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姚束深夜來來此,魏司馬一臉不耐煩地看着他。
“近些日子京中的流言大人可聽見了?”
姚束小心翼翼地陪笑。
聽見自然是聽見了,魏司馬卻不喜他這幅畏首畏尾的樣子。
“這點小事也值當把我親自喊出來?”
魏槐喪事未過,魏司馬哪有半點心情去管這些小事。
他眼光何其毒辣,一眼看出這流言背後有人推動,想來就是盛相放出來給盛家洗罪的。
可自聖旨下來的那一刻起他也知道,這一番心思和籌謀是白費了,盛家必定是有辦法翻身的,再加上如今太子謝離不明不白地和盛家攪在了一起,刑部尚書傅澤安接手此案的時候,魏司馬就已經決定要先想辦法把自己摘出來。
他魏家是出了個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宦臣才水漲船高,可另一半權勢仍在皇家手裏,他不能做的太過分,不然連宮中的哥哥也不能明目張膽地保他。
但好在此事從一開始他就聰明地沒有多摻和,派去往盛相書房偷偷放信物的暗衛早就被清理了個幹淨,何太尉之死也無人看得到,沒有證據,就無從定罪。
如今唯一留着的活人把柄,就是面前的姚束。
這蠢貨辦事不力就罷了,還敢三番兩次到他面前招搖,是真覺得他不會殺人滅口?
魏司馬眼中閃過幾分不耐煩,剛要說話。
“大人,您可別生氣,實在是前兩日我往您府上遞過兩封信,都沒得了您的音,才一時大着膽子過來一趟。”
姚束精明得很,當下忙解釋道。
信?
“什麽信?”
魏府從始至終都沒有收到過姚束的信。
姚束見他面露奇怪,只以為他在裝傻。
“許是大人忙忘了。”
“你少胡說,魏府從來沒收到你的信——”
魏司馬的話說到一半,眯着眼看他。
“你是不是被人算計了?”
從流言人證到他口中的信,似乎處處都是針對他來的。
又好像是故意引着他過來見自己的。
這一句話仿佛醍醐灌頂一般,姚束錯愕片刻,心中慌張起來。
“誰算計我?”
不會是傅澤安已經确定了證據,這兩天沒傳他問話,是設了圈套給他鑽?
還是盛家人?
姚束臉色一白,哆嗦着說。
“大人,您得救我啊。
我是為您辦事做的僞證——”
“滾。”
魏司馬甩開他的手,臉上帶了幾分陰狠,壓低聲音說。
“少攀扯我,人證是你拿了好處心甘情願去做的,從錢給到你手上的時候,咱們可就兩清了。”
透着月色,姚束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殺意,頓時剛威脅的語氣又軟下去。
“您……”
“刑部的事你自己想辦法處理,人證只有活的時候才是人證,若是死了,可就死無對證了。”
魏司馬眯着眼提點他。
這話一語雙關,既是威脅他不要越界放肆,又告訴他解決的辦法。
姚束眼中頓時一亮,連連點頭。
“大人說的很對。”
魏司馬慢吞吞地拂了拂衣袖。
“既然知道京中流言是奔着你來的,那傅澤安必然是盯上你了,這些天沒什麽事,別再往魏府來了。”
不然,他也不介意再多殺一個人。
魏司馬一揮手,身後出現兩個暗衛走到姚束身邊,他一個示意,姚束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給他的幫手,也是讓他閉嘴別再攀扯魏府。
姚束是個識擡舉的人,有了辦法心安下來,也嬉皮笑臉地說。
“這是自然,大人放心。”
魏司馬懶得看他這幅谄媚的樣子,轉頭走了。
姚束見得他離開,頓時帶了自己身後的兩個暗衛也要回去。
誰料一轉頭,一陣涼風卷着刀刃掃過來,悶哼兩聲後,他兩側的暗衛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溫熱的血濺到他臉上,姚束吓得差點栽倒在地上,眼中卻帶着深深的恐懼,看着來人。
是盛懷寧慢步走了過來,一雙眼清寒無比,語氣更是冷的厲害。
“怎的,見了本小姐不認識了?”
認識自然認識,這位小姐從小是盛相千嬌萬寵的女兒,兩人沒少在盛府遇見。
只那時她是明媚驕矜的貴女,眼下是手中拿刀,能奪人命的鬼魅。
“小姐,您怎麽……怎麽在這?”
姚束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一邊拖延着時間,看準了路轉頭就要跑。
還沒跑兩步,身後那道身影很快逼近過來,一把冰涼的匕首抵在了他側頸。
“你再跑一步,我不介意今日多殺一個人。”
姚束頓時吓的不敢再動。
這位小姐外人面前是嬌弱的貴女,可他跟在盛相身側,自然知道她年少曾在江南有名的徐家學劍,是懂武功的。
——縱然從不現于人前。
心知今日他跑不掉,姚束只能認命被暗衛押着,站到了盛懷寧面前。
盛懷寧漫不經心地轉着手中的匕首,居高臨下地看他。
“找上魏府的人,就覺得自己可以高枕無憂了?還是你覺得盛家會放過你?”
姚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說。
“小姐饒命。”
“你的人命值不得多少東西,我不稀罕 ,今日找你過來,你當知道是為什麽。”
盛懷寧開門見山,姚束眼中閃過幾分猶豫,開始裝傻。
“小姐身份尊貴,我卑賤如泥,我的狗命自然不值錢……”
話沒說完,那把刀再一次抵過來,順着他脖頸的肌膚劃開一道口子,頓時流出些鮮血。
盛懷寧毫不手軟地更抵進去一點。
“少廢些話,不然我讓你這張嘴再也說不出話。”
姚束疼的打了個哆嗦,低着頭不敢說話。
他不傻,一旦承認自己撒謊,将事情的真相說出來,那就是污蔑朝廷命官,是滿門抄斬的後果。
如今眼下能和盛懷寧拖延些時間,他就能多些時候想辦法逃走。
他這點淺薄的心思騙不過盛懷寧,只見她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你不說,就以為我查不到嗎?
傅大人已經從人證那知曉了全部的真相,最遲明天,你一樣會被拉去定罪。
姚束,你可別忘了,你連涼亭都沒去過,被魏司馬忽悠了兩句就敢去做僞證,改日呈堂證供,你口中的話比對真正人證口中的話來說,誰的更可信?”
姚束一時語塞,被她這句辛辣的話說的有些害怕。
“區區幾千兩銀子買的了你铤而走險去賣命,你的狗命的确是不值錢。”
姚束猛地擡頭看她,心中對她方才的話已經信了三分。
連他是被銀兩收買的事都查的到,難道刑部真的已經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了?
盛懷寧任他看着,眼神無波無瀾。
姚束其人最貪財,魏司馬又沒個別的東西能給他,所以收買他的必定是銀兩。
她今日特意讓人去查了,魏府的官錢流通裏,真有一筆八千兩的銀票在前幾天被劃走。
所以不過随手一試探,姚束就露出了馬腳。
見得他這幅樣子,盛懷寧更放心地去忽悠他。
“與其等呈堂證供的時候定下你和你滿府的死罪,不如現在将功抵罪,自己認下當時的事,改口供說了真相,也算一樁功。”
姚束正是六神無措的時候,害怕她口中說的“死罪”,可更害怕盛懷寧一朝反悔。
畢竟他可是污蔑了她父親,盛懷寧能輕易放過他?
萬一是想騙了他去改供詞,最後又出爾反爾,他豈不是才是真的完了?
見他不再說話,似乎在權衡利弊,盛懷寧又道。
“怕介時本小姐反悔,讓你空手無歸将一家人口都搭進去?”
姚束下意識地道。
“畢竟我和小姐也只是空口無憑,不如我們……”
立下字據——
半句話沒說完,盛懷寧輕蔑瞥他一眼。
“你擔心的這些事當然不會發生,畢竟我提前給你備了一份禮。”
姚束心念一動。
看來這大小姐為了讓自己相信她還真是誠意十足——
“帶上來。”
他臉上還沒來得及浮起笑意,忽然見安慰從身後走過來,手中押了兩個熟悉的人。
熟悉?
姚束猛地回頭看過去,頓時瞠目欲裂。
是他的夫人和不滿三歲的稚兒!
盛懷寧什麽時候把他們抓到了手?
姚夫人和小孩口中塞了布條,支吾地說不出話,姚束頓時紅了眼眶,恨恨地盯着盛懷寧。
“有什麽事,你沖着我來。”
“你不是怕我出爾反爾害你一家搭進去嗎?
我今天就在這告訴你,你夫人和孩子,還有你七十歲的母親,如今都在我手裏,只要我想,随時都可以要他們的命,犯不着讓你在心中思慮着猶豫。”
姚束氣急打了個哆嗦。
“你何等狠心,我兒才不滿三歲——”
“不滿三歲?”
盛懷寧揚聲打斷他的話。
“你上堂做僞證的時候,可曾想到我家中侄兒也才三歲,可曾想到我年邁的祖母,也受不住邊境苦寒?”
如此種種,都是他姚束應得的。
姚束被她這一句一嗆,頓時說不出話。
盛懷寧逼近一句,眼中一片染了怒意的紅。
“你可還記得我父親知遇之恩,盛家上下對你不薄,你如何對盛家的?”
“我……”
“姚束,今日就這兩個選擇擺在你面前,要麽去堂上翻口供,說清楚何太尉到底死于誰手,你家中妻兒都可平安,要麽今夜,你們一家四口,就在這一起下地府。”
咚的一聲,她手中匕首砸到了地上,寒光閃閃,看的人無端心驚。
姚束眼中掙紮了片刻,還是忍辱負重地跪下去。
“求大小姐心善,先放我妻兒歸家……”
“你翻好了口供,我自然放他們走。”
盛懷寧寸步不讓地道。
姚束無法,只能又說。
“我若是翻供,小姐願保我一家安全離開?”
說到底此事都在于盛家,若盛懷寧和盛相願意保他,就算他真的污蔑了盛相,也能有個活命的機會。
姚束早沒了一副狡猾嚣張的樣子,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盛懷寧身上,卑微地跪在地上求她。
月色更朦胧,九月的涼風卷着枝頭的落葉掉落下來,響起輕微的動靜。
盛懷寧嘴角勾起些笑,溫和得很。
“這是自然。”
自然是假的。
她至多放過姚束妻兒與老母,姚束背叛盛家引來一場劫難,害盛家又丢了兵符,與魏司馬勾結在一起,已三番兩次觸及她的底線。
她當然會在姚束呈堂結案之後,再好好與他清這一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