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二十五:曾經

第25章 章二十五:曾經

“奴才把王妃拉出去後,他便是這樣子了,喊了幾聲也不醒……”竹升亦步亦趨,小聲解釋道。

晚間微涼浮進眼中,邢遮盡慢慢走到宋庭譽的身邊,輕輕擡手,碰上他的肩頭。

蜷在角落裏的人猛地打了個寒顫,那雙鳳眼從雙膝間探出,帶着一閃而過的慌亂、失神……最後轉變為恐懼和厭惡。

“……宴會散了?”宋庭譽趔趄了一下站起身,聲音沙啞發冷。

久困回憶無法掙脫的犟者,只是被人簡簡單單碰了一下,就奇跡般地回神了。

邢遮盡立在他的身前,他比宋庭譽要高上小半個頭,感受到對方的避讓後,依舊撩起桃花眼,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宋庭譽這些年裏,身上的毛病越來越多,除卻寒毒外,最明顯的便是“冬獵”的那場心結。

這心結包含的事物有很多種,當初墜崖發生以後,他每每遇到什麽與之重疊的細節,都會控制不住地遲凝、晃神……不受控制。

多爾提出的這場“冬獵”,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我沒事了,回府罷。”宋庭譽清了清嗓子,有些頭重腳輕。

路已走了幾段,卻沒有聽見跟上的腳步。

他有些疑惑,終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黑夜如墨,寥寥殘星點綴上空。

“衍安。”

就在這一瞬間裏,邢遮盡忽然開口喚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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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庭譽有些怔愣住,看見邢遮盡背着黑夜與自己對視,那在宴會上冷戾漠然的雙眸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極為細微的缱绻。

黑夜,黑衣,無法言喻的墨色,在這囚籠一般的京都裏,三者好像要融為一體了。

宋庭譽只是短暫的走神,便立刻蹙眉:“不要這麽喊我……”

然而下一刻,邢遮盡那雙桃花眼裏就泛了幾絲迷離,幾步過去,竟是突然湊近。

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腰間便安上了一股力道,擁抱毫無預兆,在這晚來風急裏,如同黑夜入懷,沉寂又暗浮點點波濤。

邢遮盡一把把他攬了過來。

“對不起。”耳畔生起熱氣,邢遮盡皺起眉,露出了一絲難受的神态,聲音沙啞生着炙熱。

宋庭譽一僵,多爾的話引起的難耐記憶還在腦海中,此刻的心悸早已淡過厭惡,他只是稍稍停滞了一瞬,便猛地将人推了開來。

“你在道歉?”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須臾後,唇角染上了一層諷意:“哪件事?”

慣性不敵搖墜的身體,邢遮盡成功離了他一步開外,自己卻也險些栽倒在地。

大塍尊貴的裕王殿下竟會像自己道歉?當初把他推下懸崖後,自己渾身是血地躺在病榻上時,他在哪裏?新婚之日,他受盡屈辱,任人嘲弄時,他又在哪裏?

……如今去了一趟晚宴,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感到可憐,終于良心作怪,來與自己賠禮了?

“行,你告訴我,接親路上究竟發生了何事?”宋庭譽猛然上前,眼眶生紅地揪着他的領口。

一時間,二人的鼻息相貼,炙熱缭繞。

“說啊!”宋庭譽又高聲吼了一句。

腦中一團亂麻,寒毒侵擾過後的身體不支,隐隐有缺氧的痕跡。

邢遮盡深沉着眼睛,任憑他拉扯自己,毫不抵抗,只定定得看着他。

這時候,他的嘴好像啞巴了,方才借着酒意脫口的歉意煙消雲散,唇緊緊地抿着。

宋庭譽手在顫抖……他沒有辦法想清楚,邢遮盡到底在隐瞞着什麽。

編織一場謊言,偏生還漏洞百出。

“我、一直沒問你……”忽然,他的力氣隐隐卸下,殘破的身體搖搖欲墜,聲音重新虛弱:“當初,你為什麽要推我?”

寂寥的星光散盡破碎的眼眸中,深處的支點即将崩裂。

醉酒越界後,宋庭譽可以理解邢遮盡的疏遠……但他不能夠相信,數年來相依為命的情分,僅僅因為情感的變質,就可以決絕地演變為置之死地的恨意……

一直到從崖頭墜落的時候,他還驟縮着瞳孔,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對不起。”瓷白脖頸處,那凝滞的喉結終于滾動了一圈。

邢遮盡沙啞的聲音随之而至。

幾近憤怒的質問,最後只換得了一聲不痛不癢的歉意。

宋庭譽聽倦了。

“你是有夠對不起我的……邢恹之。”他的瞳孔渙散了些,身形一晃,就栽倒了下去。

黑夜裏,邢遮盡伸手牢牢接住了人,摟着他冰涼的身軀,良久後,他閉了閉眼。

時光急速地穿梭,耳邊風聲呼嘯,是利箭劃破皓空。

天上飄起了雪花,一晃晃到八年之前,大雪覆蓋了整個山地,混在崎岖的地形當中,一條雪狐靈巧地躲避着獵人的追捕。

八年前的冬獵,仿佛就在眼前。

十六歲的宋庭譽一身白色皮襖,英姿飒爽,迎着風雪追逐雪狐,好似與滿天飛花融為一體,只是他的臉色蒼白,頭發上還有未幹的汗水,眼神亦是空洞無光。

邢遮盡遙遙地跟在他身後,面上是憔悴、疲憊……好像剛剛經歷了什麽極度痛苦的事情一般。

他大抵是想找上宋庭譽,和他一同并肩的,但不知因為什麽顧忌,他只是愣愣地離他一段距離,能夠完好地看見他的身影,又不會被對方發現。

那雪狐一直跑、一直逃生,離着劃定的安全區域越來越遠……冥冥之中,數米外的邢遮盡好似發覺了什麽,緊跟着,身後便響起一陣嘈雜的馬蹄聲。

……刀劍聲……嘶吼聲……

林中驚鳥,一瞬間高昂地飛向天空,撕裂地嚎叫,天空落下的雪花染上了紅光,滴滴泣血,墜到大地。

一場毫無察覺、蓄謀已久的意外一觸即發。

在某一瞬間,邢遮盡回頭,看見了一串山鬼花錢高高挂在刺客的刀柄,與數日前血跡斑駁的記憶相互重合,他的目眦欲裂,渾身都在顫抖。

身前的宋庭譽還在無知無覺,追逐着雪狐,奔向一個蓄謀已久的圈套。

邢遮盡在下一刻,猛地駕馬,瘋了似的奔向宋庭譽,雪狐被人牽引,靈巧地把人引誘進深淵當中,等他到達時,便見懸崖峭壁,抓着斷枝的手青筋爆出。

恐懼、希冀……瘋狂地交織盤旋。

邢遮盡想也沒想,奔到峭壁邊,只是後一息,身後嘈雜聲猛然增烈。

生者在前,絕境在後。

山鬼花錢落地,救人回頭,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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