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師
老師
木原亂序的研究領域是群體情緒和心理。
她可以使用多個衛星,用電磁波連接地上裝置,以此影響人群潛意識,消除抑制他們增長的負面情緒,所以用來減少負面情緒的增生體,咒靈極其有效。
衛星越多,能輻射的範圍就越廣泛,目前範圍已經擴增到全球範圍,要是木原亂序願意,她甚至能用電磁波幹擾人腦,讓全世界變成只有正向情緒的“烏托邦”。
那時候,人人都是只知道快樂的傻子。
當然,她沒有這麽做。
這個開發出來本來意義就是把人類歷史完全颠覆的技術,到目前為止的作用比較正面。
利用她的技術抑制或者延緩人群負面情緒産生,對咒靈産生有抑制作用。
雖然有咒術師對此有意見,但是大部分還是樂意和她合作。
木原亂序當年跟中原中也交往時候出差,就是為了處理她放在外面的裝置的問題,現在那麽催的急,只可能是又出問題。
“麻煩……”木原亂序抱怨。
“我不想跟五條悟那家夥接觸,他對甜食的觀點簡直就是邪。教。”
雖然她這樣說,但是五條悟跟家入硝子都是她難得的“朋友”。
木原亂序所選擇的“友情”的實驗體,也是當年她去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時候認識的“朋友”。
*
實際上,在所有的木原都以為木原亂序研究“愛”是想要控制他們的時候,木原亂序只是想要補全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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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原亂序不能理解“愛”。
在很小的時候,她參加的某次實驗,發生了事故,事故的具體內容已經不得而知,最後的結果是年幼的木原亂序的大腦被炸成了一塊一塊。
她的大腦裂開了。
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應該死去,但是在木原一族裏面只算稀松平常,這個大腦碎了就換個大腦,反正族內不缺腦子,別人的大腦也是大腦,放進去照樣可以用,就是要終身服用抗排斥藥物。
但是因為木原亂序還年幼,腦組織具有很強的恢複能力和可塑性,于是上面負責手術的木原,出于惡趣味下了這樣的結論——
“把這孩子拼起來吧。”
木原亂序保有了自己的原裝大腦,盡管之後腦組織恢複到能夠維持生存,但是她無法正常作為人來思考。
拼接的大腦,總歸還是損失了一些構造。
為了救她,家族的長輩,研究體外思考裝置的木原腦幹使用外部輔助裝置發出的特殊電磁波補全她缺失的成分,依靠計算機邏輯讓她能夠正常思考。
平時需要外部輸入電磁波才能正常保持作為木原亂序的人格,輔助裝置平時以飾物的形式存在,外形為附着在頭上的白色羽毛發飾。
材料原因不能植入大腦,所以只能放在腦袋旁邊。在裝置中加入了“閑人無視”功能的電磁波,正常情況下別人都下意識忽視她的發飾。
白色羽毛就是她思維運算邏輯的一部分,是構成“木原亂序”的組成,她的另一部分“大腦”。
總體上來說,木原亂序個體是由碎片重組大腦和外部裝置共同維持的存在。
這在木原裏面不罕見,至少她還有人類的身體,而那位救了她的前輩就直接是一條依靠體外思考裝置的金毛大狗。
能夠活下來,木原亂序已經很滿足,即使她是作為人型計算機般的“怪物”而不是人活下來。
因此,利用“亂序執行”決定自己做事情先後順序,可以把記憶和感情打包成為文件随意地丢進回收站裏面。
這是作為使用自己原裝大腦和活下來的代價,計算機是沒有感情的,同類型思維方式的木原亂序也沒有作為人的感情,她就像一個擁有人身體的人工智能。
為了讓自己更像個人,木原亂序開始研究心理領域,調整自己輔助裝置的電磁波,為自己增加“感情”。
即使最後不需要感情,她也想要擁有可以自主放棄感情的權利。
到目前為止,除了愛情,這種人類最熾熱的感情,她還沒有解析完畢,其他感情都差不多完成解析。
她想要放棄“愛”,首先應該擁有“愛”。
她嘗試擁有“愛”。
這一行為被族內視為威脅性舉動并且加以警惕,但是木原亂序不會放棄機會。
控制所有木原們只是實驗的附屬品,她真正想僅僅是補全她自己。
木原亂序還記得她被救醒後的第一天所說的話。
“我想成為真正的‘木原’”茶色長發的少女從手術臺上面坐起來,用手正了正腦袋,從外部看不出她頭蓋骨上的縫合線,這也是木原們的水平。
“那就去努力吧,我的孩子。”
“學習人類心理,學習如何理解感情,學習怎樣修改外部思考裝備,學習怎麽做更像一個‘人’。”
用機械手臂叼着雪茄的金毛大狗,木原腦幹和藹道。
它獻上了無比美好的祝福。
“祝願你能夠成為可以理解浪漫的木原。”
雖然科學知識無法闡述浪漫的确切含義。
雖然物理法則無法測量人們愛意的重量。
即使如此,新生的年幼木原仍然輕聲回答:“好的,老師。”
*
學習親情,和同族相處的時候就可以嘗試。
學習絕望,怨恨,憤怒,悲傷,害怕等負面情緒,則來自咒靈。
學習友情,來自咒術師。
那麽學習愛情呢?
木原亂序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
因為大腦受損,她的感情是靠外部思維裝置用特殊電磁波激發,她找到了各種感情的對應頻率,卻始終沒有發現“愛情”。
木原是追求實驗完美的生物,她不能容忍自己有缺陷,即使她從來都不需要愛情,但是她也要可以擁有。
于是,實驗開始了。
*
木原亂序在談戀愛的時候,會對人非常非常好。
即使太宰治怎麽作死,她都不會因此生氣,反而會順着他來。
太宰治是個很孤獨的人,木原亂序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身上有着游離于世外,難以接近的氣息,仿佛根本不在這個世界上存在。
實際上木原亂序也很奇怪,為什麽對方會答應和她交往。
但是直到最後分手她都無法弄懂太宰治的內心,對她這樣一個掌握人心的研究員來說,這算得上是奇怪事情。
木原亂序對太宰治是有“好奇”感存在的。
既然無法接近他的內心,就一直陪着他。木原亂序心想。
她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
對應每個男朋友,她會根據不同性格制定不同對待方式,比如對待中原中也時候的天真和對待江戶川亂步時候的可靠。
她對應太宰治的是“陪伴”。
“我會一直陪着你。”她認真地跟太宰治說。
前提是他們不分手。
“真的嗎?”太宰治似笑非笑,“我好感動呀。”
即使這樣說,他的瞳孔裏面沒有任何“感動”。
木原亂序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淩晨,她剛剛搞定一組數據,才躺下睡了半個小時,就接到太宰治給她打的電話,因為睡眠不足,加上腦殘的原因,木原亂序的頭已經開始劇烈疼痛,這讓她感到生理性煩躁。
但是她還是用溫柔的語氣開口:“太宰君?這麽晚了,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嗎?”
電話那邊的太宰治活力十足:“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你今天白天說的話,所以亂序,你可以來陪着我嗎?”
木原亂序看了一眼手機,淩晨兩點。
“當然可以。”她不會拒絕來自男朋友的任何要求,只要她能夠做到。
十分鐘之內,收拾完畢的木原亂序出現在太宰治居住的單身公寓內。
太宰治坐在沙發上面,神情不明,繃帶落得到處都是,原本鳶色的瞳孔現在和夜色一般漆黑,他前面擺着一杯酒。
跟他在電話裏面的快樂不同,這個男人坐在黑暗裏面,與夜色融為一體。
木原亂序一瞬間又看見那時候在酒吧裏面喊“幹杯”的那個男人。
那時候他明明嘴角是帶着笑的,眼裏面卻銘刻着湧動的悲傷。
很有趣,所以木原亂序回應了——她對人類的矛盾感情一向充滿興趣。
“太宰君?”她輕輕喊了一聲。
大半夜把她叫過來,現在又一句話都不說,木原亂序不是沒有火氣——但是誰讓這是她自己找的男朋友呢,她嘆了口氣,還不是只能原諒他啊。
太宰治仍然沒有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面。
木原亂序輕手輕腳地收拾起客廳的繃帶,把它們一一纏好,又在太宰治面前的酒旁邊放了一杯熱牛奶,之後做完自己能做的事情,木原亂序想了想,坐在太宰治旁邊陪他發呆。
木原亂序不知道他在悲傷什麽,木原亂序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沒辦法像安慰別人一樣安慰太宰治,能做到的也只是這樣陪着他而已。
太宰治一夜沒睡,她同樣也一夜沒睡。木原亂序暫時用藥壓抑頭部的疼痛,讓自己表面上看上去問題不大。
雖然知道太宰治可能不在乎她,但是她還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脆弱。
這兩個人就靜靜坐在,聽挂在牆上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流過,放在桌子上的熱牛奶溫度逐漸流失,變得和那杯酒一樣冷。
直到天亮起,太陽的第一絲微光照到客廳裏面,太宰治才活過來般眨了眨眼睛,他好像才發現木原亂序一般,用平時不着調的語氣道:“啊……亂序,你來了。”
他又變成那個不靠譜的太宰治了。木原亂序心想。
“恩,我來了。”她回答。“我告訴過你,我會來。”
她陪着太宰治坐了一夜,兩個人誰都沒有阖眼,直到天明。
“要吃早餐嗎?太宰君,我手藝很不錯哦。”木原亂序同樣用歡快的語氣詢問他,好像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存在。
實際上,木原亂序并沒有跟任何一個前男友有着跌宕起伏的過往,或者刻骨銘心的經歷。
他們交往的時候很日常,相處也很日常,沒有驚天動地轟轟烈烈,沒有愛恨情仇相互交織。
木原亂序會很溫柔地一點一點滲透進入對方的生活,當對方察覺的時候,她就已經成為生活裏面的一部分日常,就好像每天醒來會睜眼那樣自然。
但是就是這種滲透性的日常,一點一滴累積起來成為數量可觀的回憶,能在在她離開之後,漸漸拖垮一個人,不會随着時間淡忘,只會讓人越發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