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捉蟲)
第 29 章(捉蟲)
金悅可病愈回班裏的時候正好是大中午。
一進教室,裏面沒幾個人,前面幾排就只有岑檸坐着吃零食看番。
“人都去哪兒了?”金悅可将手裏的打包盒放在桌上。
岑檸:“去看籃球賽了,決賽,人可多了。”她對那些不感興趣,就沒去看。
金悅可訝然:“我們班進決賽了?”
“不啊,第二輪就淘汰了,他們都是去看熱鬧的。”岑檸拿紙巾擦了擦手,望過來,視線瞬間被她放上來的打包盒吸引,“這是什麽?”
“十三中門口的鹵兔頭,你初中的時候不是很喜歡吃嗎?我從醫院過來正好順路,就買了點。”金悅可一邊解釋,一邊把打包盒掀開。
霸道又熟悉的香味直沖岑檸面門,讓她口齒生津。
“诶,那你能吃嗎?”岑檸想起來她才剛出院。
金悅可嗤笑一聲,“能吃啊,但是吃了以後會不會再進醫院就說不定了。”
岑檸連忙把鹵兔頭轉移到自己桌上,大義凜然道:“那你還是別吃了,讓我為你承擔所有吧!”
金悅可“嗯”了一聲,問她要了這兩天的課堂筆記。
看着看着,她突然重重嘆了口氣,“以後再也不敢在路邊攤吃涼皮了。”
如果她當時不嘴饞去吃那碗涼皮,她也不會進醫院,不進醫院,她也不會在岑檸歡快啃兔頭的時候苦哈哈看課堂筆記......更別說岑檸做的筆記還這麽粗糙。
“诶,這兔頭好辣啊,你買的重辣嗎?”岑檸斯哈斯哈地喝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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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悅可看過來,“不啊,我點的你常吃的中辣啊。”
“是嗎?”岑檸想着難道是最近吃的都比較清淡所以自己吃辣的能力減弱了?
但吃到嘴裏的兔頭實在美味,就算辣度有點超過自己的界限,她也舍不得停下來。
沒一會兒,她桌上的水就被喝完了。
“感覺嘴裏像含着一團火。”她張開嘴往裏吸氣,口腔裏唾液分泌得更加旺盛。
金悅可盯着她通紅的臉,有點納悶,“難道是店員做錯辣度了?”
如果只是中辣,岑檸吃幾口應該就能适應了才對,怎麽會這麽一副被辣懵了的樣子?眼淚都要出來了......
她由衷建議:“要不你別吃了?不要勉強自己。”
“可是真的很好吃诶。”岑檸抽了張紙擦嘴,明顯是不想停下的樣子。
金悅可又是一沉吟,“那我幫你去接點水吧。”
岑檸忙不疊地點頭,同時又感慨,“如果能有飲料就更好了......”
有道高瘦的人影從教室門口穿行而過。
“什麽飲料?”
徐清洋提着一袋子零食走了過來,另一只手在袋子裏面掏了掏,“橙汁要嗎?”
他伸手,将一瓶果粒橙放到岑檸桌上。
才從冰櫃拿出來的冷飲,瓶身還往下淌着冷氣凝成的水珠。
岑檸用紙巾掩住被辣得紅彤彤的嘴,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謝謝!”
徐清洋沖她粲然一笑,一口大白牙格外晃眼,“不客氣。”
目光觸及她桌上的兔頭,他的眉梢高高揚起,語調誇張,“兔兔那麽可愛!你怎麽可以吃兔兔!”
岑檸笑得直嗆。
金悅可也無語地看過來,“徐清洋你正常一點。”
徐清洋這才注意到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喲,你這麽快就滿血複活啦?”
“那可不,”金悅可不屑地哂笑一聲,語氣嚣張,“區區食物中毒!”
兩人調侃之際,岑檸艱難地用沒帶塑料手套的那只手去擰橙汁的瓶蓋。
這時,突然有一瓶牛奶被穩穩地放在了她的手邊。
岑檸動作一滞,擡起眸。
孟遙清背光站立,額發垂落,岑檸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臉。
“喝牛奶吧,更解辣。”他掰下牛奶瓶身貼着的吸管,撕開包裝插.進去,又往岑檸的手裏推了推。
岑檸的手自然而然的轉移到牛奶上,“謝謝。”
徐清洋卻被身側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驚恐地扭過頭,“你什麽時候走過來的啊?!”怎麽都沒聽到腳步聲呢?
孟遙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就剛剛。”
“是嗎?”徐清洋低下頭,就見岑檸喝牛奶喝得飛快,瓶身都要吸扁了。
真這麽辣?
他隐隐覺得哪裏不太對,但又想不出來,撓了撓頭,不明所以地離開了。
孟遙清這才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看了眼岑檸還剩一半的兔頭,又從買來的零食中掏出一板AD鈣奶,拆開包裝。
“夠喝麽?”他輕聲詢問。
岑檸點頭如搗蒜,連連說道,“夠了夠了!”
孟遙清又說了聲“好”,才離開她的座位退回講臺,繞到了另一端自己的位置。
岑檸一口氣把那瓶牛奶喝完,順手遞給金悅可一瓶AD鈣奶。
金悅可喝了一口,看着她欲言又止。
岑檸:“咋了?”
金悅可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感覺我的豬好像真要被白菜引.誘走了。”
岑檸:“???”
晚上上完補習班,岑檸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家。
她媽媽突然問她周六要不要和她去參加一個宴會。
“老李的女兒那天訂婚,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岑檸愣愣地看向媽媽,半天沒回複她,直到沈毓敏以為她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邊,她才開口,“不去。”
拒絕得十分幹脆,帶着不容置喙的氣勢。
她說完以後,沈毓敏都覺得她的臉色難看了幾分,但一想老李的女兒和岑檸也沒見過幾次面,應該也不存在什麽矛盾,便猜測是今天的補習不順利了。
而岑檸在說完以後,也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太好,很快解釋,“我那天還要去補習班,就不去了吧,怕以後進度跟不上。”
沈毓敏聽完這番話,徹底肯定了之前的猜測,忍不住開解她,“不去就不去,沒關系的,不過你學習也可以不用這麽努力的......”
說到這裏,她都有些臉紅。
她讀書的時候就是不肯上進天天玩,好不容易生個女兒是專心讀書的,她居然還要去勸她別這麽辛苦。
岑檸笑笑,“其實還好啦,我在班上也不算很努力,過得去而已。”
說完她就往樓上走,“我去放書包。”
回到房間,她卸下沉重的書包,腰也像是彎下去了幾分。
走進浴室開了燈,她盯着洗漱臺上的鏡子,照着自己的臉看了又看,沒發現什麽異常才略微放下點心來。
但這并不能讓她放下警惕。
之後的幾天,她去上課都是戴着口罩的,放學或者補課結束就老老實實回家,也不在外面吃東西了。
就這樣謹慎地度過幾天,發現身體始終沒有異樣,岑檸那根緊緊繃起的弦終于稍稍松懈了兩份。
睡前又審視了一番自己的臉和脖頸的皮膚,岑檸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還有小測呢,可要休息好了。
腦中盤踞着這樣的念頭,她強迫自己趕緊睡過去。
許是最近神經緊繃得太多,現在好不容易放松下來,她入睡得格外快。
清晨。
天蒙蒙亮,岑檸的意識開始複蘇。
鬧鐘響了嗎?
腦中升起這樣的疑問,很快又被自己否定,然後不斷催眠自己繼續睡下去。
但很快,身體開始灼燒的不适讓她驚得又清醒幾分。
好熱......怎麽會那麽熱......
一個令她毛骨悚然的想法在腦中生成。
她猛的睜開眼睛,視野內一切景象模糊,她沒在意,跌跌撞撞沖進浴室,開燈。
刺目的白光讓她的眼睛被激起微弱的痛感,她匆匆揉了把眼睛,整張臉幾乎要貼上鏡子。
她的浴室每天都有阿姨進來打掃,因而鏡子被擦得很幹淨,将她的臉照得十分清晰,纖毫畢現。
也因此,她一眼就看到了她臉頰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幾顆痘痘。
“啊——!!!”
她終于尖叫起來。
一切名為理智的東西在這一瞬間分崩離析,腦中的那根弦被拉扯到極致後終于斷裂,情緒崩潰,她甚至連站立的力氣都無法維持,頹然地滑落在地。
她摸着自己的臉,眼淚霎時間奪眶而出,密密麻麻的癢意在臉上肆虐,像是有無數只螞蟻齧咬她的皮肉。
這時,在樓下聽到她尖叫的爸媽慌張地破門而入。
“怎麽了怎麽了?”
岑檸轉過頭,看到滿臉焦急的爸媽,哭得更兇了。
“我長水痘了!”
她爬起來,撞入媽媽的懷裏,“身上好熱好癢好難受!我好怕啊!我好怕死......”
她的聲音變得微弱起來,感受着媽媽輕拍着她的背。
“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呢,沒事的,出水痘而已,我們現在就去醫院,過幾天就能好了!”
不是的,岑檸想反駁她,根本不只是水痘的事情......
但她這會兒實在沒什麽力氣了,腦子很亂,只能被爸爸背着下樓,然後坐車去了醫院。
抽血查驗,最後确診果然是水痘。
岑檸從醫生口中聽到這個無情的結果,眼睛一陣澀痛,又想哭了。
很快辦理了住院,她渾渾噩噩地坐在病床上等護士姐姐幫她輸液,很想撓一下發癢的皮膚。
但她不能。
爸爸媽媽在病床前一個勁兒地安慰自己,說她很快就能好,她點着頭,嘴上應着“好好好”,實際上連自己以後遺書怎麽寫的都想好了。
掌心的傷口、感冒發燒、水痘她都沒逃過,那以後的車禍還能逃過嗎?
她這個膽小鬼,時至今日也不敢深想。
單人病房裏很是安靜。
爸媽都被她趕出去吃飯了,所以除了換藥的護士偶爾進出,病房裏靜谧得落針可聞。
她靠着床頭的軟墊,努力忽視身上的癢,又不禁悲從中來。
上輩子、不對,應該是上上輩子,她到底造了什麽孽啊?
為什麽要讓她重來一次還是什麽都改變不了?她合該是短命鬼的命格嗎?!
她家裏這麽有錢,家庭和睦,自己長得也好看,大好的未來等她享受......她連家裏的錢都還沒怎麽花過啊!
眼淚又溢出眼眶,岑檸趕緊抽出紙巾貼上眼睑,根本不敢讓眼淚往下流,不然臉上又要開始癢了......
沒多久,吊的這一瓶藥就空了,岑檸吸了吸鼻子,按下床頭的呼叫器。
又換了瓶滿滿當當的藥。
水痘的頭幾天,高燒和全身劇烈的癢讓岑檸根本就沒睡過好覺,吃的也要忌口,每天清湯寡水的。
倒也不能說沒半點好處,起碼她腦子裏關于未來的愁緒全都被替換成了吃不好也睡不好的抱怨。
身上和臉上的水痘越來越多了,她都不怎麽敢看手機了,怕從反光的手機屏幕看到自己的臉然後吓到自己。
周六,有護士敲門說她有朋友來看望自己。
誰啊?又是金悅可嗎?
岑檸一邊納悶她前兩天不是才來過,一邊麻利地拿過口罩和帽子熟練地遮住自己的臉。
“讓她進來吧。”岑檸舉着鏡子,扯出幾絲劉海遮掩了一下額頭的水痘。
“叩叩”
病房的門又被敲了兩下。
岑檸以為自己聲音太小護士沒聽到,便擡高音量,“我說讓她進來。”
耳畔突然傳來一道未曾設想過的男聲。
“嗯,那我進來了?”
吓得岑檸差點沒把手裏的鏡子摔了。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門口,見孟遙清一步步走近,根本沒有思考的理智和時間,慌不擇路之間竟将被子抱起來,死死遮住了自己的臉。
被悶得透不過氣,她弱弱地提議,“要不,你還是別進來了......”
孟遙清腳步一頓,“?”
但他最終還是走了過來,将果籃放在一邊。
視野被封堵的時候,岑檸的其他感官就變得十分靈敏,像現在,他坐下的動靜,放下東西的聲音,還有清淺的呼吸聲,都在她的耳邊被放大了數倍。
她能感受到他的靠近,但她還是像避險的鴕鳥一樣,遲遲沒敢把腦袋伸出去。
很快,她聽到他一聲很輕的嘆息。
“你這樣,還能呼吸得過來麽?”
他好像是有點感冒了,聲音比平時喑啞,帶着并不濃重的鼻音。
岑檸把被子抱得更緊了,自暴自棄地說,“悶死我算了!”
坐在身旁的人又是嘆了口氣,聲音裏卻帶着微弱的笑意,“只是水痘而已,不用這麽在意的。”
岑檸不說話了,擺出完全不想營業的态度。
病房裏霎時間又靜下來。
孟遙清少見的有些苦惱,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該作何反應才好,他本來就不擅長和人聊天,在岑檸明顯不想應付他的時候,他就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一動不動的把腦袋埋在被子裏,頭發看起來有點亂糟糟的,他很想伸手幫她理一下,但這明顯是不能的,太冒昧了。
“吃水果嗎?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岑檸沒理他,他也沒在意,自顧自地脫了手套,拿紙巾擦了擦,然後拿起水果刀削蘋果。
蘋果清甜的香氣在房間裏幽幽地漫開。
岑檸終于把被子往下拉了一點,把眼睛露了出來,直勾勾盯着孟遙清看。
她注意到他的頭發好像短了一點,額發不在接近眉毛,內眼角的那顆痣她現在一眼就能看到。
他垂着眼,稠密的睫毛耷拉下來,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陰翳,嘴唇微微抿起,她在他臉上找不到任何被她不搭理的不悅。
他外套下的襯衣不像以前那樣把扣子扣到了最頂端,而是解開了兩顆,凸起的喉結正好卡在了第三顆扣子的正上方。
是房間裏暖氣開得有點大所以覺得熱嗎?
再往下,她的視線落在了他修長的手指上。
他削蘋果的動作有些笨拙,果皮削得薄一截厚一截的,總會斷,哪怕他已經很小心翼翼了。
岑檸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來。
倏而,他撩起眼皮看向她。
岑檸無聲驚呼,迅速把腦袋埋回被子裏。
孟遙清沒有揭穿她拙劣的亡羊補牢的行徑,專心将蘋果削完,把桌上原本就有的水果碗拿去沖洗了一下,将水果切塊,插上牙簽。
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岑檸一直在偷偷觀察他。
依然只露了一雙眼睛出來,但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真的不生氣啊?”
孟遙清望過來,見她居然還戴了副眼睛,一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我為什麽要生氣?”他溫吞地反問,“你想讓我生氣?”
岑檸搖搖頭。
孟遙清又說:“如果我真的生氣了,你是不是以後都不會想再理我了?”
岑檸明顯怔了一下,讷讷道:“你怎麽知道?”
他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又帶上了手套,瓷白的細長手指逐漸隐沒在黑暗裏。
“金悅可和我說的。”他放低了音量,聲線聽起來更啞了,沙沙的質感。
岑檸完全沒有料到會從他嘴裏說出這樣的答案。
她睜大眼睛,“她說什麽了?”
“說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得哄着。”孟遙清語速很慢,說出來有種很鄭重的感覺,“不然你以後就會冷暴力我。”
岑檸:“誰冷暴力了......所以她和你說這個做什麽?”雖然說得挺對的,但和他完全沒關系吧?
孟遙清眨了眨眼,“或許是覺得我需要聽一下吧?”
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将果盤往她的位置送了送,輕聲詢問,“吃不吃?”
岑檸沒說吃也沒說不吃,眼鏡後的一雙明亮的眸子直視着他,“你對誰都這麽好脾氣麽?”
孟遙清的臉上現過一絲茫然,“你覺得我脾氣很好?”
“有人說過你脾氣不好麽?”
“沒,但有人說過我脾氣很怪。”
岑檸安靜地注視着他,歪了一下頭,小聲但堅定地說道,“我覺得你脾氣很好。”
“謝謝誇獎。”他鄭重其事地說,“你的脾氣也很好。”
岑檸卻否定,“不,我脾氣不好。”
孟遙清臉上的困惑顯而易見,岑檸卻沒再提及,只含糊不清地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好吧。”他也沒多問,只看了看自己切好的蘋果,“真不吃?”
岑檸吸了吸鼻子,“不敢吃......我現在臉上好多痘痘,在你面前都不敢露臉。”
她連見金悅可這個自己人都要戴口罩了,更別說關系更生疏的孟遙清了。
不過她也不打算辜負他的一番好意。
“等你走了我一定吃。”她保證。
孟遙清也只能應好。
“但是你這樣,真的不會透不過氣嗎?”他指的是岑檸只露出個眼睛瞅他的行為,口鼻都被掩蓋在被子裏,還能呼吸得過來嗎?
岑檸眨了眨眼,想着自己反正還戴了層口罩,終于把被子放下去了。
但她到底還有點不放心,又用手檢查了一下口罩有沒有戴好。
孟遙清覺得她這樣根本沒有必要,“我小時候也出過水痘,不會笑話你的。”
岑檸一聽,好奇的視線掃過來,“你以前也得過水痘?”她凝視着他白皙無暇的皮膚,低聲說,“那你恢複得真好。”
“其實額頭還是有痘印的,但是被頭發遮住了。”他擡手按住額頭,突然問道,“要看嗎?”
岑檸點頭如搗蒜。
孟遙清便用手指把劉海撩了上去,露出飽滿的額頭,身子往岑檸的位置微傾,怕她找不到提醒了一聲,“在靠近太陽穴的位置。”
他湊過來,岑檸卻沒在他身上聞到那股熟悉的荔枝香味。
是隔着口罩她沒聞出來,還是他換了個香水?
岑檸眨了眨眼,随即被視野裏越來越近的臉吸引了全部心神,很快把這個問題抛之腦後。
她依着他的指示,終于找到了那一小點肉粉色的痘印。印記很淺,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了。
她看了一會兒,視線不由自主地發散,沿着他清晰的下颚線往下游弋。
除了那一小點淺淺的痘印,他白皙的皮膚再無其他瑕疵,細膩又有光澤,毛孔小得幾乎看不見。
唉,也不知道她的水痘痊愈以後,皮膚多久才能回到以前的狀态。
岑檸別開眼,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孟遙清問:“怎麽突然嘆氣?”
“在發愁。”岑檸如實說,“之後去上課,我的臉肯定還沒恢複好,到時候有人笑話我怎麽辦?”
不等孟遙清開口,她又自顧自地說,“雖說我一向待人真誠又随和,別的同學應該不至于當面說我,但我和季茹關系不好啊,她那個人又那樣子,肯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來嘲笑我。”
她越說越傷心,眼底又泛起了淚光。
孟遙清這才知道她原來在擔心這個。
“不會的,她不會湊到你面前笑話你的。”他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側擡着臉看向岑檸,一雙點漆般潤澤的黑眸滿是認真,帶着股不容置喙的氣勢,“她不會做任何多餘的事情”
“真的嗎?”岑檸抽出一張紙巾貼上眼睑,濕漉漉的睫毛垂下,重複着确認,“真的是真的嗎?”
“真的是真的。”他輕聲答道。
岑檸“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像是在專心擦眼淚的模樣。
孟遙清無聲笑笑,慢慢地把腦袋低了下去,開始以一個仰視的姿勢,自下而上地對上了岑檸被長睫遮了一半的清亮的眸。
岑檸冷不防的與他對視,一時都忘了要擦眼睛了。
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聲音輕輕的,在詢問她,“是真的在哭嗎?”
“......是真的。”岑檸用一本正經的語氣回道,“就是,呃,眼淚流下去會讓我的皮膚很癢,還會讓口罩黏上皮膚,所以我不能讓眼淚往下流的。”
她看不出來孟遙清有沒有信她半真半假的話,只聽他回了一聲,“嗯,知道了。”
她咬着唇,又忍不住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擋住下半張臉,将話題扯開,“沒幾天就要期中考了,但我最近在醫院都沒有好好複習,還不知道會考成什麽鬼樣子......”
說着說着,她是真心實意的惆悵起來。
孟遙清終于把腦袋挪了回去,兩只手撐着椅子的邊緣,兩肩微聳。
以岑檸的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能透過他微張的衣領看到一小截精致的鎖骨凸起來。
“那你得抓緊時間用功複習了。”他唇角微勾,舒展的眉眼漾開清淺的笑意。
岑檸撇了撇嘴,“我周一就回學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大家的學習進度。”
請近一周的假了,還好每天的作業金悅可都及時發給她了,不然她還得欠一堆作業。
“不用擔心。”孟遙清輕咳了一聲,“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借你我的筆記......如果你需要的話。”他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一句話居然重複了兩遍。
不過岑檸似乎是沒有聽出來,隔着一層眼鏡的鏡片,他也還是能感受到她灼人的視線。
“真的嗎?”她喜出望外道。
“真的。”他點頭,笑意漸深,“真的是真的。”
岑檸沒計較他又一次學自己說話,整個人還沉浸在得到學神筆記的喜悅裏。
“謝謝。”她小聲說着,聲音裏藏不住的歡喜。
停頓片刻,她又說,“要換季了,你要多多保重身體呀,聽你聲音有點啞啞的,是不是感冒了?”
“前兩天得了流感,但是現在已經好了。”孟遙清如實回道。
岑檸:“那你最近更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了,身體才痊愈,萬一又着涼就不好了。”
“好。”孟遙清能明顯感覺到她渾身的刺都軟下來了,不由得心生疑惑:他的學習筆記作用這麽大麽?
原來她這麽在意學習啊。
孟遙清覺得自己對岑檸有了新的認知。
這時,護士小姐敲響了病房的門,要進來給岑檸擦藥。
孟遙清知道自己該離開了,便識趣地起身。
“那我先走了,下周一見?”
“嗯。”
岑檸摘下眼鏡,失去鏡片遮擋的眼睛噙着瑩亮的光,認真地看着他。
“蘋果我會吃完的。”她說。
孟遙清彎了一下眼睛,“我知道。”
周一,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