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對于秦故這種反應，林新知絲毫不意外，畢竟是養尊處優的首都人嘛，哪能跟他們土生土長的山窩窩裏的人一樣沒見識？吃到一份桃花面，就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面，殊不知在他眼裏，那就是一份再常見不過的東西，用他們的話來說，那叫上不得臺面，難登大雅之堂。
就跟她一樣，土裏土氣的鄉下野丫頭，潑辣執拗不好相處，不斯文，不得體，哪怕現在小有成就，被村裏人說是“山窩裏飛出的金鳳凰”，可在城裏人眼裏，山雞就是山雞，站在枝頭上也成不了鳳凰。
林新知自嘲一笑。
手續辦得很快。
林新知拿着資料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時候，仍有種不真實的眩暈感，腳踩在地上，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軟軟的，飄飄的，找不到自己的重量。
她拿着簽發的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裏什麽想法都沒有，只剩下一個念頭——她要好好幹。
什麽秦故，什麽城裏鄉下，搞事業不香嗎？
事業是最公平的，她付出了多少，就會回報她多少，可是其他東西就不一定了。
對于沒有結果的事情，那就從源頭處掐滅。
省得誤人誤己。
林新知小心翼翼把文件收好，笑眯眯問秦故：“秦部長，這次的事情辛苦您了，不知道您中午方便不方便？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請您吃個飯，代表廠裏向您表達謝意。”
——雖說要劃清界限，但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的，如果沒有秦故，她辦廠的事情不可能進行的這麽順利。再說了，秦故也瞧不上小縣城的東西，他未必會賞臉跟她一起吃飯，但他賞不賞臉是他的事，她的場面話還是要說的。
“當然，您如果不喜歡桃花面的話可以吃其他東西。”
為了讓自己的謝意顯得更加真誠，林新知又補上一句，“鳴鹿縣的國營飯店雖然跟首都的沒法比，但也有自己的特色，秦部長可以嘗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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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樣說，但她心裏卻不覺得秦故會賞臉，擡手示意孫愛國去推自行車，只等秦故推辭說不用了，他們倆就直奔國營飯店慶祝一番。
秦故：“......”
秦故臉上向來沒什麽大表情，以至于當他有表情時，哪怕只有一瞬，也讓人想忽視都很難。
莫名的，林新知有些心虛，她的話的确言不由衷，也的确有些過河拆橋，可她真的覺得秦故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與秦故同桌面對面吃飯這種事情，想象力再怎麽豐富她也想象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畫面。
可讓她意外的是，秦故一臉平靜答應了她的邀請，“方便。”
“桃花面？也好。我也想見識一下，讓你這麽推薦的桃花面究竟有什麽魔力。”
秦故推着自行車，似乎真的打算與他們一起去國營飯店。
林新知：“......”
何止是意外，簡直就是一道驚雷迎面劈在她臉上，讓她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她看了又看面前的秦故，不死心又問一遍，“桃花面？秦部長，您确定要吃桃花面？”
“對，桃花面。”
似是覺察到她的不情願，秦故微擡眉，眼睛像極了深不見底的海，“怎麽，心疼錢了？”
“這倒不是。”
林新知坐上孫愛國的自行車，又看了一眼松竹似立着的秦故，心裏的話順嘴說了出來，“只是覺得吧，像您這種人，不是能跟我們小老百姓同吃大鍋飯的人。”
她的話音剛落，便秦故推自行車的動作頓住了，擡眉看人的動作變成的眯眼看人，他本就是軍隊出身嚴肅又板正的一個人，驟然眯眼更顯嚴肅了，而後長腿一跨，堵住孫愛國的去路，徑直站在她面前，“林新知，我是人民子弟兵，不是什麽官老爺。”
林新知：“？”
就很無語。
她想說人民子弟兵也分很多種，一種是跟她一樣的窮出身，能吃苦，能打仗，是華國的鋼鐵長城，她打心眼裏尊敬他們，卻不感覺到畏懼與距離感，因為他們是一群很可愛的人，如同家人一樣。
另一種，是秦故這種大都市來的人，哪怕他再怎麽标榜他是為支援祖國建設為人民服務而來，是人民可以相信快要依賴的人民子弟兵，可她還是會有一種距離感，那是一種山村人對大都市裏的人天然的一種距離感，是貧民百姓對官員的天然畏懼，不是幾句話就能打消的。
更何況，秦故的言行舉止也沒打算融入這裏，他與這裏格格不入，他從不去公社食堂吃飯，也不接受村民送他的瓜果蔬菜，一根黃瓜都會被他原路送回。
村裏都是泥土路，天氣好時塵土大，天氣不好滿是泥，村民們的衣服大多髒兮兮，只有他永遠幹淨整潔，一天不知道要換多少條褲子。
這樣的一個人，怎可能會讓人沒有距離感？
但既然他标榜自己是人民子弟兵，那她就把他當人民子弟兵。
一句話的事情，沒必要在這件事情上跟他鬧不快。
“我知道了，秦部長是人民子弟兵，不是官老爺。”
林新知便道：“可敬可愛的人民子弟兵，咱們現在可以出發了嗎？”
然而秦故依舊攔着她的去路，表情更加嚴厲了，“林新知，你這是什麽态度？”
林新知愣住了。
這是秦故第一次對她這麽嚴肅，話裏話外全是警告，如高官對平民，如大都市對小山村，他永遠高高在上，而她就是地裏的泥，心情好了，能與她平和說上兩句話，心情不好，就是現在的态度。
這才是真正的他。
軍校出身大都市過來的武裝部部長。
“秦部長，我能是什麽态度？”
她的脾氣本來就算不得好，被人踩到痛點，便瞬間爆發，“你允許我建廠，我很感激，山裏的人沒什麽好東西，表達謝意的方式就是請人吃飯，可是你是首都來的人，從來不跟村裏人在一起吃飯，所以我怕你瞧不上國營飯店裏的飯，不願意賞臉，就這麽簡單。”
氣氛頃刻間陷入凝滞。
秦故微抿唇，似乎頗為意外林新知能說出這種話，而此時的林新知，也正氣鼓鼓看着他，大有氣勢全開與他大吵一架的架勢。
看到倆人這樣，孫愛國心裏止不住犯愁，這點事能叫事嗎？也值得倆人當街大吵？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麽。
雖然想不明白這件事，但他知道另外一件事——這個點鳴鹿人剛剛上班，來這裏辦事的人并不多，偌大院子裏只有他們三個人，自然沒人瞧見林新知與秦故的争執，可要是僵持得久了，肯定會被別人看到他們吵架的事情，于公于私對他們都不好。
于是他站在倆人之間連忙勸架，“別吵別吵，多大點事也值得你們吵成這樣？”
“走走走，先吃飯，吃完飯才有力氣吵架。”
他一直拉着秦故，另一只手把林新知擋在身後，生怕林新知性子上來誰的面子也不給把秦故罵得狗血淋頭。
簡單的動作落了親疏，林新知是他護着的人，秦故是他防着的人，秦故眸色深了一分，一言不發推着自行車走了。
見秦故走遠了，孫愛國才松了一口氣，一邊蹬自行車一邊不住埋怨林新知，“新知，你說你好好的跟秦哥吵什麽？”
“他今天還幫了咱們呢。”
“要不他，咱們的材料根本批不下來。”
“我當然知道他幫了咱，我該感謝他，可我就是生氣。”
這事兒不能細想，越想林新知越氣，“我知道他是首都來的人，可也用不着這麽盛氣淩人吧？”
“盛氣淩人？”
孫愛國一頭霧水，“我覺得沒有啊，秦哥說話一直都這樣，別看面上冷冰冰的，其實心眼好着呢，你以後習慣就好了。”
他不知道秦故之前買林新知涼粉的事情，還以為倆人剛認識，便絮絮叨叨勸解：“新知，今天這事兒是你做得不對，等到了飯店，你向秦哥道個歉。”
“說到底他是咱們公社的武裝部部長，要是跟他鬧得太難看，以後你也不好做事。”
林新知沒接話。
她知道她錯了，也知道她該道歉，理智告訴她胳膊擰不過大腿，可情感告訴她不要道歉，她沒錯，她努力的意義就是要別人公平對待她，不因她是女孩瞧不起她，不因她是山裏人看貶她，但在秦故這裏，她什麽都不是。
她的努力完全沒有意義。
林新知被孫愛國帶到國營飯店。
大概是在等她的道歉，被她一頓擠兌的秦故并沒有失約，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着他們，不是飯點，吃飯的人并不多，三三兩兩坐在位置上吃着飯。
與趴着吃飯的人相比，挺拔如松竹的秦故無疑是最亮眼的那一個，膽大的女售票員看着秦故叽叽喳喳與同伴們說話，臉上的紅暈像是塗了古時候的胭脂。
林新知便有些想笑。
瞧，無論秦故走到哪都是最受歡迎的一個。
孫愛國怕林新知與秦故一見面又吵架，便拉着林新知去售票口，回頭不忘問秦故，“秦哥，除了桃花面你還想吃啥？”
秦故幽深目光落在孫愛國抓着林新知胳膊的手上，只一瞬，又若無其事移開視線。
“點過了，你們不用買。”
秦故看着窗外漠然道。
“這多不好意思啊。”
孫愛國早就習慣秦故自掏腰包的行為，沒糾結太久便從窗口回來，“本來是我跟新知請你的，現在反倒是讓你掏錢了，秦哥，你這個人吶，就是不肯占別人一點便宜。”
林新知沒理會孫愛國的順水推舟，問窗口處的女售票員，“他都要了什麽？”
售票員紅着臉報了一串菜名。
林新知道了謝，從兜裏翻出相應的糧票，回到位置上遞給秦故，“說好我請你的，不要你掏錢。”
秦故瞧了眼她手裏的糧票，沒有接，“為什麽覺得我瞧不起國營飯店？”
他微擡眉，目光順着她伸過來的胳膊向上，最後落在她倔強臉上，“又為什麽覺得我瞧不起你？”
這是逆鱗也是軟肋，是拔出來便血淋淋的傷，更是林新知最不可碰觸的地方，突然被秦故窺到，幾乎讓她瞬間破防。
但那僅僅只是一瞬，轉瞬之間，她還是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的林新知。
她擡頭，看着一臉平靜的秦故，笑着道：“秦部長，我什麽時候覺得你瞧不起國營飯店了？又什麽時候覺得你瞧不起我了？”
“剛才是我不對，秦部長，我向你道歉，是我态度不好，你別放在心上。”
她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兩杯白開水，以茶代酒，“秦部長，對不起。”
心裏波瀾起伏，耳朵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看到秦故眸光如星海，深深看着她，他想說什麽，但到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端起她給他倒的水，碰了一下她的杯子。
“砰。”
清脆聲響将她拉回人間。
“林新知，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兒。”
“不輸任何人。”
他說着話時，眼睛如星光璀璨，照亮她貧瘠窘迫又自卑敏感的艱難人生。
時隔多年，她依舊能想起那個場景。
冒着熱氣的桃花面，窗外不知疲倦的知了叫着夏天，男人幹淨的襯衫與鄉鎮的國營飯店格格不入，微蹙的眉頭是星光，也是希望。
她時常在想，若沒有他，她會如此。
以她的能力，大概還是會成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依舊會風光還鄉，依舊會登報上頭條，可是那樣的人生，太無趣也太理所當然，是她想要也不是她想要的。
人終會為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擾終生。
萬幸，在她十八歲的時候，她遇到一個治愈她所有不幸的男人。
自此之後，隆冬散盡，星河長明。
溫故知新。
她叫林新知，她終于走出自己的人生。
有好多話想說，但是想想還是不說了
爛尾就是爛尾，沒有理由可找
心态完全崩了，很難寫進去了_(:з」∠)_
後續會補上番外，盡量讓這個故事圓滿一點
小可愛們想罵就罵吧QAQ，但是別罵新知，她是個很優秀的人，是我沒有寫好她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