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時途沒能想出個所以然,眼看着那個男人給亮哥付了油錢,然後就開着車離開。
當天晚上,時途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洗完澡出來拿起手機,看到那人在微信上給他轉了煙錢。
五塊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時途點了“接收”,界面上立即彈出提示:你已收款5.20。
他盯着那個數字看了兩眼,感覺有點兒微妙,但一時又沒反應過來究竟妙在哪兒。
隔了幾秒,他放棄思考,索性關掉提示界面,順手将同等的金額轉給了亮哥。
亮哥很快就回複過來:“謝了兄弟。”
“亮哥客氣。”
“對了,聽萬子說你最近在家裏閑着,要是有空多來店裏幫幫忙?”
時途琢磨片刻,幹脆撥了語音過去。
亮哥正拿着手機等他消息,于是一秒接通。
“怎麽了哥,最近有人去你那鬧事?”時途開門見山地問。
“沒人鬧事,”亮哥解釋道,“就是加油站生意越來越好,便利店人也逐漸多起來,我自己一個人有點兒忙不過來。本來我也打算最近雇個人幫忙,這不正好你有空麽,就先問問你意思。”
時途有些猶豫,沉吟着給自己點了根煙,沒有直接回答。
亮哥等了兩秒沒等到回音,又聽到時途那邊打火機的聲音,以為自己給人壓力了,于是趕忙又補了兩句:“那什麽,別有壓力啊,我也就是這麽随口一提。你要是樂意過來,就先來幫幫忙,賺點兒零花。要是哪天找到合心意的工作了,哥也随時放你走,肯定不綁着你。”
“什麽綁不綁着的,亮哥這麽說就生分了。”時途抽一口煙,又權衡了一下,“要不這樣吧,我先考慮考慮,過兩天答複你。”
亮哥也不強求,答應說給他幾天時間,等周末再來問問。
語音挂斷後,時途走到窗戶邊,又抽了一口煙。
窗玻璃上的灰塵被煙霧模糊了邊界,莫名有幾分迷離的意思。
時途望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輪廓,放空腦袋,閑閑散散地走了會兒神。
他其實有點搞不懂自己。
本來今天出門是打算邂逅浪漫的,但浪漫沒見着,倒是見着一個挺對胃口的男人。
時途心裏頭惦記那人,打開他的微信窗口,盯着對方的頭像看了幾眼。
随後他又嫌頭像尺寸太小,看着不過瘾,于是幹脆直接點開,把大圖保存到手機相冊裏。
照片中,男人站在他那輛貨車旁邊,指間夾着煙,姿态放松而且懶散。
天空是藍的,車也是藍的,畫面裏到處都是濃墨重彩的色調,只有他一襲黑衣,沉着卻又漫不經心地鎮住那些絢爛。
時途看着很是喜歡。
其實說起來多少也有些離譜。
截止到保存照片這一刻,時途看那個男人還是順眼的。
可後來事情怎麽就忽然變了味兒呢?
可能是因為途哥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都還在惦記一個男人。
同性,初次見面,連續出現在他夢裏三個晚上。
事實擺在眼前,這幾個因素交織在一起,幾乎成了時途的心病。
而直接導致他态度驟變的,應該是第四天早晨——他醒來時發現內褲髒了,床單也需要洗。
時途站在水池前,機械地錯着手裏的布料,腦子裏仍然轉不過這個彎。
這不對勁。
他怎麽會對同性有這樣的反應?
時途活了二十多年,雖然沒談過戀愛,也沒牽過女人的手,但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彎的。
所以,一定是對方的錯。
就這樣,時途将手裏的東西洗完晾到陽臺,迅速跟自己和解,并把鍋甩到了那個人身上。
途哥不爽了,也不能自己憋着,必須得想辦法折騰到爽了為止。
于是他把男人的微信照片發給了萬子,讓萬子查一查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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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子在赤雲幫這些年,一直占據着舉足輕重的位置。
因為他除了給時途當副手以外,同時還承擔着“包打聽”的重要職責。
每次有什麽事情想了解,只要交給萬子去調查,總能很快就得到有用的消息。
在這一點上,時途一直對萬子很放心。
這次這件事兒,雖然是出于私心,但本質上和以往沒什麽不同。
時途安排完了就耐心等着,等萬子把那個男人生辰八字都研究得明明白白,再撿着重點告訴他。
轉眼兩天過去了。
這次萬子竟然一反常态,到現在還沒聯系他。
時途有些焦躁,但作為大哥,還是強迫自己耐住性子,不去催促。
又過兩天,萬子終于給他打了通電話。
時途緊張得心跳都有點加快,但還是故意等了幾秒才接。
不過等不等的,意義都不大。
因為他接起來第一句就是:“查的怎麽樣了?”而且語氣還很迫切。
他有多着急,恐怕全天下都知道了。
萬子在電話那邊兒笑了聲,俨然是看透了什麽。
時途惱羞成怒,訓斥道:“嬉皮笑臉的,是不是欠揍?我問你正事呢。”
萬子不鬧了,收斂了笑意回答說:“查得還行,一半一半吧。”
“什麽叫‘一半一半’?”
“就,怎麽解釋呢……”萬子想了想,幹脆給他舉例說明,“比如說,住址,沒查到,但是查到了他開貨車經常跑的路線。再比如,姓名,沒查到,但是知道他姓蕭,熟悉的人都叫他‘老蕭’。”
“……老蕭?”時途有點兒在意這個稱呼。
他擰起眉頭,腦海中浮現出男人風華正茂的樣子,下意識道:“他看起來也不老啊。”
“實際上也确實不老,剛二十七歲。”
“那怎麽就叫‘老蕭’了?”
“聽說是在卡車圈子裏混得年頭比較久,卡友都這麽叫他,估計也是尊敬的意思。”
這個解釋時途勉強可以接受,于是沒再追問下去。
電話那邊,萬子又起了個頭。
“對了,哥,還有……”他剛說這麽幾個字,又故意停下來賣關子。
沒眼力價的玩意,時途簡直想順着電話線過去敲他腦袋。
但看在他前兩條消息還算有用的份兒上,時途忍住了,用盡可能耐心的語氣追問:“還有什麽?”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我覺得,這可能是你現在最想聽到的。”
“那就快說。”
“這個老蕭,是不是Gay我沒查到,但我百分百能确定——他目前單身。”
時途愣了一下,思忖着“老蕭單身”為什麽會是“他現在最想聽到的”,這兩者之間是個什麽關系。
很快,他又想到自己那天弄髒的床單……
邏輯似乎對上了。
時途不再迷茫,但有點想罵人。
怎麽回事啊?
萬子平時看起來一副傻了吧唧的樣兒,怎麽偏偏在這種事情上天賦異禀,一眼就能看透一切?
而且,這個狗東西還非得一針見血地講出來,讓他下不來臺。
……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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淦雖然是淦,但是時途承認,萬子給他提供的信息還真是挺有用的。
挂掉電話之後,時途仰面躺在床上,望着結了蜘蛛網的天花板一角,認認真真地思考了半個來小時。
他想弄明白自己對那個姓蕭的,到底是個什麽心态。
嘴上說是“不順眼”,其實就是惱羞成怒而已,時途自己心裏明白。
可這算是一見鐘情嗎?他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像。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定義,時途認為,這更像是成年人的“見色起意”。
有感覺就是有感覺,他不願意對別人承認,但沒法騙自己。當然,就算他真想騙自己,晾在陽臺上的床單和內褲也不會答應。
時途在心裏默默掙紮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跟自己和解。
不就是喜歡男人嗎,有什麽了不起?又不犯法。
途哥一輩子敢作敢當,自己的性向自己接納,這沒什麽丢人的。
想通這個,事情忽然就變得簡單起來。
時途琢磨着,老蕭既然是貨車司機,那就說明他只要路過紅松市、并且需要給車加柴油,就必定會去亮哥那裏。
于是,時途從枕邊摸來手機,飛快地編輯出一條消息,發給了亮哥。
“哥,我考慮好了,明兒開始到店裏給你幫忙。”
他發完擔心亮哥有什麽顧慮,趕忙又補了一句:“工資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