監離去,周氏才從打擊中回過神來,一向把謝長寧當眼珠子的她,這下也顧不上什麽慈母心腸了。面色扭曲地奔過來拽着謝長寧的衣襟,不斷問謝長寧,“長寧,這不是真的是不是?侯府百年基業,怎麽會毀在你手上?日後,我還有什麽顏面去見謝家的列祖列宗?”
這可不是單純的一個降爵的問題,宣平侯府失了聖心已經不是最要緊的事了。最要緊的是,謝家先祖抛頭顱灑熱血博來的爵位,本是世襲罔替的,元佑帝在聖旨中特地指出日後讓伯府三代襲爵,也就意味着侯府最優越的支柱不再,三代以後,謝家子弟若沒有能頂立門戶的,也只能泯然衆人,不會再有爵位繼承。
這對謝長寧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就像周氏說的那樣,他就是謝家的罪人,死後都無顏見列祖列宗。
周氏恨啊,舍不得打謝長寧,怒火全都沖着蕭瑾柔去了,都顧不上她侯府老夫人的姿态,揪着蕭瑾柔的頭發不斷往蕭瑾柔扇巴掌,嘴裏不斷大罵,“我打死你這個喪門星狐貍精!你就是個災星!誰碰你,你就害誰。你看你把我兒子害成什麽樣了?”
又罵謝長寧,“你看看你,就為了這麽個東西,把祖宗的基業都毀了,值得嗎?”
謝長寧唯有苦笑,蕭瑾柔是唯一一個能讓他沒有難言之隐的人,他怎麽可能放棄?
周氏更加怒不可遏,繼續瘋狂暴打蕭瑾柔。
謝長寧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太吓人,蕭瑾柔也不敢再頂撞周氏,只能被動承受着周氏的暴打。
蕭瑾柔本就被容媚抽了一頓鞭子,現在又驚又怒,還被周氏揪着打,沒撐多久,蕭瑾柔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謝長寧好歹還記着蕭瑾柔的特殊性,讓人叫了個大夫。
周氏憤憤不平,一心想讓謝長寧把蕭瑾柔這個攪家精給送走,誰知大夫皺着眉給蕭瑾柔把了許久脈,眉頭越擰越緊,不悅地看着謝長寧,“要是再不好好養着,這個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謝長寧頓時被這句話給砸蒙了,周氏瞬間暴怒,這小賤蹄子又勾搭了誰?
倒是謝長寧又驚又喜,連被降爵的沮喪都忘了,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笑意,讓人給了大夫豐厚的賞錢,态度十分溫和,“還請大夫開個溫和的方子,讓…她好好養養。”
大夫也是聽過侯府的那堆破事兒的,再看着躺在床上的蕭瑾柔,只覺得這些高門大戶真是藏污納垢,一出又一出的,比戲臺上的大戲還精彩。
周氏見謝長寧這副做派,心裏有些猜測,又有些不敢相信,一直等到大夫離開,周氏終于憋不住問謝長寧,“她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謝長寧沉着臉,“除了我,還能是誰的?”
周氏又是驚喜又是不敢信,隐晦地掃了謝長寧一眼,猶猶豫豫問他,“你這是……好了?”
謝長寧臉色黑如鍋底,每次提到這個話題都讓他心中一陣暴躁。但是這事兒不說清楚不行,關系到他的血脈,他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絕不會讓他的孩子被人罵野種。
他為了蕭瑾柔,背負了滿身罵名,還讓列祖列宗蒙羞,現在周氏質疑蕭瑾柔肚子裏的孩子的清白,這是謝長寧絕不能容忍的。
得了謝長寧這句準話,周氏瞬間高興起來,也不罵蕭瑾柔狐媚子了。能讓她抱上孫子的,都是大功臣!
謝長寧心中複雜難言,想着那份讓他成為侯府罪人的聖旨,再看看蕭瑾柔還沒有任何變化的肚子,謝長寧也有些茫然,他付出了這麽多,真的值得嗎?
這事根本不能細想,謝長寧強迫自己不去想,只讓自己沉浸在要當爹的喜悅之中。
在這樣的自欺欺人中,謝長寧着實和蕭瑾柔過了幾天濃情蜜意的日子。
容媚聽到這個消息後,也就淡淡挑了挑眉,心說這兩人可真夠猴急的,無名茍合還以喜氣洋洋,真是整個昭朝獨一份的寡廉鮮恥。
謝長寧盯着蕭瑾柔,等到她的胎穩下來後,果然聽到了蕭瑾柔的哭訴,“這個孩子來得這麽不容易?侯爺真的想要他有個不光彩的出身嗎?”
謝長寧沉默良久,孤身一人待在書房考慮了一晚上,終于下定了決心,給容媚遞了拜帖。
容媚絲毫不意外謝長寧會給她遞拜帖,也猜到了謝長寧的來意,連表面功夫都不想做,只淡淡看着他,“宣平伯貿然登門,所為何事?”
謝長寧有些恍然,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和容媚,竟然走到了這一步?明明他們當初,也有一段柔情蜜意的日子,怎麽就反目成仇了呢?
容媚可沒功夫應付謝長寧,多看他那張虛僞的臉一眼,容媚都覺得眼睛疼。要是容媚知道現在謝長寧在想什麽,怕是要一口唾在他臉上,多大的臉,還敢在她面前提以前?原身的怨念都要壓不住沖出來撕碎他了。這麽個僞君子,原身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黴,才碰上了他。
容媚每次想到這些事,都想給原身燒個火盆。
謝長寧很快也收回思緒,想到蕭瑾柔淚水漣漣的臉,再想想她肚子裏的孩子,那可是自己的血脈,謝長寧瞬間冷下了心腸,他沒有錯,是容媚不能吸引他,不能替他延續血脈,無子本就在七出之列,并不算他對不住容媚。他所做的一切,合情合理又合法,容媚不能怪他,其他人也不能指責他。
謝長寧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好一陣後,謝長寧終于說服了自己,理直氣壯地看着容媚,想着容媚那天毫不留情抽在他身上的鞭子,謝長寧的聲音也十分冷硬,“柔兒已經有了身孕,你便自請下堂吧?”
果然不能對人渣的品行抱有任何期待,容媚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看着謝長寧揚眉吐氣的公雞模樣,容媚素白柔嫩的右手也溫柔地撫上了自己的腹部,含笑道:“真巧,我也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謝長寧瞬間勃然大怒,“我都沒碰過你,這個孩子從哪兒來的!”
容媚看着謝長寧跳腳狂怒的模樣,臉上的笑容更愉悅了,萬分享受謝長寧現在這困獸的模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謝長寧所有的驕傲都擊碎,“我也沒說這個孩子是你的呀。”
謝長寧果然暴跳如雷,沖上來想要對容媚動手,被早有準備的容媚一腳踹倒在地。便是如此,謝長寧還是惡狠狠地擡頭瞪着容媚,完全無視身上的痛意,嘴裏不斷罵着,“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說,這個孩子是誰的?你竟然敢給我戴綠帽子!奸夫是誰,我一定要宰了他!”
謝長寧完全無法接受,在他心裏,容媚一直是謙卑的,愛他愛得沒有自尊,這樣的容媚,怎麽敢給他戴綠帽子?
容媚輕飄飄地看了謝長寧一眼,臉上的諷刺越來越明顯。男人就是這樣,他能在外面尋花問柳不給妻子一點顏面,妻子和別人有牽扯,他就憤怒得好像妻子刨了他家祖墳。
這種無恥的想法,真是令人惡心。容媚對此嗤之以鼻,更想給謝長寧重重一擊。
看着謝長寧爆出血絲的雙眼,脖子上的青筋也因為憤怒根根暴起,容媚惡意地看着謝長寧,眼中滿是憐憫,輕飄飄吐出了一句,“告訴你,你敢對他做什麽嗎?這個孩子,可比你尊貴多了!”
謝長寧登時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看着容媚,聲音比太監還尖利,“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