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聽了盛懷寧的話,姚束眼中掙紮了片刻,哆嗦着唇說。

“好,我答應。”

如今妻兒老母都在盛懷寧手裏,刑部已經有了人證,傅澤安查到他做僞證是遲早的事,魏司馬的意思也很明顯,他不會再救他了。

盛懷寧斂了眉眼,淡聲道。

“将那日的情形,細說給我。”

姚束恍惚了片刻,斷斷續續地說。

“那日我又因為……文章的事,和大人起了沖突,晚間聽說了何太尉死的消息,沒一會,魏家就來了人……”

許給了他八千兩銀子,威逼利誘讓他去堂上做僞證。

他本不想答應,可魏司馬許的利益實在大,說盛相一死,一朝丞相的位置空出來,魏家會想辦法扶他上去。

他是個筆杆子的文人,沒有出身,跟在盛相手下熬半輩子也不一定能平步青雲,魏家卻向他遞了這麽一根高枝。

八千兩銀子到手的時候,他猶在僥幸地想。

只是上堂說兩句話,也不一定就能完全定了盛家的罪,他也不算害了人……

“魏司馬讓你做僞證之時,可有說過別的事?”

何太尉之死和魏家必定脫不了幹系,可她也需要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盛懷寧攥緊了衣袖,看姚束恍惚了下神色,說。

“何太尉是被……魏家的暗衛殺的。”

果真。

“魏家為何要殺何太尉?”

兩人無冤無仇,魏家為何要突然下此狠手?

難道就為了嫁禍給盛相?

可若是如此,是誰不行,為何偏偏是何太尉?

姚束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也沒見到魏家的人殺何太尉,只是魏家暗衛來找我的時候,和何太尉死的時間太吻合了,我才猜出來的。”

盡然有些失望,盛懷寧也知道這樣大的事要是輕而易舉被她發現了魏家的馬腳,才有些奇怪。

抓不着證據的事若是随口亂說,被魏家抓着反咬一口,才得不償失。

盛懷寧轉了轉眼珠,站起身來。

“小姐。”

姚束緊張地看着她。

盛懷寧回過神,道。

“你這幾日暫且就呆在城西的別院裏,我會派人守在那,別想着耍什麽花招。”

“那我家中人……”

盛懷寧瞥過去一眼。

“你辦好了事,我自不會為難你家人。”

話落,她身後的幾個暗衛上前,押了姚束離開。

而盛懷寧走下臺階,上了馬車朝外吩咐。

“去太尉府。”

何太尉喊盛相去涼亭裏談事情的信件說的太模糊了,似乎在遮掩些什麽,可信上又的确是何太尉的字跡,她下意識地覺得其中有蹊跷,也許和魏府要殺何太尉的事情也有關聯。

所以必得去太尉府一趟。

何太尉死後,府中大事便都交到了何夫人的手裏,看到盛懷寧喬裝過後深夜造訪,何夫人顯然有些驚訝。

才操辦完喪事,何夫人整日憔悴的厲害,見了盛懷寧也只勉強露出個笑,又因為盛相疑罪未除,她語氣還有些警備。

“盛小姐。”

“小女深夜來此,是有些事想過問夫人。”

盛懷寧進了前廳,看着何夫人揮退了下人,開門見山道。

“盛小姐有什麽想問的,便問我吧。”

奇怪的是,揮退了下人之後,何夫人眼中的戒備完全散去,露出個苦笑道。

這态度着實有些不對勁,盛懷寧不動聲色地斂了眼。

“我想知道,當日何太尉明明約了父親酉時相見,為何人到了戌時才至涼亭。”

這其中錯過了這麽幾個時辰,偏偏又在盛相離開後到了涼亭,沒過一刻鐘人就死了。

是被別人算計了,還是說另有隐情?

何夫人眼神恍惚了片刻,開始說。

“老爺約盛大人去涼亭相見,寫下信件之時我也在身側,的确說的是酉時。

後來那日酉時,老爺就按着時間出府了,我在府中等着,等了兩個時辰也不見人,好以為老爺和盛大人待在一起,沒想到……沒一會下人就帶回了老爺出事的消息。”

何夫人眼眶微紅,斷斷續續地道。

“後來我問過跟在老爺身邊的下人,下人說老爺出府後就朝着涼亭去了,可還沒到地方,路上忽然來了個陌生人攔住了老爺的去路,神神秘秘地說着什麽……知道老爺最近在查那件事的一些證據,老爺跟着這人一起進了客棧,直到快戌時才出來。

出來後老爺便獨自一個人去了涼亭。”

“為何何太尉出事時,下人不在身側?”

盛懷寧擡起眼,問道。

“老爺不準他跟着,說有些事要單獨和盛大人說。”

什麽事能讓何太尉神神秘秘地送了信給盛相,還不準下人跟着,約在那麽偏僻的涼亭說話?

似乎是猜到盛懷寧心中所想,何夫人猶豫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盛懷寧身側,忽然低下頭,壓低聲音說。

“盛小姐,我……”

盛懷寧擡起頭對上她的視線。

“我懷疑……老爺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會……會有一難。”

盛懷寧心中一凜,下意識攥緊了衣袖。

“夫人此話何解?”

“在這之前,老爺奉命查着北齊見奸細的事,整日忙的早出晚歸,直到三日前,晚間老爺忽然從宮中回來,神情慌張地躲在書房躲了一夜,連着三天早朝都告了假,閉門不出,還對我……對我交代了一些話。”

“什麽話?”

盛懷寧下意識問。

“說了很多,談及了家中的家産,和宗族的事,還告知我要把他書房裏放着的東西全燒了……說怕給何家帶來災禍,就像是……”

像是遺囑。

何夫人欲言又止,可這兩個字縱然不說,盛懷寧也猜得到。

“何大人放在書房裏的東西是什麽,夫人可方便告訴我?”

她猜想這和何太尉的奇怪必定有關系。

果真,何夫人猶豫了片刻,說。

“是……查到的一些證據,老爺讓我燒了,可我看了上面的東西,又出了老爺的事,雖然害怕,可又着實覺得不能燒。”

何夫人朝她說。

“盛小姐,請随我來。”

何夫人帶着她來了書房,點上了昏暗的光。

而後從密室的暗格裏,拿出了一摞子厚厚的文書。

是何太尉奉命查的東西,盛懷寧一一看過,翻到最後一份文書,上面的字跡隐隐有些淩亂,又透着幾分急促。

文書裏提及何太尉順着刑部抓到的北齊奸細查證,竟有些東西冥冥之中指向了如今朝中最大的宦臣之家——魏司馬府。

短短幾個字的沖擊太大,盛懷寧看的心驚,下意識合了文書。

啪嗒一聲,何夫人也吓得打了個哆嗦,壓低聲音問她。

“盛小姐……”

盛懷寧沉浸在思緒裏,緊緊抿着唇。

這件事的脈絡至此時,已經清楚了太多。

何太尉奉命查奸細,奸細留下的尾巴隐隐指向了魏司馬府,許是魏司馬府的确對外有聯系,何太尉在查證的時候驚動了魏司馬。

何太尉想着把這件事告訴盛相,又怕被魏家察覺,才只能偷偷傳了信給盛相。

又在酉時出門的時候被旁人絆住了腳跟耽誤了時辰,盛相在涼亭裏等了兩個時辰後離開,何太尉緊接着去了涼亭,被跟着去的魏府人殺害。

那在客棧絆住何太尉,要告訴他“證據”的人是誰?

盛懷寧猜測也是魏府的人。

魏府想借此試探何太尉到底查到了多少,可否值當他們冒着風險将人殺了。

試探的結果出來,涼亭裏天時地利人和,他們殺了人,又偷偷拿走了盛相的貼身玉佩,找上了姚束做人證,将這一局算盤牢牢地扣在盛家頭上,想禍水東引。

盛懷寧死死地攥着手中的文書,眼中神色變了又變。

“盛小姐。”

何夫人說話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夫人為何選擇将此事告訴我?”

盛懷寧問她。

何夫人話音頓了頓,才說。

“因為我知道,大人的死一定和盛家沒有關系,也只有盛家,能将幕後黑手抓出來,給大人報仇。”

她不傻,從何太尉的奇怪舉止和魏司馬雷厲風行地将罪定給了盛相開始,就察覺出了端倪。

皇上的聖旨下的太快,她還沒來得及去盛家就得知了要流放的事,但不過半日,就知道了盛家女入東宮求太子,太子保下盛府,還讓刑部尚書接手了此案。

一個這樣嬌弱的女子,能在半日內扭轉大局,她可不認為盛懷寧是憑借這一幅面容蠱惑了太子。

盛懷寧在今夜造訪,找上她問情況,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

索性她去盛府找盛相是斷斷不可能了,如此一來更輕易會讓魏家發現端倪殺人滅口,她不如賭這一次,将手中的證據都交到盛懷寧手裏。

何夫人纖細的身影站得筆直,她鄭重地看着盛懷寧,稍稍俯身。

“盛小姐,大人為局勢慘死,何家上下更是風雨飄零,我将東西交于盛小姐,希望盛小姐能尋出證據将真兇繩之以法,以告大人在天之靈,也以此為南明……除了奸細禍害。”

盛懷寧一愣,很快扶起何夫人,發覺她身軀顫的厲害,盛懷寧內心微動,一雙清涼的眼也現出幾分凝重。

她回了半禮,壓低聲音說。

“夫人放心。”

明明這樣怕,卻還是願意将東西交到她手裏,這些東西交給她,一旦被魏家察覺端倪,何府上下只怕都難逃禍患,她亦知道何夫人是拿了整個府的命在賭。

魏家根基極深,魏司馬掌兵權,宮中的宦臣哥哥掌權勢,要撼動是難上加難。

可她不能看着盛家冤罪,更不能看着何大人為此枉死。

何夫人在此時願意将這些東西給她,縱然更多是為了何大人的死,可也在此時為盛府解了燃眉之急,她不能不念這份情。

何夫人見她應下,溫柔的眉眼稍稍放松了些,她眼眶微紅,明明害怕,卻又堅持站着。

“大人是為大局而死,我亦不能懼怕奸臣小人,也不能由着這些人逍遙去禍害別人。

盛小姐,有勞了。”

“夫人願意相信我,我自然不會讓夫人失望,盡然需要時間,也請夫人耐心等待。”

盛懷寧攥住她冰涼的手腕,語氣沉靜地說。

南明江山的掌權者不是好人,宦臣不是好人,可南明朝堂之上從不缺好人。

家眷亦不缺好人。

她盛懷寧不是好人,卻也不能看着好人枉死,壞人逍遙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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