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在去涼山之前,二人一同回了一趟縣令府。

縣令被擡回府中的時候,夫人正在睡夢裏想着日後到了京城一步登天,錦繡金玉好不快樂,忽然被一陣尖叫聲驚醒,美夢被打斷,她不悅地蹙眉,還沒來得及朝外喊人。

門被人匆匆推開,婢女也顧不上什麽尊卑禮節,急急跑到夫人床榻前。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嚷嚷什麽,沒白的壞了縣令府的規矩。”

夫人不滿地盯着婢女,如這麽咋咋呼呼的婢女,等入了京自己就換掉她。

“大人……大人遇刺昏迷不醒,被人擡着回來了。”

“什麽?”

夫人頓時吓得神魂俱散,腿一軟歪在了床榻上,又被婢女扶起來趕忙走了出去。

一見了縣令這幅樣子,夫人當下也顧不上什麽端莊穩重了,埋在縣令床前哭的撕心裂肺。

這好不容易馬上攀上了高枝,自家大人臨門一腳卻命在旦夕,這要是真死了她可怎麽辦吶。

“是誰,是誰害了大人,本夫人要你們通通陪葬。”

是誰擋她的財路?

夫人恨恨地瞪着屋子裏的人,目光掃了一圈,這才看見站定在一旁的謝離和盛懷寧。

“太子殿下……”

她哆嗦了一下,嚣張的氣焰頓時散去,勉強挂起個笑。

“如何?”

謝離瞥她一眼,繼而看着太醫。

“臣已為大人喂了解藥,至于到底如何,還要等明日看看……”

解藥?

“是什麽毒?”

盛懷寧眼中劃過幾分沉思,繼而開口。

為何她方才竟然沒看出來?

“還請殿下……屏退左右。”

太醫欲言又止。

謝離了然,身旁的婢女們行禮退去,縣令夫人本不想走,被謝離輕飄飄看過去一眼,頓時偃旗息鼓,老老實實被婢女攙扶着走了出去。

“此毒是先朝獨有,先朝滅國之後,已然失傳。”

太醫語氣平靜地落下一句話,頓時在幾人心中掀起波瀾。

“說下去。”

“此毒并不致死,但足以讓人昏睡幾日之後,醒來忘掉一些東西。”

忘掉東西?

謝離頓時想起縣令那戛然而止的話,抿唇問。

“會忘掉什麽?”

“這不好說,許是些縣令大人會記的深的事。”

那魏府和前朝關系的事,算嗎?

這想法剛一出來,謝離就沉了眉眼。

必然是算的。

“下去吧,好生看着他。”

太醫行禮,謝離和盛懷寧一言不發地走出去。

盛相此時也來了這,見得盛懷寧和謝離站在一起,頓時匆匆走上前行禮。

盛懷寧将別院的事情言簡意赅地說過,又道。

“女兒此時要去一趟涼山,這縣令府的事情,就交給父親了。”

“盛相一人只怕難以料理,孤讓沈太醫留下了。”

謝離接過話,道。

盛懷寧的話音頓了頓,繼而朝盛相微微颔首。

盛相擔憂地囑咐了兩句,讓她帶足了暗衛,幾人這才分別。

涼山離涼城縣不遠,二人運了輕功一路離開,沒過半個時辰就到了山腳下。

夜風更涼,子時已過,月上中天。

二人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上去了。

涼山之上一片安靜,光禿禿的樹沒有枝葉,月光将整個山頂照的明亮。

盛懷寧心中想着縣令說的話,已留了意四下看着。

這涼山之上光禿禿的,也不見有什麽能藏東西的地方。

該不會是縣令騙他們的?

這念頭一出,很快被盛懷寧抹去。

不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況正是危在旦夕的時候,縣令想保命,又和魏府離心,沒這個必要騙謝離。

兩人腳步極輕地走着,四下留意,終于走到涼山之上,那之前廢棄的煤窩處。

這地方已經荒涼閑置太久,礫石成堆雜草叢生,盛懷寧的衣擺都被雜草牽絆住,在昂貴的衣料上劃出點劃痕。

但她并不在意,或者說心思不在此處,只走在謝離身側,一點點細致地看過去。

又走了幾步,二人目光齊齊定在了一個地方。

那是個隐蔽的山洞,外面刻意被雜草擋着,一瞧就是有端倪。

盛懷寧斂了眉眼,徑自走過去。

“盛小姐如此心急,就不怕前面有陷阱。”

陷阱?

盛懷寧一怔,就是這分神的功夫,被謝離搶先一步,他撩開外面的雜草,彎腰走進裏面看了看。

盛懷寧回過神,盯着謝離背影的神色裏掠過幾分冷意,但她并未說什麽,跟在身後進了去。

裏面一片漆黑,盛懷寧正苦惱着怎麽瞧得更清楚,就見謝離不緊不慢地自衣袖中拿出一顆夜明珠。

“太子殿下還真是準備周全。”

她古怪地看了一眼謝離,語氣不乏有些嘲諷。

謝離并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

“盛小姐謬贊,出來辦事,總要多做些準備的。”

二人短短一句話說過,便看着這山洞。

山洞簡陋得很,四下看過去也沒什麽東西,盛懷寧仔仔細細地看後,目光定在一個地方。

那是個随意被擺放的箱子。

但在這麽荒涼的山洞裏,有個箱子本就是最不正常的事情。

裏面藏了東西。

盛懷寧與謝離腦海齊齊浮現這個想法,下一瞬,二人動作一致地去拿那個箱子。

手一齊落在箱子上面,盛懷寧心頭一緊,目光看向謝離。

謝離亦是毫不退讓。

“不如一起打開看看?”

盛懷寧略一猶豫,随後點頭。

謝離随之大大方方松了手,盛懷寧也松了口氣,剛松開手,就見謝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拿了箱子打開。

那箱子只晃開了一瞬,就被謝離合上。

“盛小姐也看過了,這箱子不如就交給孤帶走吧?”

話罷,謝離連猶豫都不曾,往後退開兩步,運了輕功從山洞中出去。

下一瞬,身後淩厲的掌風而至,帶着強勁的內力,毫不留情地打向謝離。

謝離心頭一緊,偏頭躲開攻勢,就見盛懷寧抽了身上早就帶來的軟劍,逼近到他喉嚨前。

只半寸的位置。

“給我。”

涼風卷起她的發絲拂過眼前,月光之下,她眼中神色已全然冷漠。

“把東西給我。”

她又逼近了一步,謝離不得已退後了半步。

二人武功內力似乎相當,他自不會輕舉妄動。

方才打開箱子的時候雖然快,二人也都瞧了清楚,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镯子……

還殘缺了一角,光澤都黯淡了太多。

盛懷寧屋內随便一個只怕都不下三萬兩,為何這個殘破的镯子能讓她這麽步步緊逼?

謝離斂了神色看她。

她站在月色之下,沒了外人面前的柔弱,溫和,端莊,神色冷然鋒利,甚至帶了幾分殺意,手下也毫不留情,不像是個貴女,倒更像是藏匿在暗色裏有冷刺的薔薇花。

“看來盛小姐,有備而來。”

他跟盛懷寧一路同來,都不知道盛懷寧什麽時候在腰間別了軟劍。

他語氣淡去漫不經心,亦含了幾分暗沉。

盛懷寧也不再與他做戲,當即嗤笑一聲。

“殿下何嘗不是早有準備?”

在盛相身邊留了沈太醫看着,只怕就是防備她和盛相動手殺了縣令,讓謝離想查的東西斷了線索。

方才她但凡動作慢了半刻,此時都不能在這拿劍指着謝離問話。

她眯了眯眼,瞧着謝離的衣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沉聲道。

“你我武功相當,太子殿下再往後退一步,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盛小姐手中拿着劍卻不準孤退後,這是個什麽道理?”

他看得出,至少在此刻,盛懷寧是真存了心想殺他。

“殿下将箱子交給我,我自會放了殿下。”

“你以為你手中的籌碼是什麽?”

謝離揚眉問她。

“殺了孤,你拿得到镯子,盛府也活不過明日。”

“荒郊野嶺的,死個皇儲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盛懷寧漫不經心地落下一句話。

看來她是真的早有準備了。

謝離眯着眼問她。

“可你若殺不了孤,回去之後,不怕孤對這一年之約反悔?”

“殿下想拿盛家威脅我?”

盛懷寧反問。

“殿下想利用我除掉魏府,若是我和盛家沒了,誰做太子殿下的刀刃?”

她果然連這點都早就摸的明白。

月光下,二人淋漓盡致地揭開這些天虛僞的皮囊,将彼此剖析的明明白白。

見此,謝離亦不再和她廢話,往後退開一步,在盛懷寧的劍要劃開他喉嚨的剎那,一甩衣袖拿出一把匕首,将箱子扔到了地上,迎上盛懷寧的攻勢。

二人都不曾留情,盛懷寧手下動作招招致命,直逼謝離命門,一把劍在她手中挽成劍花,更是使的出神入化,劍的招式變幻莫測,一時謝離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盯着盛懷寧的動作,恍惚覺得有些熟悉。

不,不止是熟悉,是太熟悉了。

這是江南徐家的劍法。

想起江南徐家,他目光一暗,正是這一分神的動作,盛懷寧的軟劍緊随而至,輕而易舉地割破他肩頭的衣裳,淺淺刺進去半寸。

他手中匕首一緊,往後退開兩步,盛懷寧亦沒想到他不躲開,神色一動,收了劍要越過他去拿箱子。

忽然——

二人腳下一陣晃動,在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兩人一個踉跄,腳下一空,俱是失重跌了下去。

這竟然是個機關。

二人跌到了下面,這山洞很高,往上有十幾米,若非二人都有內力護體,只是掉下來只怕就足以致命。

謝離往上看了一眼,眉心微蹙。

這高度只憑輕功是上不去的。

看來只能等明日盛相來救他們了。

想明白了這,謝離也不多廢功夫,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撕開一角衣袍去止血綁傷口。

秋日的夜裏太涼,山洞之下更甚,二人的衣裳都單薄,沒一會就讓人打了個哆嗦。

盛懷寧走到一旁取了些木柴引了火。

篝火燃燃,二人都湊到火堆旁,驅散了些身上的寒意。

“殿下身上的傷若不好好止血,只怕要廢一條胳膊。”

她自己用的勁自己清楚有多少,盛懷寧瞥他一眼,淡聲提醒。

“盛小姐此時倒有幾分善心了?”

謝離也不見氣惱,揚眉問她。

“本就是殿下出爾反爾,這一劍自是殿下該受的。”

盛懷寧眉目神色不動,繼而開口。

這一句話說出口,卻半晌不見謝離搭話。

她擡起頭,見得對面謝離随意倚着石壁,一雙桃花眼難得少了幾分涼薄,正沉沉地看着她,一錯不錯。

火柴燃動的聲音猶在耳邊,對面少年一身白衣在夜色裏也尤其明顯,月色如華為他身上渡過幾分清冷,又被他此時的視線融開。

盛懷寧腦中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些什麽。

好像曾經也有這麽一副場景,有人一身白衣,随意倚在徐家門前,少年肆意張揚,聲音一喊能傳了半個徐府。

“阿沅,再不出來今天可就不帶你去西橋了。”

是誰呢?

她目光略一失神,與謝離的神色錯在一起,還沒來得及移開,忽然聽見他開口,語氣認真地問。

“盛小姐之前,去過江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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