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高芷芊呆住。
客廳氣氛也因為聶祺的直白，陷入一種奇怪的寂靜。
崔晨曦原本想起哄，瞧見氣氛不對便噤了聲。
高芷芊的思緒逐漸游離。
她主修哲學系，不禁聯想到，這真是一個高深的哲學問題。
——你有沒有愛過我？
回答肯定愛過，不就昭顯了現在不愛麽。
回答沒有，那更紮心，都做夫妻了還沒愛過。
當然，她最擅長的話術是——寶貝我一直都愛着你呀怎麽會問這種傻問題。
以前的她可以随心所欲說出來，甜蜜的情話要多少有多少，但現在的她，陷入迷茫之中。
如果這樣回複聶祺，他會不會認為她太輕浮，死性不改呢？
幾十秒的沉默裏，高芷芊猶如頭腦風暴，思考得過于周全。
最後，她擡手擋住眼簾，謹慎道：“…換個問題吧。”
選擇不回答，是最萬全之策。
聶祺神色模糊，在場的除了崔晨曦，都立刻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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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有些人明明沒什麽表情，但你就是會知道，他不高興了。
高芷芊也發現了，但她騎虎難下，解釋幾句吧，則容易越描越黑。
只好将什麽都不說貫徹到底。
她心底微慌，虛張聲勢般垂眸，沒有瞧他一眼。
這樣反倒讓廖博他們誤會成另一種意思。
連問題都不願答，屬實傷人自尊。這已經不是心裏沒人，而是非常敷衍的态度了。
“你們玩吧。”聶祺聲音沉，面無波瀾地起身，“我去備飯菜。”
高芷芊擡頭，視線追向他。
好像又搞砸了…
聶祺離開以後，廖博壓低聲音說：“阿芊，這麽好的氣氛，怎麽沒好好把握住。”
高芷芊微微懊惱。
崔晨曦摸了摸鼻子，積極為她想主意：“要不，你去下廚賠禮謝罪？”
高芷芊蹙眉，否決掉：“別，我不會做飯。”
廖博似乎也認為這個主意好，總比幹坐在這兒強。
“這樣吧，咱們來打個賭。你要是輸了就照晨曦說的做，哪怕不好吃起碼态度在這，聶祺沒準心情好點。”
高芷芊想了一圈，只好答應道：“行吧。”
他們的打賭是，賭聶祺走出島臺，先邁哪只腳。
崔晨曦力壓廖博其他三人，說肯定是右腳。高芷芊押左腳，見晨曦那麽武斷，覺得贏率還挺大。
許新月歪了歪頭，路漪也有點興趣，不由關注島臺那處。
沒多久，聶祺切好洋蔥，去冰箱拿冷凍的肉——
他先邁出的是右腳。崔晨曦賭對了。
高芷芊：“……”
她甚至有點不敢相信。
崔晨曦站起來無聲地“耶斯”，激動地抱住路漪，那陣仗無異于賭球賭贏了一樣。
廖博也挺意外的，他本來還想了後招兒，讓阿芊怎麽樣也得賣個乖，沒成想如此順利。
高芷芊深呼吸，挽起鬓邊的碎發，用手腕上的皮圈紮起來。
見她綁成丸子頭，許新月不由道：“這是…戰鬥姿态麽？”
小公主甩來一眼刀，傲嬌地走向島臺。
崔晨曦也松開路漪，兩人慢慢坐回沙發。
路漪好奇道：“晨曦，你怎麽猜對的？”
雖然看上去是概率問題，但男友胸有成竹的模樣，讓她覺着不是僥幸。
崔晨曦：“好歹我跟聶祺是同班同學，他左撇子，一般會先邁右腳。”
廖博挑眉笑：“怪不得。晨曦，這一回你贏得當之無愧。”
路漪點着頭，沒忍住評價：“原來你們曾經還同過班，我一直以為你倆不熟呢。”
崔晨曦：“……”
不熟這詞，簡直絕殺。
說起來，他跟聶祺同班三年，好像還真比不過阿芊。
哪怕阿芊都不記得聶祺是左撇子了。
許新月忍俊不禁，“不過萬一對方順拐，你不就輸了。”
崔晨曦：“看來上天還是眷顧我。”
路漪盯着男友，不自覺陷入回憶。
好像，碰見他的那一天，他也說過這句話。
她當時因為跟男友的矛盾，一個人去湖邊散心。
心裏萬分糾結，男朋友的态度，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她也是考上了僑滬的研究生才開始談戀愛，之前都是乖乖念書的好學生。
家人教育過她，尊重別人，也別亂花男孩子的錢，所以她一直堅持跟男友五五分。
只是男友很奇怪，堅決不要她的轉賬，也從不帶她認識身邊的朋友，還老是開奇怪的玩笑，說如果愧疚就早點跟他發生關系。
那天她心情差，在湖邊瞧見來找人的崔晨曦，他不小心撞到透明的玻璃門，損友都在笑他。
他則一臉無所謂：“沒關系，上天還是眷顧我的。”
路漪忍不住想：怎麽撞疼了，還自己安慰自己呀，又笨又可愛的。
帥哥的臉都是智商換來的吧。
很神奇，她的心情好了些，因為那個可愛的陌生人。
之後他們在朋友的聚會上認識，他很随和風趣，人緣極好，照顧每個人的心情。
路漪已經跟前男友分了手，就此跟他認識。
她跟崔晨曦交往後，才發現，原來真大方的人，跟假裝出來的不一樣。
真正的男朋友會真心呵護她，帶她進自己的圈子。
前任的奇怪，并不是她的錯覺。
對方惱羞成怒抹黑她的時候，路漪找過他，請求道：“我願意連同你那份的錢還給你，可不可以停止對我的造謠？”
專業裏不少人對她指指點點。
前男友顯然知道影響她的程度，惡意道：“做夢吧你，別以為能擺脫我。”
路漪非常無助，已經做好自認倒黴的準備，等那人渣厭倦抹黑為止。
只是她沒料到，晨曦出手幫她擺平了。
路漪感激又很愧疚，怪自己沒用。雖然總是嫌他有時候不夠聰明，但在為人處世上，他勝出太多。
說實話，認識高芷芊以後，她還蠻羨慕對方。
擁有她所渴求的長相，富養長大的氣質明媚又奪目。
跟晨曦一樣都是無憂無慮的少爺公主，有一種說什麽都是對的魅力。
傍晚六點時，窗外照進黃昏的光，缥缈的晚霞鋪在天空，挑染出一絲藍紫色的仙氣。
這麽美的日落，高芷芊在廚房島臺手忙腳亂。
她為了表決心，拒絕聶祺幫她打下手，堅持獨自做完這頓晚餐。
歷時共兩小時零九分鐘。
高芷芊的手被燙到，她輕嘶一聲，指腹捏到耳朵上。
晶瑩剔透的美甲黯淡了不少，像被熱煙熏的。
聶祺站在旁邊望，窗口的光線投在他身上，割裂開來，半邊臉龐隐在暗角。
她的手被燙出一個水泡，他抽出底下的藥箱，找到藥膏。
“老公，你幫我端出去吧。”高芷芊還被油煙嗆着，一邊說一邊揮手。
揮去那些嗆鼻的焦味，指尖忽然被捉住，男人将她掌心翻過來，指腹蘸了點藥膏，慢慢塗到她指甲的月牙下。
動作溫柔又認真。
高芷芊怔怔的，看聶祺給她塗藥的樣子，挺立的眉骨，落下一層淡淡的陰翳。他的鼻尖痣變淺了，有些模糊不清。
不管看多少遍，她依舊被這張臉蠱惑。
招惹他似乎是必然的。
高芷芊回過神，柔聲念道：“說好哦，吃了我做的菜，就不許再跟我冷戰。”
聶祺若有似無地摩挲她的指尖，沾染一點藥膏的清香。
“看你表現。”他說。
高芷芊輕輕鼓腮，覺着他這人太難伺候了，抛棄他一次，她後半輩子都得搭上。
她抽回手心，繼續搗鼓鍋裏焦黑的東西，還差收汁就完成了。
高芷芊自我感受良好，又撒了把蔥花炝鍋，翻炒幾遍。
三道菜都做完以後，她将菜倒入白盤子，和聶祺一起端到餐桌上。
她招呼客廳的四個人，“做好啦，過來嘗一下味道。”
語氣還挺歡快的。大家便以為她深藏不露，沒準偷偷報了個班學得不錯。
他們來到餐桌，發現想得太美。
焦黑爛糊的黑暗料理，刺激濃烈的氣味，裝在白盤子中，顯得更暗黑了。
四個人猶豫地拉開椅子坐下。
高芷芊笑咪咪道：“你們讓我做的，快嘗嘗看。”
——我們只是想讓你做飯，沒想讓你做毒藥。
廖博看許新月，許新月看路漪，路漪看崔晨曦。
崔晨曦沒得看了，只好瞟向聶祺。
聶祺提起筷子，夾了一塊看不出形狀的東西，慢慢吃完。
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仿佛那只是普通的菜色。
崔晨曦瞧得喉嚨發疼，不免萌生出錯覺，這玩意兒只是買相差其實不難吃。
聶祺動了，他們也夾了一小塊來嘗。
剛送入口中，濃重的各種調料味的鹹甜混合雜糅，肉質硬得嚼不動。
崔晨曦萬分後悔，不該出這種馊主意。到頭來苦頭是他們吃，淦。
他們四人沒再碰盤裏的菜，唯獨聶祺，仍在提筷夾菜，一點點地解決黑暗料理。
大概是燒幹了水，菜也不多，聶祺竟慢慢吃完了。
高芷芊驚訝地掩唇，料到大家頂多只嘗一口，沒成想聶祺全解決掉了。
廖博他們也沉默，空氣中凝結了幾秒，終于道：“真愛都做不到這種境界。”
畢竟再愛一個人，跟讓肚子受罪，是兩回事。
高芷芊聲音有些緊張，說：“…老公，其實你不用全部吃掉的。”
聶祺：“吃都吃了。”
他臉色正常，眉頭由始至終都沒皺過，相比其他人下意識的條件反射，皺鼻子皺着整張臉的，他顯得很有涵養。
仿佛發自內心地，喜歡她做的菜。
高芷芊愧疚，不自覺低下腦袋。
這一刻意識到，聶祺的确為她付出太多。
廖博使了個眼色，意味深長道：“好好珍惜吧，這樣的好老公不多了。”
能夠無條件包容她的人，還得吃下她做的毒藥，再嬌貴的公主，大家踏破門檻，也會躊躇不決，望而卻步。
大概類似于，你得笑着，幸福地喝下公主給的毒藥，還得誇贊真甜啊。
但聶祺偏偏能做到，這得是多愛，多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他們四個人又呆了會兒，趁着夜幕降臨，這才客氣地離開輝琸莊園。
出門右轉直達炸雞店。
客廳裏，高芷芊支着臉頰玩手機，隔了幾秒，她感應般掃向島臺，男人已經洗幹淨盤筷，擦幹放入碗槽。
找到機會，她開口道歉：“聶祺，對不起…”語氣愧疚又自責。
盡管她是個失敗的妻子，但他在外人前給足了她面子。
廖博說得對，這樣的老公得好好珍惜。
聶祺抽紙擦拭着手指，擦完後，将半濕的紙團扔進紙簍裏。
他套着件很溫暖的衛衣，顏色是不出錯的灰黑，領口熨過，襯托出一副好皮相。
今日比往日多了些溫情。
高芷芊仰頭盯着他，似是頭一回認真審視長大的他。
不知不覺，他們都從少年長成大人了。
聶祺朝她走過來，向她伸掌。
高芷芊陷在感傷的思緒中，不自覺猜道：“…這是要握手和好麽？”
她當然不會拒絕，輕拍了下掌心，擡臂覆上他的手——
下一秒鐘，男人抓牢她的掌心，把她從沙發上帶起來，緊緊按入懷抱中。
他的胸膛溫暖，寬厚，還有點硬朗。高芷芊的耳朵被按到心髒位置，聽着他胸膛裏平穩的心跳聲。
聶祺一字一頓地，緩緩開口：“我從愛你開始，就吃了不少苦——”
“這只是我最不值一提的苦。”
接下來應該能日更，或隔日更到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