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這人間諱莫

這人間諱莫

雲傒的礦泉水忘記帶走,他拿起來幾下子喝光。

短跑比賽即将開始,所有參賽人員全部在紅色塑料跑道上集合。

烈日下,站在跑道上,整個人能感受到腳底板下的熱氣在迅速往上騰。

雲傒往自己班級站點走的時候,殷媛的電話就來了,說南姐的鉛球比賽要開始了,讓她趕緊過去,雲傒挂了電話趕緊用跑的。

鉛球比賽在跑道圈內的草坪上進行,雲傒從短跑比賽的位置後方繞過去,跑到了進行鉛球比賽的場地。

遠遠地,她就看見南姐在做熱身,各種伸展運動,每一下都很有勁兒的感覺。

南姐今天穿了一套黑白配色的短袖運動服,在宿舍裏她曾大放豪言,要征服學校操場那片草坪……

老三正拿着濕紙巾給她擦汗,接着又給她遞水,貌似很嚴肅緊張的樣子。

雲傒鑽進了殷媛的傘內,問:“什麽時候開始?”

殷媛一手撐傘,一手拎着裝奶茶的袋子,一張熱得泛紅的臉沖着雲傒說:“快給我扇扇,好熱好熱,這什麽天啊?我妝都快脫了……”

雲傒兩只手一起扇,“應該帶個小電扇來。”

殷媛哼唧兩聲,“誰能想到啊?”

扇了大半天,殷媛感覺作用不大,幹脆放棄,把奶茶遞給了雲傒以後,她問:“你剛才找江敬舟去了?”

雲傒咬着吸管,嗯一聲。

“那你怎麽不把他帶過來?順便給咱們助助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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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守站點。”

“難為他了,”殷媛似有所感:“我發現上大學以後,他很積極地在參與集體活動,蹲守站點這麽無聊的活兒也接,也是不挑。”

輪到南姐上場時,南姐猶如草坪上的一只蒼鷹,托着4公斤的鉛球,她一只腳往後一步,擺好投擲姿勢,忽然一個猛推,伴随一聲嬌吟:“走你~”

所有人揚起腦袋,視線緊随那顆鉛球劃破悠悠蒼空,直至球體落地。

裁判老師迅速測量距離,接着報了個數:“12.3!”

周圍有人暗暗驚呼。

“什麽意思啊?”殷媛問:“有分麽?”

“嗨!”南姐回頭說:“白瞎你在這兒站半天!”

“有分有分,”老三懷裏抱着幾瓶礦泉水,“超過9米就有分,而且南姐成績很不錯的,目前為止分數最高呢~”

“厲害啊。”雲傒贊嘆道。

“那是必須,”殷媛笑了笑,“喝奶茶的力氣全拿出來了。”

南姐還有兩次機會,第二次投了個12米。

第三次最高,12.39……

然後,在此起彼伏的掌聲當中,南姐華麗退場,一邊抱拳一邊笑呵呵地自謙:“獻醜了獻醜了,之前為了高考難免疏于鍛煉,這是普通水平。”

殷媛抱着胳膊,說:“丢人玩意兒,就不能穩重點麽?”

南姐這邊的比賽結束以後,幾個人就對這片草坪敬而遠之了,全跑樹蔭裏納涼。

殷媛臉上嫩生生的皮膚給曬得通紅,看來妝容确實脫了不少,她一邊拿紙巾擦汗,一邊說:“我看這天氣,是拼了命想讓我中暑的意思。”

南姐啧一聲:“矯情。”

副班長搬着一箱子礦泉水過來,彎腰拿了瓶水遞過去,還問“誰要喝水”,手卻往殷媛的方向伸過去,沒成想被南姐半路截住,拿走了。

南姐一點意識都沒有,說了聲:“謝謝啊。”

副班長一愣,笑道:“不客氣,你比賽辛苦了,聽說成績不錯。”

南姐豪爽擺手,“別誇別誇,應該的,為班集體争光!”

殷媛默默跟老三換了個位置,離副班長那邊遠了點。

雲傒正在看手機信息,江敬舟發來的。

——我過來了。

她擡頭往他們班的位置望過去,果然看見他往這邊走,她能一眼發現是因為他今天在白T恤外面套了件淺藍色的薄襯衫。

挽袖,敞襟,斯文清逸。

他走了幾步,開始小跑着過來,越過綠色草坪和紅色跑道。

雲傒想起高二時,她跟殷媛還有喬枳看《暮光之城》,男主下了車,一身黑衣迎風趕來,一個慢鏡頭,衣角翻飛,俊美有型。

這一幕把殷媛迷得七葷八素,喬枳直接仰倒,連雲傒都發出驚嘆。

江敬舟過來時,雲傒聽見了同樣的驚嘆聲,旁邊三位發出來的。

不過他一來,雲傒就知道了實際上沒那麽光鮮,他滿腦袋的汗,背後的衣服也都汗濕了,在太陽底下安安靜靜待了這麽久,沒中暑是萬幸。

“喝水麽?”雲傒想拿瓶水給他。

“不用,”江敬舟拉住她的手腕,問:“可以走了麽?”

“去哪?”

“……都行。”

殷媛對雲傒這種“毫無戀愛自覺”頗為無語,“快去吧,再耽誤月亮都要顯靈了。”

老三問:“為什麽?”

南姐說:“天黑了呗。”

老三說:“可是現在還不到上午11點。”

南姐摸摸她的腦袋:“寶貝兒啊,跟了你南姐這麽久,怎麽一個幽默細胞都沒培養出來呀?”

雲傒估計熱懵了,慢慢才反應過來,趕忙把自己的傘遞給殷媛,然後和江敬舟走出操場,出來以後專走有樹蔭的路。

路上,兩人有一段時間的沉默。

雲傒垂着臉,一腳一腳踩地上的落葉,一邊數數,數到思路都亂了,她才出聲:“江敬舟。”

他側了下臉,“嗯?”

她說:“你怎麽不跟我說話?”

江敬舟醞釀了一下,說:“對不起。”

聞言,雲傒擡起頭。

“我不是沒有把你考慮進去。”他就說了這麽一句,沒其他話了。

“我知道,我不是讓你說這個。”她又低頭數落葉。

江敬舟想了半天,問了個把氣氛破壞得徹底的問題,“你今天回還是明天回?”

雲傒抿了下唇,說:“今天下午6點,票買好了。”

江敬舟扭頭看着她,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你餓不餓?”雲傒換上輕松的語調:“要不要吃點什麽?”

“不算餓……”江敬舟站住了腳,“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時間,能做的好像只有吃飯。”

“當然不是了,”雲傒蹲下撿了一片銀杏葉,“能做的多了?”

“比如呢?”江敬舟問出來以後,內心莫名冒出一絲……邪念。

雲傒笑笑:“我們還可以一起學習呀。”

江敬舟:“……”

雲傒拿着銀杏葉敲他的額頭,“一起加油呀,小舟哥哥。”

江敬舟慢慢笑開,把她拉進懷裏,“好的,小白兔姐姐。”

下午的時候,由于忽然之間兩人有了一大段時間可以相處,反而不知道該做點什麽,于是兩人真的上圖書館,一起學習去了……

雲傒一開始覺得,這樣的事說出來都見笑,但沒想到去了圖書館,她發現原來情侶在一起學習是普遍現象。

以前她沒注意到這些。

江敬舟在出納臺那裏,跟老師借了支鉛筆和一張A4紙,坐在雲傒對面畫畫。

她想知道他畫些什麽,他神神秘秘地不讓,等他畫好了以後遞過去給她,她接過來一看才知道,紙上的輪廓,畫的是她微微垂臉的模樣。

“剛才一直在偷偷觀察我麽?”雲傒看向他,“我怎麽沒發現?”

“不需要觀察,看一眼就知道了,你的樣子我熟悉。”江敬舟說這話時,就像他的畫那樣輕描淡寫,既細膩又動人。

雲傒把畫收起來,一邊調侃他,“畫人物不是只畫小胖和小妞麽?”

江敬舟笑着沒應,似乎別有意味。

下午4點鐘的時候,雲傒跟他說得回宿舍收拾東西,怕趕不上車,說完匆匆忙忙就要走,江敬舟打算送她到車站。

她不讓,說:“別送了,我跟殷媛一起走的,你送我們過去,再一個人回來,我自己想想都難受,我到家了給你電話。”

江敬舟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走遠,心裏極度失落與空茫。

今天一天,他腦袋都不大清醒的樣子。

一個回家了,一個不回家,分開七天而已,他以為這不是什麽大問題,沒有糾結的必要,但以為是以為,臨到頭了挂心也是真的。

上午從她說“票買好了”開始,他就想她了。

江敬舟拿出手機,打電話訂票。

那邊客服敲鍵盤的聲音傳來,啪嗒啪嗒幾聲後,說:“現在最早的一班車只有今天晚上7點45分,請問您需要預定麽?”

“要。”

“好的,訂票以後,請提前一個小時過來領票……”

江敬舟第一反應就是給雲傒打電話,號碼都按出來了,卻沒有打過去。

他想了一想,決定還是等她上車或者回到家了再告訴她,省得一會兒兩人再見面,又再分開一次,那小白兔得多難受?

或許直接在那邊見面,更能讓她驚喜。

劇本不都這麽寫的麽?

江敬舟在圖書管裏坐了一會兒才走的,他出來以後順路繞到了女生宿舍樓下,才站沒多久就看見雲傒和殷媛從宿舍樓大門出來,一人推着一個行李箱。

他看着她倆走。

雲傒一走,他忽然就等不及了,馬上回宿舍收拾東西。

但其實他沒什麽東西需要收拾,衣服家裏都有……這回連轉移注意力的事情都給省了。

他到洗手間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出來以後兩只手撐着床架,微垂着腦袋,茫然靜默了片刻,拿出紙筆來畫畫。

終于挨到下午6點鐘,江敬舟帶上身份證和錢包,以及一頂黑色鴨舌帽,直接就走。

7點45他上了車,找到位置坐下,立馬就拿出手機給雲傒打電話,這會兒她應該到家了。

“喂?”

“不是說到家給我電話麽?”他說。

“……我還沒到,不過差不多了,”雲傒似乎在趕路,說話有些喘,“你吃飯了沒有?”

“還沒。”

“這麽晚還沒吃?你在宿舍麽?”

江敬舟默了一會,說:“雲傒,我現在在車上。”

雲傒一下子沒了聲。

他道:“我在車上,你聽見沒有?我想你。”

雲傒輕聲說:“我到了。”

“到家了?”

“到你宿舍樓下了。”

車開了,緩緩啓動,慢慢加速,一路暢通。

這長長的空間,讓人窒息。

車內的人聲逐漸歇下來,不知道哪個小孩嚷嚷了一聲,距離有些遠,嚷嚷了什麽聽不清楚,接着是大人的低語安撫。

所有聲響傳過來,像隔了一層屏障。

“江敬舟,”雲傒的輕淡的聲音在手機裏十分清晰:“你是傻子麽?”

“你不也沒告訴我你不回了麽?”江敬舟深感郁悶,他深吸一口氣,“為什麽忽然改變主意了?不是已經買好票了麽?”

“沒有買票,今天才問你回家的事,你覺得我會不告訴你一聲,自己提前幾天買票麽?”說到這裏,雲傒有些百感交集,“你沒想到這一層麽?腦子去哪了啊?”

江敬舟心裏也是五味雜陳,他冷沉的嗓子有些許起伏:“你跟我說下午6點要走的時候,我心都碎了,碎得跟你腳下踩爛的落葉一樣,還能想到哪一層?”

雲傒又氣又覺得好笑:“你在作詩麽?哪有踩碎落葉?你突然想回去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江敬舟噎一下,瞬間意識到理由太傻了于是選擇冷靜下來,然後才道:“我再坐今晚的車回學校。”

“時間太晚了,還是明天再過來吧。”雲傒也恢複了平心靜氣。

“你等我,”江敬舟說着又改了口:“算了別等了,你先睡覺,我可能會很晚。”

“宿舍門禁時間是11點,你趕得及麽?”

“趕不及的話就住酒店,你別等我了。”

雲傒确實打算回宿舍先睡一覺,她估計了一下江敬舟抵達車站的時間,再減去從學校打車到車站的時間,然後設好鬧鐘。

宿舍裏另外三個都回家了,雲傒不敢關燈,導致她醞釀了許久都沒有睡意,最後她只得爬起來開電腦,選了兩部電影打發時間。

沒想到在看電影的時候,她睡着了,後面醒過來是因為手機鬧鈴響起來。

電影結束很久了,她關了電腦,拿上包包,穿鞋出門,直奔在校門口,打車到車站。

接近晚上11點,這個時候車站裏來往的人還不少,大多數是放假回家的學生。

她來晚了,沒想到放假期間,大半夜的路上還會堵車,所以剛才在車上她就給江敬舟打了電話,雲傒一下車又聯系給他,确定彼此的位置。

然後她就在車站門前的石階上,發現了江敬舟。

一個晚上,讓她産生了分隔兩地數年的錯覺。

江敬舟沿着石階往下走,看着她跑過來,等她一來他手臂一撈就把她摟進懷裏,接着他一聲低沉的喟嘆:“你真能折騰。”

她輕推開他,“是誰能折騰?”

“你事先告訴我不走,那不就什麽事都沒有麽?”

“我看你聽見我要走了,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

“要什麽反應?哭着求你別走?或者哭着說我跟你回去?”

“……不一定要哭着。”

江敬舟的手還在她腰上,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說:“我說了趕不及回學校就住酒店,你過來幹什麽?想陪我住酒店?”

雲傒:“……”

小舟這性格真的是,說他成熟吧,他對愛情又挺懵懂,說他高冷吧,他在小雲面前又挺……@#%&*【不會形容,他的成長環境,注定他細膩又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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