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雷聲隐隐
這雷聲隐隐
周一早上,雲傒依然是第一個抵達教室,不出三兩分鐘就陸陸續續有同學進來。
在學習方面,雲傒運用時間已經不能拿善用來形容,幾乎可以說是“锱铢必較”,十分可怕,就早讀之前的那點時間,她恨不得做完一套英語試題。
殷媛進了教室剛把書包放下就跑到雲傒這邊來,一屁股坐在江敬舟的座位上,整個人靠過去,小聲喊了句:“雲雲~”
雲傒正在做聽力,注意力全鑽進對話裏,忽然被她這麽一打岔,倒吓了一跳,臉都白了,她摘了耳機說:“大清早這麽刺激,很容易出事的。”
殷媛撐着下巴,“這樣吓一跳,那樣也吓一跳,你是不是神經衰弱啊?你平時就是繃得太緊,诶,你晚上睡覺有沒有覺得心慌盜汗,還失眠?”
雲傒把習題合上,說:“沒有。”
殷媛笑了笑,“那你幫我個忙呗。”
雲傒認真看了她三秒,問:“什麽忙?”
殷媛臉上樂開一朵花,“幫我跟江敬舟要個簽名,簽我的名。”
雲傒好奇問:“要簽名幹什麽?”
殷媛莫名嬌羞,“他寫字好看啊。”
雲傒看着覺得好笑,“我寫字也好看,我給你簽。”
“不要,你的字太秀氣了,他的字大氣,霸氣,狂野,性感,”殷媛振臂一揚,“又透着憂郁和冷漠。”
“喲!”喬枳忽然出現,腔調裏陰陽怪氣的,“你還懂得看書法了?可了不得了呢,看個字你還看出了魔幻現實主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的字被神經病附體了呢!都說字如其人,照你這麽個形容,那江敬舟豈不是個神經病?”
“麻煩讓一讓。”一個透着憂郁和冷漠的男聲忽然襲擊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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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枳倏地僵住不敢動,感覺背後站了臺空調,寒風呼嘯。
雲傒擡頭看着憂郁和冷漠本人,心裏頭的百味雜陳快趕上滿漢全席。
江敬舟說:“我說讓一讓。”
喬枳二話不說長腿一劈,往邊上挪了一大步,座位上的殷媛笑得十分尴尬,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和喬枳手拉手撤離現場。
兩人走時還嘀嘀咕咕的。
“說什麽呢剛才?一天天口無遮攔的!遲早讓人剁嘴!”
“誰知道他會忽然上線!”
“雲傒怎麽辦?”
“為了組織,犧牲一兩個成員在所難免!”
“所言極是!”
“……”
江敬舟默不吭聲地坐下,拿了鴨舌帽就往腦袋上一扣,壓低,就寝了。
雲傒原本不好意思看他,假裝鑽研題目,裝得很忘我,直到旁邊的人沒動靜了她才偷偷扭頭看過去,帽檐下露出鼻尖和嘴唇,側面的下颌線條顯得清爽好看。
雲傒猶豫了一會,試着喊了句:“江敬舟。”
他沒反應。
她原本打算替喬枳向他道個歉,她想了想,正想說對不起時,江敬舟動了,他把手伸進校褲的兜裏,摸出個東西,啪嗒一聲放在雲傒的課桌上,是一枚一元硬幣,之後再無反應……
周六那兩杯冰美式找的零錢。
雲傒用食指撓撓額頭,說:“對不起,我們不應該拿你開玩笑的,不過我們是在讨論你的字,不是你的人,其實喬枳不是在說你,她就是喜歡和殷媛唱反調,故意刺激她,因為殷媛說你的字好看。”
江敬舟不言不語,雲傒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信不信,她往講臺的方向看,接着就看見喬枳和殷媛這倆叛徒抱在一起,站在講臺上沖她微笑招手……
雲傒靠着椅背,拿了英語課本默讀,讀着讀着扭頭面向江敬舟,說:“其實你……”
這時江敬舟忽然摘了帽子看過來,目光沉沉,說:“你對我很感興趣?”
雲傒冷不丁被吓一跳,上半身往旁邊斜了斜,話都說不利索,“……都、都是同學,我身為班長,有責任幫助和友愛同學。”
江敬舟的目光很直接,一直看着她,“你覺得我需要幫助?”
雲傒遲疑兩秒,道:“我覺得……”她剛開了個頭,江敬舟卻忽然起身準備走開,她趕緊說:“我話還沒說完呢。”
江敬舟走之前回:“不想聽。”
雲傒沖他背後說:“那你還問?”
江敬舟剛從教室後門出來,正巧看見個直發女生經過時,擡頭看了他一眼,随即倉皇低頭忙着想逃,他出聲喊道:“诶。”
直發女生一下頓步,猶猶豫豫地轉過來看他,“你叫我?”
江敬舟肩膀抵着門框,口吻還算溫和,說:“那天在臺球室我說話不是很好聽,不好意思。”
直發女生愣了一下,接着抿了抿嘴,神色有些許愉悅,“沒有,是我同學說話有點過分才是,是我應該不好意思。”
江敬舟不再多話,只輕微點了下頭,走了。
在前門做伸展運動的薛關一直偷偷觀摩,發現那女孩上揚的嘴角都能拿來蕩秋千,他不禁感嘆江敬舟很有一套,于是趁着午休的時候,他把這個套路在喬枳身上試驗了一遍。
沒想到剛沖她毒舌了兩句,就被她摁着頭暴揍了一頓。
薛關被摁在自己課桌上,抵死掙紮,“我是不愛和女孩子動手,要不你以為你能得逞?差不多得了啊,別得寸進尺!”
喬枳掐着他的後脖頸冷笑,“你認不認錯?”
薛關表示:“威武不能屈!”
旁邊的殷媛很是嫌棄,蘭花指一翹再一指,道:“一粗一俗,簡直絕配了。”
薛關趴在桌上開始吶喊:“班長!咱們不能助長這種不良風氣啊!我申請文鬥!”
雲傒實在頭疼,揉了揉太陽穴,拿起課本背誦文言文,才剛讀了幾句,那幾個人就沒動靜了,她拿開書一看,發現是江敬舟回教室了。
喬枳因為早上說話得罪了他,不敢在他跟前亂晃,所以一看見他進教室就趕緊戰略性撤退,薛關這才得以脫險。
下午第一節是語文課,講文言文,老師把講課和念經給合并同類項了,大部分同學聽得昏昏欲睡,很有馬上得道飛升的意思。
總算挨到下課,老喬過來通知開班幹部會議,花了20分鐘時間才開完,最後大家解散回家,雲傒卻被老喬單獨留下,主要就是問問江敬舟的情況。
雲傒支吾半天,說不出所以然來。
老喬笑道:“我知道這小子不好相處,整一個死腦筋,你別怕他,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就來告訴我,我辦了他!”
雲傒幹笑:“欺負倒是不會,只是他不太喜歡有人打擾他。”
老喬點點頭,沉默片刻才說:“你別太有壓力,平時你就偶爾找他說說話,別讓他總悶着就行,這小子情況特殊,我也不能時時刻刻看着他,馬上就要高三了,我希望他在班裏能自在些,順利讀完高三順利上大學。”
“情況特殊?”雲傒不覺問出聲。
“哦,是他家裏的一些事,”老喬似乎不想多透漏,比較事關學生隐私,他擡了下眼鏡,說:“行了,你回家小心一點。”
學校自行車的車棚裏還稀稀落落地停着自行車,夕陽下影子拽得老長,這會兒的陽光不那麽鋒芒畢露,萬物皆和善。
雲傒騎車回家的路上,腦子進回閃着那個胡同口,院牆裏冒出來的槐樹枝葉繁茂,江敬舟的背影穿梭其間,手裏拎着一捆小白菜……
她一下笑出聲。
前面有人罵罵咧咧,雲傒回過神來趕緊拉手剎,擡頭就看見江敬舟手裏攥緊一個中年男人的衣領從胡同口拖出來,再随手一扔。
男人踉跄幾步停下,差點撞上路邊的一顆梧桐,他一站穩就立馬回過頭來指着江敬舟罵:“敢對你大爺動手,不知死活的東西!”他低頭似乎要找什麽東西,最後在路邊撿了半塊磚頭,怒火騰騰地過來。
江敬舟不躲也不閃,就這麽看着他。
雲傒看這陣仗是要見血的節奏,趕緊大聲說了句:“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中年男人停下來看向旁邊,見是個不足為懼的女學生,于是表情更加地嚣橫,“哪來的臭丫頭!滾一邊兒去!”
“我是說真的,”雲傒從兜裏掏出手機,“你不放下東西我就報警。”
“找死呢吧?”中年男人把鑽頭指向她,忽然想到什麽,問:“你是這小子什麽人?”
雲傒心想這大爺絕不是善茬,見義勇為是一回事,被連累可就不好了,她淡淡說:“路人,只是有點看不過眼而已。”
江敬舟很無語地瞟了她一眼。
中年男人哼得一笑,“你是他同學吧?校服都一樣,騙傻子呢?”
雲傒依然嘴硬,“原來是同校啊,不認識。你走不走?不走我真的報警了。”
“行!今天我就……”
“喂,110麽?這裏有個老男人欺負高中生!”
“死丫頭給我等着!”
人跑遠後,雲傒把自行車滑到江敬舟跟前,輕笑了下問:“你沒事吧?”
江敬舟只是看她一眼,轉身就往胡同裏走。
雲傒說:“剛才幫了你還這樣。”
他慢慢停下,折了回來,垂着臉俯視她,“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有這點閑心我建議你去拯救世界,非得跑我這兒來吃癟,你吃癟長大的才把神經泡鈍了吧?”
雲傒眨眨眼,片刻後忽然沖他微微一笑,“哇,剛才你一口氣對我說了46個字,真好,你要保持狀态,再見。”說完自行車往前一溜,跑了。
江敬舟愣了半天,有一種一拳狠狠打在棉花堆裏的無力感,十分的不得勁。
第二日,江敬舟起得比較早,吃了早餐就騎上自行車出門上學,只是剛從胡同口出來,迎面就是一張笑臉沖着他。
笑臉說:“早~”
江敬舟懷疑她是不是一早就在這蹲點了,就等着他出現的這一刻。
雲傒和他并肩騎車,輕聲問:“江敬舟,今天過得開心麽?”
江敬舟不得不看她一眼,然後才說:“不開心。”
雲傒說:“可是現在是早上,今天才剛開始。”
江敬舟有些沒好氣,幾乎咬着牙說:“那你還問?”
——
兩人一起停好車,往教學樓走。
江敬舟步子邁得大走得飛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雲傒得用小跑的才能跟得上,不過她追了一小段就懶得跑了,跟在他身後上樓。
其實她今天是起得有點晚了,沒想到正巧就在胡同口碰見江敬舟,以前她上下學也走那條路,完全沒在路上碰見過他,沒想到一旦開始有交集之後,就三天兩頭地産生交集點。
這叫什麽定律來着?
雲傒正胡思亂想,快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看見江敬舟站在教室走廊裏不走了,他對面是個女孩,是上周六臺球室裏的直發女孩。
她一下頓步,摸摸兜裏的一元硬幣。
算了,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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