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沒人想到謝離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連上頭的傅澤安都怔愣了一下,緊接着臺下的人通通站起身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萬安。”
門邊一角紫色衣袍掠過,謝離大步走了進來,目光往下一瞥,喊了起。
衆人落座,謝離坐到了傅澤安身邊那個位置。
“魏司馬堂前大喊大叫是為何?”他目光徑自掠過下面,随意問道。
臺下頓時鴉雀無聲,魏司馬擡頭看了一眼,斟酌着話說。
“盛府小姐對臣無禮,臣不過略微教訓一二。”
“司馬大人何至于和一個貴女置氣,傳出去不得讓人笑話?”謝離似是毫不關心到底因何起了沖突,聲音極淡。
魏司馬咬了咬牙,俯身稱是。
但盛懷寧仿若看不見此時凝着的氛圍一般,盯着魏司馬又問。
“還請司馬大人,回答小女方才的問題。”
“太子殿下在上,有什麽事自有殿下來問,盛小姐未免太僭越了吧。”魏司馬冷笑一聲,欲要避開她的話。
“既在堂上,盛小姐問了,魏司馬何故避而不答?
不如就說說,也讓孤聽一聽。”謝離揚聲打斷魏司馬的話,目光錯下去看他。
魏司馬袖中的手猛地攥緊,眼中閃過幾分狠辣。
看來這太子殿下,和盛家的交集還真是不淺。
魏司馬心中恨極了,面上終歸沒顯露。
“來告訴臣盛府謀反的人并未表露身份,臣也不知道他是誰。”
“既然不知道是誰,怎麽就能讓魏司馬這麽篤定,甚至急不可耐地來不及禀了皇上,就帶人闖了盛府?”盛懷寧并不留情,轉頭拆穿他話中的纰漏。
“臣說了,臣只是憂心此事變真,也不想讓人随意污蔑盛相,誰曾想真的在盛府,搜到了來往的書信?
證據在此,臣就算不信也只能信,才遞了折子請示皇上,而如今盛小姐發現了信件僞造,煙墨所寫的确證實是捏造的東西,那臣自然也相信證據。”須臾,魏司馬冷靜下來。
他話中句句提及都是證據二字,将自己撇的幹幹淨淨,盛懷寧倒也不惱,又說。
“那涼亭內姚束撒謊污蔑我父親殺害何太尉一事,姚束可是魏司馬親自帶過去的,如此,您又作何解釋?”
此話一出,魏司馬嗤笑一聲。
“姚束自己找上了我,承認親眼看到盛相在涼亭裏和何太尉起了争執,我本着查證據實的想法将人帶了過去,後面口供與證據,可都是他一個人說的,怎麽還能牽扯到我?盛小姐不要信口胡謅。
我知道盛小姐急着給盛相翻案證明清白,可當時人證物證俱在,這可不是輕易能抵賴的。”
魏司馬肆意的語氣裏充斥着嘲諷。
是了,就算有煙墨證明書信是假的又怎麽樣,他身上還背負着一條人命。
他正好整以暇地等着盛懷寧無力辯駁,卻見盛懷寧一勾唇,擡頭看他。
“是嗎?”
她眼中的清涼和玩味看的魏司馬一時心頭一驚,還沒來得及想,就見盛懷寧朝上道。
“姚束已于前日找上臣女,承認自己當時口供撒謊,其實并未到過涼亭,也沒有見過父親和何太尉起争執,還請太子殿下準臣女傳姚束上臺。”
姚束?
魏司馬眼神陡然一變,惡狠狠盯着盛懷寧。
他說怎麽後來辦完了魏槐的喪事再去找姚束的時候,卻滿京城尋不得人,原來是早就到了盛懷寧身邊!
她竟然比自己先一步下手拿捏住了姚束?
魏司馬心中情緒變了又變,勉強壓下來心頭的怒火安慰自己。
就算姚束說自己并未去過涼亭又如何?何太尉的死仍是成謎,姚束可不能證明跟盛相沒有一點關系。
謝離眉眼動了動,輕輕颔首。
下人很快帶了姚束進來。
姚束畏首畏尾地走進前堂,戰戰兢兢地跪下去,也不敢對上魏司馬的視線。
“姚束,盛小姐說你對當日并未經過涼亭,之前呈堂證供也是假的,這是怎麽一回事?”
傅澤安眯了眯眼,語氣嚴肅地問。
姚束戰栗了一下,結結巴巴地開口。
“小人……小人的确并未經過涼亭,也沒有見過盛相和何太尉起争執。”
他一句話落,魏司馬看過去,如刀子一般淩厲的眼神盯得姚束幾乎要站不住腳跟。
“既然如此,你當時為何在堂上說那日晚間經過涼亭,更甚至做僞證?”
“小人……小人當時一時氣急,與大人起了沖突,想借此……借此報複大人。”
“只是如此?”謝離忽然低頭,語氣似有懷疑地問。
魏司馬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開始後悔沒能在最開始就斬草除根将他殺了。
姚束語塞片刻,低頭斟酌着話,又猶豫着沒說,試探地朝盛懷寧那邊看去。
“姚束。”魏司馬眼尖地盯住他,厲聲喝道。
“堂上言供,你為何頻頻看盛小姐?難不成你今日所言,都是盛小姐的授意?”
他一言将堂上人的視線都引向了盛懷寧身上,盛懷寧不慌不忙地反問回去。
“那魏司馬何故打斷姚束說話?難不成是心虛,害怕姚束說出來什麽讓魏司馬害怕的話?”
魏司馬一雙老眼看着她,一時二人之間暗流湧動。
傅澤安往下瞥了一眼,喊停了二人的針鋒相對。
姚束這才繼續又說。
“小人回去之後,只覺心中越發難安,想起大人之前對小人的好,羞愧難當,所以找上了盛小姐,将當時的事坦白。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亦不敢祈求律法原諒,只盼如盛相這樣的人不能被莫須有的罪名牽連,白白受了罪名。”
姚束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魏司馬只聽得冷笑連連。
若是姚束真有這麽多的良心,當時也不會輕易被八千兩銀子收買了。
只怕是盛懷寧又許了更大的利益,或者是威脅,才讓姚束答應上堂翻供。
這個盛家女,往常自己還真是小瞧她了。
盛相這個老匹夫,竟然能生出這麽個有膽識有謀略的女兒。
傅澤安聽了姚束的話,又問。
“既如此,你當時怎麽就直接找上了魏司馬,想到了這樣的辦法污蔑盛相?”
“小人……”
姚束眼珠轉了轉,在心中權衡着是否要将魏司馬供出來。
“若此時将當時的事完完整整地說出來,你背後可有人指使你污蔑盛相,還是你自己的主意,一一說與孤,孤可做主,讓你将功補過,饒你一命。
不然南明律法嚴苛,你污蔑朝廷大臣,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滿門抄斬?
姚束瞳孔一縮,下意識地看向盛懷寧。
待及看到盛懷寧幾不可見的點頭,姚束一咬牙,張口欲說。
“小人當時找上魏司馬,是因為……噗。”
一句話未說完,忽然從門外牆頭之上飛進來一把匕首,帶着強大的氣勁,精準無誤地送進了姚束的胸口,将他後半句堵了個嚴實。
變故陡生,堂上頓時嘩然,亂作一團。
那把匕首幾乎是擦着盛懷寧的身子過去,帶起的氣勁盛懷寧自然也感受的到,來人武功內力極高,甚至悄無聲息地躲在了牆頭上都沒人發現。
她順着方向看過去,牆頭之上已經沒了人影。
堂上如謝離,傅澤安的武功亦是高強,竟也沒一人反應過來?
門外的侍衛聽見動靜,趕忙拎着佩劍闖了進來。
傅澤安的臉色頓時黑了下去,在這樣開堂的日子,刑部之中竟有人公然闖進來,衆目睽睽之下殺人,這根本就是在打他傅澤安的臉。
“追出去,務必給本官抓到人。”
一句話落,暗處有十幾名暗衛順着來人的方向追了出去。
屋內人驚魂未定,只有魏司馬悄然松了口氣,看着死不瞑目的姚束,心中湧起一陣痛快。
姚束死了,便沒人能供出他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也沒人能證明,當日涼亭裏盛相的清白了。
魏司馬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衣袖,慢條斯理地開口。
“傅大人,既然這人證死了,想必案子也沒必要繼續問下去了,煙墨的事屬實,能證明盛家的确不曾通敵,可涼亭裏的事情無人知曉,何太尉又的确只見了盛相一人,死後身上有盛相的信物,這可無從抵賴。
既然沒有其他人證,通敵叛國的罪名可免,這殺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誰說沒有人證?”
堂外一道聲音傳進來,魏司馬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道綠色的身影走進堂前。
“臣女何若歡,參見太子殿下,傅大人。”
何若歡?何太尉的女兒?
魏司馬驚懼不定,目光中滿是懷疑。
這何太尉的女兒,在今日湊什麽熱鬧?
傅澤安見得何若歡的第一眼,亦是有些詫異。
他之所以選擇将事情告訴盛懷寧,而非自己親自去說服何若歡,就是因為知道何若歡不會輕易答應。
如今看來,盛懷寧竟然真的把人勸了來?
心下想法千轉百回,傅澤安面上平靜如常叫了起。
站起身後,何若歡也沒廢話,徑自朝上回禀。
“大人,臣女要為盛相作證。
當日涼亭外,臣女偶然路過,曾見盛相離開涼亭,并未與我父親相見。”
啪嗒一聲,魏司馬手中的玉扳指狠狠砸在地上,而他面色黑如鍋底。
他怎麽也沒想到,何太尉的女兒,竟然會出堂給盛家作證。
她說她見到了盛相離開,那可曾見到何太尉去涼亭,可曾見到……他們後來的動作?
魏司馬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慌張。
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當日涼亭外真的有人證,還好端端地藏了這麽多天才出來。
盛懷寧手中,竟然還有這麽一張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