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第二日過午時,謝離的人果然在涼城縣外發現了魏司馬的身影。

“是魏司馬帶了暗衛來的,此時在已進了涼城縣,似乎往縣令府傳信了。”

暗衛躬身回禀罷,謝離颔首道。

“去請縣令過來。”

縣令得了命,匆匆地從府中趕過來,見了謝離,頓時想起昨夜廊下對自己的試探,登時惶恐地低下頭。

“太子殿下大安。”

謝離落座問道。

“前面的事,都已處理完了?”

“勞殿下挂念,已安排的差不多了。”

“坐吧。”謝離颔首道。

縣令誠惶誠恐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昨日廊下孤問過你的事……”

謝離剛開口,縣令登時一個激靈站起身,跪倒在地。

“殿下明查,臣下萬萬不敢貪污受賄。”

謝離低頭看了片刻,道。

“你怕什麽,孤也沒說是你貪污了。”

縣令攥着衣袖沒敢搭話。

“孤只是略有奇怪,朝廷撥了那麽多銀兩,孤來時聽魏司馬說如今涼城縣內還有八萬兩留待用着,所以便急匆匆趕了過來,誰知道在縣令這,卻說只有萬兩,自然下意識覺得蹊跷。”

縣令心頭一亂,在心中暗罵了魏家一句,斟酌着回話。

“是嗎,興許是……是魏司馬記錯了吧。”

“若是記錯便也還好,若是被誰挪走了,或是從中作梗,才是真的讓人憂心。”

謝離似話中有話地說道。

那帶着深意的眼神看的縣令更是驚慌,他明白謝離這是在試探。

他本就心虛,謝離這敏銳鋒利的眼神更看的他如芒針在背,當下道。

“應當就是殿下記錯了。”

“嗯。”

謝離也未追問,輕輕颔首過,縣令還以為自己輕飄飄躲過一劫,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又聽謝離道。

“說來涼城縣早年水貿繁榮,至四年前卻突然落沒下來,還真是可惜。”

“天災如此……”

“說是天災也不一定。”

縣令瞳孔一縮,不敢擡頭看謝離。

謝離慢條斯理地道。

“臣下……臣下來這之後盡職盡責,未敢有一日懈怠,太子殿下明查……”

“縣令這是何意?”

謝離似不解地看他一眼,又說。

“孤只是随口一說,自然不會懷疑是縣令故意在來此任職之後,使了手段讓涼城縣落沒的。

畢竟……”

謝離摩挲着手中的茶盞,輕笑一聲。

“畢竟沒人這麽傻,縣令可是要在這涼城縣待上一輩子的,涼城縣落魄,對一方父母官而言,也絕非是好事。”

此一言一出,像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了縣令臉上,他登時如醍醐灌頂。

是了,魏家當時讓他過來的時候,只說許銀子許利益,可從未允諾等這事風頭過了,要把他從涼城縣調走。

畢竟這涼城縣水路一落沒,可算是什麽都沒有了,他這個父母官每年俸祿并不多,靠着魏家許的那點利益,才算過的尚可。

可每年幾百兩銀子,對魏家來說,只是九牛一毛。

“若孤沒記錯,縣令今年也才二十六吧。”

“是。”

他壓着聲音回了一句。

謝離悠悠的聲音落下。

“二十六,正是年輕的好時候,留在涼城縣內,的确屈才。”

縣令攥緊了手。

“孤來時,趕上魏家公子魏槐的喪事剛過,見魏府奢靡鋪張,還以為魏府中人大多如此,如今得見縣令事事躬親,連府中陳設都如此簡單,倒真對縣令刮目相看,昨日的确是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謝離誇獎他的話卻并不讓縣令高興,他動了動唇,卻發覺自己笑不出來,只覺一陣悲憤湧上心頭。

艱苦至此是他願意的嗎?

他當然想好好在府中整日混吃混喝,做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可偏生沒本家嫡公子的好命,只能做了棋子來這涼城縣,每年靠着那點施舍度日。

盡然他告訴自己無數次,人要學得知足,魏家給的也不少了,可兩相對比之下,難免有些憤憤不平。

他垂着頭,呼吸略有些重,自然讓謝離敏銳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他站起身,恍若不覺,拂了拂雲袖,那一張疏離冷淡的臉上勾出些不易察覺的笑,一閃而逝。

“孤去前面看看。”

“臣下……送太子殿下。”

謝離才剛一走,縣令頗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門外小厮匆匆走進來,附在他耳邊道。

“大人,京城來信了。”

一聽到京城這字眼,縣令愣了愣,随即道。

“京城又幹什麽?”

他語氣多有不耐,小厮戰戰兢兢地将信遞上來。

信只短短兩行,一眼掃過,縣令蹙眉。

魏司馬來了涼城縣,竟然想在此時傳他過去。

縣令自然是不願的。

謝離方才一番話雖說的客氣,他多少也聽出幾分試探的意思,赈災款的事沒了,謝離盯他盯的緊,他不想撞到風口上。

何況才聽了謝離的話,他心中郁氣難平,魏司馬的信中語氣頤指氣使,他懶得在此時受氣。

一句不去到了嘴邊,又想起赈災款的事,縣令捏緊了手中的信,拂袖而去。

前面他剛走,身後悄無聲息站了一個人。

流雲錦裙随着風輕輕擺動片刻,她仿若一朵壓枝頭的海棠花,靜靜地站在那,眉眼處又盡是冷然。

“小姐。”

“跟上去。”

盛懷寧一擺手,便有暗衛随着縣令一同去了。

謝離方才說話的時候她就站在門外,聽了全場自然知道如今這位縣令大人心中有多郁結,魏司馬急急來了涼城縣就是想着處理事情,可縣令才聽了謝離一番話,此時去見魏司馬,想必是有一場好戲了。

盛懷寧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細白的手伸出,雨過後順着屋檐滴落,砸在她手心一點。

她阖了眼想。

縣令對魏家的隔閡,比她想象中還要深,興許這一場局,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尾了。

直到時間快過戌時,縣令才面色不好地從外面匆匆趕回府中。

他滿臉疲憊,身上又帶着幾分怒意,入了府剛要進後院,忽然聽得廊下傳來幾分動靜。

“瞧縣令大人這樣忙碌,還真是辛苦。”

清亮的女聲順着長廊傳過來,縣令的步子一頓,順着看過去,見得盛懷寧和他夫人正站在長廊外賞花。

他登時臉上露出幾分笑,迎上去道。

“盛小姐怎的也在此處?”

“晚間用過晚膳,恰好在這遇着了夫人,便和夫人多聊了幾句,倒是趕巧,我見縣令這是剛從外面回來?”

縣令不動聲色地點頭。

“西街有點事,是忙了些。”

“原是如此。”

盛懷寧似乎不疑有他,仿若不經意間撩了衣袖口,細白的手腕上掠過一點亮光,在夜色裏也奪人眼目,縣令夫人登時呀了一聲,盯着她手腕處道。

“盛小姐這镯子倒是精妙,想來是貴重東西,瞧着要幾百兩吧。”

說話間,縣令夫人見了這镯子的第一眼就瞧着喜歡,眼中似不自覺露出幾分貪婪,但又掩蓋的極好,只語氣多有幾分豔羨。

盛懷寧順着低頭看過去,輕輕笑了一聲。

“這镯子……”

“镯子看着像是天山白玉。”

橫空傳過來一道聲音,幾人齊齊看去,都俯身一禮。

“太子殿下萬安。”

謝離喊了起,目光掠過縣令夫人,又落在那镯子上。

“殿下眼光極好,的确是天山白玉。”

盛懷寧揚唇一笑,手撥了撥镯子,那镯子在夜色之下也散出瑩瑩光澤,與那雙白皙好看的手放在一處,自是讓人贊嘆不已。

“既是白玉,夫人方才所言便錯了,幾百兩只怕是連這镯子的邊都碰不着,最少也是萬兩才是。”

萬兩?

縣令夫人一驚,頓時看着镯子更是羨慕。

這盛家小姐一來,瞧着這通身的打扮便不比尋常,沒曾想連随意戴的镯子都要萬兩雪花銀。

“夫人喜歡?”

盛懷寧似毫不在意這東西一樣,見縣令夫人死死地盯着她腕間,伸手将那幾萬兩的镯子取了下來。

“夫人若喜歡,我便讨個巧,借此贈給夫人就是。”

縣令夫人手一抖,連聲音都有幾分不可置信。

“這……這麽貴重,我怎麽敢收。”

說着不敢,可縣令夫人盯着那镯子,又覺得當真喜歡的緊。

她本就是庶女出身,早早跟着縣令嫁來了這麽個窮鄉僻野,對京中養金用玉的日子期盼得很,偏生又回不去。

見了別人的好東西,自然羨慕。

何況她面前站的是丞相家的嫡女,吃穿用度一應最好,她的東西如何能差?

“也不是什麽很稀罕的物件,這镯子上京貴女都多的是,夫人不必如此惶恐,收了就是。”

說話間,盛懷寧将镯子不由分說套在了她手腕上。

縣令夫人剛要推诿,一觸及那白玉,便覺愛不釋手,登時舍不得放開。

而她也沒忘了盛懷寧方才的話,京中貴女人手一個……這麽稀罕的,她都沒見過的東西,在上京那種地方竟然沒人多看一眼?

看來她離京這麽多年,京中是越發富貴了。

縣令夫人眼神驚訝之中又帶了幾分激動,她強自壓着心頭的訝然,目光落在縣令身上,又比對到謝離。

京中出來的貴人到底是不一樣,她和夫君也不能困在這死地方一輩子不見世面,等今夜回去定要催着夫君早些讓魏家将他調走,她也好跟着享福才是!

盛懷寧将她的反應收之眼底,不動聲色彎唇一笑。

“我與夫人一見如故,夫人明日若無事,可再來尋我一同說說話。”

若是攀扯上了這位貴小姐,等日後她入了京也算有個站穩腳跟的地。

縣令夫人忙應聲道。

“哎,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時候不早了,縣令和夫人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我便先走了。”

盛懷寧轉頭從長廊離開。

縣令和夫人一同散去,身後跟過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接着是謝離的聲音響起。

“五萬兩雪花銀也買不到的镯子,盛小姐真是大方。”

什麽京中貴人人手一個,盛懷寧手中這一只,就足抵尋常貴女十個镯子也不止。

自然是肉疼的,可盛懷寧低頭一笑,也不見什麽不舍。

“要想勾她貪婪的本性,引着她向往京中,在縣令邊上吹枕頭風,不舍下些好東西怎麽行。”

貪欲不滿溝壑難填,她就是要一步一步,将縣令夫婦的貪心引出來,當她這一局棋上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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