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來接我吧
第26章 來接我吧
午飯過後,兩個人回酒店稍作休息。
到兩點半時,下樓走去了裕城大學,順利找到了小禮堂,在校方人員的引導下入座。
駱恺南腦子裏不受控地循環重播着午飯時那段對話,導致講座開始後,壓根沒聽進去幾句。
臺上的主講人是一位知名老教授,小禮堂內全是慕名而來的同行和學生。他們兩個憑着章海岳的關系拿到了前排座位,詹子延坐在他身旁,察覺了他的心不在焉,胳膊肘悄悄撞他:“別走神,我們是代表學校出來的。”
駱恺南只好勉為其難地專心聽了會兒。
老教授的講授方式深入淺出,即便是他,也能大致聽懂,寫個聽後感的框架應該不成問題。
詹子延時不時地貼到他耳邊,給他解釋某些專業術語,像只勤勞的蜜蜂,嗡嗡嗡的。
反正他一個字也沒聽清,就覺得癢。
講座結束後,校方的主持人接過話筒,說:“請各位同學有序離場,請各位老師們挪步隔壁的會議室,參加研讨會。”
詹子延提起公文包,說:“研讨會只有老師能參加,你先回酒店吧。結束後有聚餐,不用等我吃晚飯了。”
駱恺南沒來得及說什麽,就有其他老師招呼詹子延一塊兒走了。
明天就是中秋節,裕城大學內挂滿了五顏六色的花燈,燈下垂着紅豔豔的紙條,供回不去家的學生們寫上祈福與心願。
沒了可以蹭飯的人,駱恺南為了節省飯錢,去了裕城大學的食堂,憑着一副好相貌,輕輕松松問學生借到了飯卡,買了份蓋澆飯。
裕城比起晉城更偏內陸,屬于二線城市,物價稍低,連帶着食堂的一份蓋飯也比晉大便宜三四塊。
在老家這兒當個教授不也挺好?生活成本低,競争壓力小,安逸舒适,很符合詹子延淡泊的性子,為什麽要背井離鄉去晉城?
Advertisement
“滴!”
刷卡聲響起,令他回了神。
……怎麽買個飯都能拐幾個彎想到詹子延?
這時,手機突然一震,喬懷清在群裏艾特了他:「@Kent,你前陣子不是說,有朋友要找對象,問我要那個交友論壇的地址嗎?後來找到了嗎?」
駱恺南都快忘了這事,端着蓋飯找了個空座坐下,回:「沒。」
喬懷清:「那正好,我有個朋友最近恢複單身了,人挺好的,介紹他倆認識?」
駱恺南:「剛分手就找對象,能好到哪兒去。」
喬懷清:「先聊聊再說嘛,說不定就看對眼了。」
駱恺南:「不用。」
喬懷清:「我又沒問你,問問你朋友去。」
駱恺南開始吃飯,目光出神地落在貼着“杜絕浪費”的桌子上,鬼使神差地,替詹子延做了決定:「他說不用。」
這頓晚飯吃得比午飯更心神不寧。
他知道自己為什麽自作主張拒絕了喬懷清,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如此。
或許只是聽了中午那些話,一時動容,生出了似是而非的念頭,不能作數。
但毫無疑問,他沒對其他人産生過這樣的念頭。
詹子延是第一個。
飯後為時尚早,駱恺南卻沒心思逛了,獨自回了酒店,洗完澡,坐在辦公桌前,繼續修改游戲程序,用工作來抵抗胡思亂想。
專注的時間過得飛快,直到眼睛酸了,他才從屏幕前擡起頭,稍作休息,順便看了眼時間:八點了。
詹子延還沒回來。
好不容易消退的無意識挂念重新占據大腦。
聚餐可能會喝酒,那家夥會醉嗎?
醉了會不會又抱着哪個男人不放?這樣不就暴露了嗎。
得提醒那家夥早點回來。
駱恺南本想直接打電話,但轉念一想,萬一詹子延沒喝酒,這樣顯得他很愛管閑事,于是換了個身份,旁敲側擊:
Kent:[Janson,在忙嗎?]
大約過了十分鐘,詹子延回他:[在外面吃飯,怎麽了?]
Kent:[哦,沒什麽,有點事想請你幫忙,你電腦在手邊嗎?]
Janson:[不在,急嗎?等我回去幫你可以嗎?]
Kent:[行,你還有多久回去?]
Janson:[我也不知道,他們喝得正高興,拉着我一起,我很想走了,但不方便。]
駱恺南心裏有數了,回:[那我找別人,你慢慢吃。]
緊接着切號發消息:[詹老師,需要我來接你嗎?]
就詹子延那點兒酒量,喝兩杯恐怕就趴下了。
詹子延的确已經喝了兩杯,不過是啤酒,杯子很小,還沒到醉的地步,只是有點頭暈臉熱,看着駱恺南發來的新消息,恍惚了片刻。
他不是女孩子,更不是駱恺南的女朋友……為什麽要來接他呢?因為擔心他嗎?
好像從來沒人這麽擔心過他。
他忽然想起了被他遺忘許久的沈皓。
要想在公司裏升職,光憑能力是不夠的,還得讨領導歡心。
為此,沈皓經常在飯局上輪番敬酒,紅的白的混着喝,時常醉到上吐下瀉,需要人扶着走。而他也會時常在深夜接到來電:“喂,是沈皓的室友嗎?麻煩你來接他一下,地址是……”
他在沈皓的通訊錄裏,一直都是“室友”這個備注,沒有名分就算了,連名字也沒有。
沈皓的同事都知道他的存在,卻都不知道他們真正的關系。
但即便那般,也比現在好。
詹子延聚不起焦的目光遲鈍地掃過圓桌旁的其他人。
因為是中秋前夜,校方事先就貼心地通知了他們,研讨會結束後的聚餐,可以帶家人一塊兒來。
此刻,許多人的身旁都坐着伴侶、子女……他從外地來,即使沒帶家屬,在外人眼中也算正常。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正常。
他像一顆蛀空了的牙齒,表面光潔白淨,內裏空洞麻木,平時沒什麽感覺,可只要受到一丁點刺激,就會疼痛不已。
他已經沒有沈皓了,沒有一個可以在深夜等待的人了……更沒奢望過有人會在深夜裏等他回去。
駱恺南只是熱心腸而已,不能作為長久停靠的港灣,可他漂泊得太久了,乍然見到港口燈塔向他投來的一束光,就不由自主地朝那方向駛去。
哪怕只短暫地停靠一晚,也是好的。
酒店房內。
駱恺南靠着椅背,無聊地等了幾分鐘,手機終于傳來了回訊——是一條語音。
他點開,率先傳出揚聲器的,是嘈雜的背景音,過了一秒,才是詹子延的聲音。
很輕,很軟,像是濕潤的嘴唇貼着話筒說的:“好……恺南,一會兒來接我吧……結束了我發你消息,麻煩你了。”
駱恺南不自覺地笑了,也低聲回了句:“嗯,我等着。”
由于許多人的家屬在場,這頓聚餐只持續到八點半便散了。
有人喝嗨了,嚷着再來一瓶,被老婆揪着耳朵丢臉退場。衆人哄笑不已,随後也各自打道回府了。
詹子延迫于人情世故,又喝了一小杯酒,這會兒有些犯暈,勉強能站住,提起自己的包、和主辦方發的月餅禮盒,跟随大家一塊兒出了包廂,來到飯店門口。
從這兒到酒店不過一刻鐘的步行路程,他五分鐘前給駱恺南發了消息,再等會兒,應該就能等到了……
正想着,一旁忽然伸出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詹老師?你還好嗎?”
詹子延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視覺并未模糊,記憶也并未喪失,轉頭看清了拍他的人,認出了是剛才坐在他旁邊的一位老師。
出于禮貌,他們交換了姓名,互加了好友,對方名叫孟修,恰好來自晉城的另一所大學,因為很巧,席間他們多聊了兩句,基本上是孟修問什麽他答什麽。
“我沒事,我在等人。”詹子延捂着額頭,支撐混沌的腦子,客氣地問,“孟老師,你怎麽還不回去?”
孟修笑笑:“哦,我看你臉色有點紅,怕你喝醉了,就問個情況,沒想到詹老師有家屬來接啊,是我多慮了,原來我才是孤苦伶仃的那個。”
詹子延擔心一會兒駱恺南來了被誤會,連忙解釋:“不是家屬,是我的助教,這回跟我一塊兒來聽講座。”
“是助教啊。”孟修似乎很高興,緊接着問,“詹老師是單身嗎?”
詹子延微微一怔。
這個問題的目的性太強了,他不傻,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們才剛認識,問這種私人問題非常冒昧,孟修情商不低,席間與其他老師相談甚歡,飯局結束的時候,好幾個人說下次去晉城要找他約飯,顯然是個左右逢源的男人,不該犯這種最基本的社交忌諱。
而且仔細一想,孟修剛才似乎有意暗示他,自己也單身。莫非……
“詹老師好像很敏銳嘛。”孟修或許是瞧出了他眼神中的警惕,摸了摸鼻子,趁其他人都沒注意這邊,悄悄靠近他,“那我就直接問了……要去我那兒坐坐嗎?”
“……”
詹子延這輩子到目前為止,接觸過的同類只有沈皓和任紹輝,沈皓甚至算不上同類,任紹輝則是踏實的類型,從來沒遇到過第一次見面就求偶的。
孟修卻仿佛習以為常,還對他的反應感到奇怪:“你怎麽好像很驚訝?難道……你不是?”
詹子延猶豫了半秒,孟修就确定了,重新笑道:“我就知道,我直覺很準的,從來沒看走眼過。”
“抱歉,我不能接受這樣的……”詹子延不好意思說出“約炮”兩個字。
孟修詫異:“難道你從沒約過?真的假的,你應該很受歡迎吧?”
詹子延平日深居簡出,上回去酩酊是生平第一次去酒吧,哪兒有渠道被人約。
“我……比較想要一段長期穩定的關系。”他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拒絕。
孟修聽明白了,哈哈笑了兩聲:“詹老師好純情,我歲數也不小了,比你還大三歲,也想發展一段長期穩定的關系,但總要先試試合不合适吧,否則怎麽穩定?那方面的體驗可是很重要的。”
露骨的話題直截了當地抛到了面前,詹子延不知所措。
他隐隐覺得孟修說的不無道理,但又實在無法接受這種從性開始的了解,不知該從何反駁起,唯有盡量拉開距離,表明自己的态度。
酒氣趁着大腦疏于防備,再度湧上,他暈得比剛才更厲害了,往後躲避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其他剛出來的客人,險些摔跤。
孟修順勢攬過他的腰,感覺到那處的柔軟纖瘦,心潮又澎湃了些。
詹子延一出現就吸引了他的注意,稍微攀談了幾句後,更是令他心動不已。
頂着一副禁欲的清冷長相,卻是溫文爾雅的好脾氣,一看便知在床上會很順從。
讓人很想看他顫栗哭泣。
孟修打算再問一次,或許詹子延暈暈乎乎地就答應了。
他正欲開口,突然,前方傳來一道男聲:“喂。”
孟修擡頭,循聲而望——一個高大年輕的男人站在三米開外,手插着兜,面沉如水,甚至不願挪動腳步走完這最後幾步,就站在那兒,冷冷盯着他們。
更準确地說,是盯着他懷裏的人。
“詹子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