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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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吃了晚飯,江敬舟帶奶奶出來剪頭發,順便散散步。

剪頭發的鋪子胡同外面,沿着街就有一家,面積不大,三個客位,是專門為老年人的腦袋服務,但老板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姓林,模樣周正,做派不羁。

江敬舟推開格栅木門的時候,聽見裏面正放着一首英文歌,一把煙嗓子唱的是柔情似水,江敬舟先讓奶奶進去。

店裏開着冷氣,老板就坐收銀臺後邊,發現有人來了就站起來打招呼:“喲,小江奶奶,吃飯了麽?”

江敬舟招呼了句:“林哥。”

奶奶一邊選了個位置坐下,一邊笑:“吃了吃了,吃過才來的。”

奶奶剪頭發的期間,江敬舟就在牆邊的長椅上坐着等,随手就在邊上拿了一本封面排版排得花枝招展的雜志翻開,看一眼,然後合上,放回原來的地方。

林哥看他了一眼,樂得一笑:“大小夥兒了,還害羞呢?”

江敬舟沒說話,往椅背上靠過去,有些會心地一笑。

“什麽害羞?”奶奶下意識要扭頭。

“唉,奶奶你被動啊,一會兒給你剪岔了!”林哥擺正奶奶的臉,又說:“敬舟長大了,越來越帥了,在學校是不總被女孩追着跑啊?”

“那可不!”奶奶十分得意。

“喲,您親眼見過?”林哥好笑道。

“沒見過,但可想而知。”奶奶笑了笑。

“奶奶以前不愧是人民教師,還可想而知。”林哥扯着嘴角,話題又繞回江敬舟身上,“敬舟在學校有喜歡的女孩兒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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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敬舟說:“剪你的頭發,扯我幹什麽?”

林哥像是抓住了什麽把柄,看着鏡子說:“奶奶你聽聽這話,有個詞叫不置可否,這反應說明了什麽?指定有貓膩。”

奶奶笑眯眯的,說:“他要真帶個女同學回家來,我倒高興。”

“怎麽就帶個女同學回家了?老太太你越說越沒譜了啊。”江敬舟微弓着背,倆胳膊肘抵着膝蓋。

“你看你奶奶催了,”林哥指指他,“可得抓緊了。”

江敬舟往旁邊伸手抓了本雜志過來,一翻開發現還是剛才那本,內容還是那麽色彩紛呈那麽非禮勿視,又給扔了回去。

奶奶剪完頭發,江敬舟又陪着奶奶散了會兒步。

這會子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孟夏的夜,幽深的胡同,零星幾點紅燈籠。

奶奶握着江敬舟的手臂,邊走邊說:“奶奶剛才說的是真的,你不帶女同學到家裏來,帶個男同學來家裏也可以呀。”

江敬舟片刻的思索,然後說:“奶奶,您對未來孫媳婦……男女不忌?”

奶奶給了他手臂一巴掌,“我說的是孫媳婦兒麽?我說的是同學,正常關系的那種同學,男的女的都可以,你看看那小胖,把小妞牽出去街上溜一圈,回來就領了個小朋友來家裏玩,你跟人家學學。”

江敬舟說:“我是讀書人,上街拉客辱沒聖賢。”

奶奶擡起手又想給他一巴掌,“成天沒個正經!”

兩人散完步回來,奶奶剛進家門忽然就想起來一件事,“家裏那袋白兔糖讓幾個小娃娃吃完了,你明天去買兩袋回來。”

江敬舟走到餐桌邊倒了杯水,說:“我現在去。”

這風越夜越涼爽,适合散步。

走着走着腦子慢慢清醒過來,解題思路也就清晰了。

雲傒忽然想回家刷題,她感覺自己現在靈感如山洪,文思如泉湧,實在耽誤不得,她一下子站住,說:“媛媛,要不……”

“我不。”殷媛抱緊了她的手臂,“這麽黑的一條道,我自己不敢走。”

“也沒多遠了。”

“你看前面那個胡同口,黑洞洞的一眼望不到尾,說不定有鬼。”

雲傒說:“……毛主席說,一切鬼怪都是紙老虎。”

殷媛看看她,又看着前面的路,說:“不是反動派麽?”

“一個意思。”

“紙老虎我也怕,總之你不能抛下我,我大晚上大老遠跑來找你,你必須陪我走一段。”

經過那個胡同口的時候,雲傒還特意往裏頭望了一眼,的确,幽暗的深巷子,幾戶人家的門前懸着大紅燈籠,有一種詭異的陰森感。

江敬舟就住在這條胡同的裏面,她之前除了上學,平時放假的時候偶爾也會到這邊來走動,因為前面紅綠燈那裏是個商業區,逛街的話一般都去那。

雲傒把殷媛送到紅綠燈那個位置,然後才往回走,她膽子也不大,也有點怕黑,但是對着面對黑暗比她還戰戰兢兢的殷媛,她身為班長的自覺就起來了。

以前殷媛會跟喬枳一塊來,走時兩人一塊走,今天殷媛一個人來,她得送送。

經過胡同的那段路确實光線不那麽足,尤其人還少,這一頭還有幾家商鋪,又白光透出來,但過了胡同口幾乎就……等同于人煙罕至了。

雲傒拿出手機,把照明燈打開,經過胡同口的時候她忽然停下來,往裏頭照過去,空無一人的深巷子。

“找誰呢?”

冷不丁有個聲音從身後過來,雲傒吓得手腕一抖,手機都拿不住直接摔在地上,她彎腰撿起來時,那人已經走過來了。

“大晚上的在找什麽?”他問。

“你忽然出聲吓我一跳。”雲傒垂着臉拍拍手機屏幕上的灰塵,餘光裏,他一手拎着便利店的白色塑料袋,一手揣在運動長褲的兜裏。

江敬舟說:“剛才找什麽?”

雲傒檢查了一下手機有沒有摔壞,一邊說:“沒找什麽,就是看看。”

江敬舟問:“看什麽?”

檢查之後發現手機沒有一絲損傷,但是照明燈卻不亮了,她說:“沒看什麽?”

“那你說看看?”江敬舟的注意力也跟着她的手機轉。

“我就是随便看看,你問那麽多幹什麽?”雲傒擡起頭來,直視他。

“好奇。”

雲傒兩只手往薄外套的口袋一揣,說:“再見。”她走了幾步又把手機拿出來檢查,照明功能怎麽就不靈了呢?她拿着手機往掌心敲了幾下,還是不亮。

這路是真的黑……

她忽然停下,轉身時發現江敬舟還站在那不動,路燈暖黃的光束灑了一地,那麽波瀾不驚,也落在他身上,雲傒走了回去,問:“你現在有空麽?”

江敬舟說:“有吧。”

“到底有沒有?”雲傒對他模棱兩可的回答感到無奈。

“想讓我送你?”他問得直接。

雲傒一下噎住了似的,她确實有這個想法,但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感覺那麽不好意思……她說:“方便麽?就一小段路,過了這一段前面就有路燈了。”

江敬舟點點頭,先行往前走了,雲傒轉身兩步追上他。

路上雲傒還琢磨她的手機照明功能,要不然路上太安靜,她有點尴尬,只能做點事情轉移注意力,然後她就聽見旁邊傳來類似塑料袋被拆開的聲響,接着江敬舟遞過來一顆……白兔糖。

雲傒靜靜看了兩秒,說:“不吃。”

幹嘛老給她白兔糖啊?

江敬舟收回來,又拿着塑料袋搗鼓了一陣,遞了顆棒棒糖給她。

雲傒看一眼,說:“……我真的不吃。”

他換了顆水果糖遞過去,雲傒還是搖頭。

“那你要什麽?”江敬舟不耐煩了。

“我不要什麽。”雲傒也不耐煩,她緩和了一下語氣,又說:“什麽都不要給我,我不要。”

“那你——”到底要什麽?江敬舟第一次對一個人産生了一種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感覺,他不知道該怎麽和她接觸,才會讓她開心。

兩人站在路邊對視,氣氛有些許莫名其妙。

今天她把頭發紮起來了,盤了個丸子一樣的發型,他第一次見。

今天他依然笑容匮乏,表情不生動,對給女生送糖異常執着……讓她覺得有點想笑,而她也真的蹦出一聲笑來。

江敬舟皺眉,“笑什麽?什麽都不要,是準備去當和尚麽?”

雲傒一下子收起了笑臉,“什麽和尚?女孩子能當和尚麽?那叫尼姑。”

江敬舟:“是,前面那座山就有座尼姑庵,你去吧,祝你得道飛升。”

雲傒說:“江敬舟,前面沒有山也沒有尼姑庵,還有你不要跟我說話了,你想氣死我麽?”

雲傒說完扭頭繼續往前,江敬舟瞪着她的背影足足三秒才跟了過去,陪她把這一段路走完。

走過暗沉陰森的路段,雲傒終于看見前面一片昏黃的燈光,心裏舒服了一些,也愉快了一些,她說:“好了,謝謝你,你早點回去吧。”

江敬舟一聲不吭,扭頭就走。

雲傒感覺他好像在鬧別扭似的,不知怎的忽然喊了他一聲,喊完只得硬着頭皮走到他旁邊,把手伸出去,“給我吧。”

江敬舟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給你什麽?”

“糖,你剛才不是要給我糖麽?”

“你不是不要麽?”

“現在要了,快點。”

江敬舟松開塑料袋一邊的提口,整個遞過去,讓她自己挑,雲傒拉開,發現他買了挺多種類的糖果,白兔糖袋裝的就有倆,一袋他剛才拆開過了。

雲傒只拿了一顆白兔糖,“你怎麽買這麽多糖?很喜歡吃麽?”

“哄小胖的。”

“你們家隔壁的小胖?”

“嗯。”江敬舟想了一會,說:“還有小紅小花,我們那小孩多,我奶奶……”他忽然停頓了一下,才低聲說了句:“喜歡小孩子。”

雲傒看了他一眼,點着頭一笑:“哦,我也很喜歡小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看見他輕微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一直認為我在生你的氣?”雲傒一邊問他,一邊剝糖紙,把糖吃進去之後,她慢慢地把糖紙撚得四角平直,然後對折起來。

“吃不準,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江敬舟的目光也落在她折糖紙的手上。

“我說過了,我已經不生氣了,所以,”雲傒指指他手裏的白色塑料袋,“以後不用總是給我糖吃。”

“我不只是因為你……”江敬舟頓了一下,最後只得點點頭,“好。”

“不只是因為我生氣?”雲傒問:“那是因為什麽?”

“沒什麽,你回去吧,再見。”

“……有話就說清楚,再什麽見?”

“我困了,為什麽不再見?”

“因為你逃避話題的态度太明顯了。”

“別人不想說的話你非得打聽麽?隐私權不存在了是麽?”

“你兩句話就要跟我吵起來是麽?”

“是你,”江敬舟從牙齒裏擠出幾個字,“逼我的。”

我有空再檢查,修修句子什麽的……

硯某某頂着鍋蓋惦着腳尖,鬼頭鬼腦地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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