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糾纏
糾纏
但是很快，阿芙就調整了心态。
她既已決定攀附蘇貴妃，那就該早早放下無用的自尊，拿到手的實惠才是真的。
這麽一想，她立刻收斂情緒，沖永安公主露出一個略帶讨好的笑容：“姐姐。”
蕭廷睿還在追問：“是不是？她穿的是不是你的衣裳？”
然而永安公主只擡了擡眼皮，鳳眸漫不經心地一瞥，說了兩個字：“無聊。”
随後也不理會二人，徑直向內殿走去。
守在內殿外的宮女見其歸來，忙打簾請她入內，同時揚聲通禀：“娘娘，公主回來了。”
正自調香的蘇貴妃停下手上動作，含笑招呼女兒：“永安回來了。”她視線微轉，又問：“廷睿呢？”
“那孩子，一刻也坐不住，說是去外面透透氣，有太監跟着呢。”蘇寶林轉頭吩咐宮人，“還不快把那只皮猴子叫進來見他三姐姐？”
“不必了，方才在外面已經打過照面了。”永安公主眉目清冷，嗓音也淡淡的，不似尋常女子那般婉轉。
蘇寶林有些懼怕這個外甥女。
她想，大約是因為永安容貌不似其母的緣故，始終讓她親近不起來。
蘇寶林笑笑：“原來已經見過了，我竟不知道。罷了，你們娘倆敘話，我先帶廷睿回去看看。來的時候小廚房炖了雪蛤，這會兒只怕快好了。”
她帶宮人離去，将內殿留給蘇貴妃母女。
……
Advertisement
殿外，永安公主扔下“無聊”二字離開後，二皇子蕭廷睿愣怔一下，直接追了上去：“诶，诶……”
追了幾步後，不知想起什麽，他又停下腳步，轉過身問阿芙：“她剛才說無聊，是在說我嗎？”
阿芙覺得是，但心知不能如實回答，就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問：“她剛才有說無聊嗎？”
“有，她說了。我就知道，她這人沒趣的很，還說我無聊。我哪裏無聊了？”
阿芙不說話，心想：沒趣也有沒趣的好處，至少沒讓她更尴尬。
偏生蕭廷睿還不依不饒地問：“那你說，你穿的到底是不是她的衣裳？”
不等阿芙回答，他就拉住她右臂，反手一剪，指着手肘：“你可別想騙我，我眼神好着呢。這衣裳手臂處有個小洞，是我前年放爆竹崩的。”
阿芙掙了一下，沒能掙脫，太陽穴突突直跳，心想，你不都确定了麽？為什麽還非要問出來？就顯擺你眼神好麽？
手臂還被他抓着，她點一點頭：“你說的對，這衣裳先時是永安公主的，貴妃娘娘賞給了我。”
“我就說嘛……”
恰在此時，不遠處一聲飽含怒氣的女聲打斷了二皇子的話：“蕭廷睿，你在做什麽？！”
方才還洋洋自得的二皇子聞言便如耗子見貓一般變了臉色，連忙松開阿芙：“我，我在跟人說話呢。娘，你怎麽出來了？”
兒子小小年紀便不學好，整天裝病逃學，這會兒竟在別人宮裏和一個小姑娘拉拉扯扯。蘇寶林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阿芙意識到眼前這位皮膚白皙、身形微豐的美貌女子是蘇寶林。她定了定神，按規矩行了一禮：“見過寶林娘娘。”
蘇寶林看她面生，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你是……”
“娘，她就是靜心苑那個沒封號的六公主。”蕭廷睿搶先替阿芙介紹。
蘇寶林臉色倏地一沉，厲聲訓斥跟随二皇子的小太監：“讓你跟着殿下，你是幹什麽吃的？也不知道攔着點？什麽人都讓往殿下跟前湊？殿下若有個好歹，你擔得起？”
小太監連忙跪下磕頭，告罪不疊。
阿芙臉上熱辣辣的，她豈會聽不出蘇寶林的這番指桑罵槐？她抿了抿唇，垂下頭，低眉斂目，一聲不吭。
算了，二皇子這條路大概是走不通的。
蕭廷睿有些讪讪的，擡手拉了拉母親衣袖：“娘……”
“回去！”蘇寶林板着臉，“去寫十張大字，不然晚上不準吃飯。”
蕭廷睿如同一只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腦袋，同母親讨價還價：“娘，五張行不行？”
蘇寶林不理他，擡腳便往外走。
蕭廷睿連忙跟上去：“八張，八張也行啊！”
……
他們母子一行人逐漸遠去，阿芙緩緩吐一口氣，悵然之餘，又有濃濃的羨慕。
她摸了摸懷裏的荷包，重新回到海棠樹下。
又有一滴融化了的雪水“吧嗒”一聲自房檐上墜落下來。
外邊動靜不小，尤其是蕭廷睿嚎的那兩嗓子，引起了蘇貴妃的注意。
待女兒回自己房間後，蘇貴妃才轉頭問丹青：“方才怎麽回事？鬧哄哄的。”
先時早有守在門口的小宮女将此事說與丹青知曉。如今見娘娘詢問，丹青略一思忖：“回娘娘，皇六女在外面，和二皇子殿下說話。不巧給寶林娘娘看到，訓斥了兩聲。”
“皇六女？”蘇貴妃眉梢輕挑，“她又來了？”
“有一會兒了。因娘娘正和寶林娘娘調香，奴婢便沒有打擾。”
蘇貴妃“嗯”了一聲，繼續調制手上未完的香。
過了約莫兩刻鐘，她終于試出了想要的氣味，命人将其收起來，又記下此香的方子。
做完這一切之後，蘇貴妃才問：“她還在外面嗎？”
丹青走至門口，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回轉複命：“還在。”
蘇貴妃沒再說話，又過得良久，她緩緩走至窗邊，命人打開窗子。
涼風吹來，室內濃郁香氣稍微散去一些。
外邊海.棠樹下，皇六女穿着永安公主的舊衣，身影伶仃。
蘇貴妃阖了阖眼睛，好一會兒才道：“丹青，讓她進來。”
……
驟然得知蘇貴妃喚自己進去，阿芙頗覺意外，她擡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
這回還不到天黑呢。
她理了理情緒，打起精神前往內殿。
空氣中彌漫的香味與上次的不同，阿芙鼻子翕動，恭恭敬敬行禮：“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說吧，這回有什麽事？”
阿芙摸不準蘇貴妃的具體心思，但她有着天生敏銳的直覺，知道這位貴妃娘娘對她抱有一些憐憫之心。
“阿芙親手繡了荷包，想獻給娘娘。”阿芙從懷裏取出荷包，小心翼翼捧在手上。
蘇貴妃下巴微擡。
丹青會意，上前接過荷包，呈至貴妃面前。
蘇貴妃細細端詳，面料不錯，是上好的沉香雲緞，但明顯有些年頭了。荷包的樣式倒還精巧，只是針線功夫一般。
平心而論，一個不足十周歲的稚齡孩童做成這般模樣，已經很不錯了。可見花費了不小的心思。
“荷包做了幾天？”蘇貴妃淡淡地問。
“回貴妃娘娘，荷包做了六天，海.棠繡了兩天。”阿芙如實回答。
蘇貴妃一思忖，八天，那是從上次自玉棠宮回去就開始着手了。
沉默一會兒後，蘇貴妃輕聲道：“好，這荷包我收下，算是報我上次幫你之恩了。你回去吧，以後不用再過來了。”
阿芙一怔，明白貴妃是不想被她糾纏。
巨大的失落頓時籠罩了她，她眼眶不受控制地有些澀意，對自己說：阿芙，別失态，肯定還會有別的法子。
定一定神，阿芙鄭重行禮謝恩：“多謝貴妃娘娘，阿芙告退。”
她轉身很快，生怕遲一瞬，就會有眼淚掉下來。
畢竟年紀還小，蘇貴妃又是見多識廣之人。小姑娘這故作堅強的模樣，怎能瞞過她？
想到皇六女先時眸中流露出的期冀與讨好，蘇貴妃擡手，輕輕按了按眉心。
她不想管這閑事，可小女孩怯生生的模樣着實紮她的眼睛。
在皇宮生活，她不該如此心軟的。
阿芙剛一轉身，就擦掉了眼淚，努力将脊背挺直。
她行得數步，快走至門口時，忽聽身後蘇貴妃緩緩開口：“罷了，還沒出正月。大過年的，收了你的禮，哪能連個紅包都不給？丹青，封個厚一點的紅封給她帶回去。”
阿芙回頭：“娘娘？”
小姑娘雙目因驚訝而圓睜，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蘇貴妃嘆一口氣：“還有，這纏絲山藥糕涼了，我不愛吃，一并賞給她吧。”
“是。”丹青答應一聲，聽命行事。
阿芙則回轉過身，沖蘇貴妃又行一禮：“多謝貴妃娘娘賞賜。”
蘇貴妃揮一揮手，示意她退下。
“阿芙告退。”
半刻鐘後，阿芙懷裏揣着厚重的紅封，手裏捧着油紙包裹的纏絲山藥糕，走在回靜心苑的路上，心緒複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