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捉蟲)

第 30 章(捉蟲)

周一,岑檸終于回了學校。

同學們都知道她得了水痘,見她回來了,總會有意無意地去看她的臉,見她戴着口罩,也沒多說什麽。

岑檸沒感覺到他們的惡意,便也不在意,有幾個平時關系還可以的女生還特意來投喂了她一些小零食,見她戴着口罩,也紛紛表達了對她早日清痘的美好祝福。

其中就包括白芝之,怯生生地來問候了她幾句,走之前還留了瓶她常喝的牛奶放在她桌上。

岑檸還挺意外的,畢竟在她自己的印象裏,自己和白芝之并不是很熟。

她一開始還有點擔心季茹會過來嘲笑她,結果來上學這兩天,季茹還真是一次都沒往她身旁湊,偶爾兩人在不經意間對視上,季茹也會率先別開眼,一副完全不願意和她打交道的樣子。

這讓岑檸相當滿意。

這天中午,李尋真喝着奶茶,看着前桌前後腳進醫院的兩人,不厚道地笑了,“你倆還真是難姐難妹的,一個才出院,一個沒多久就進去了。”

金悅可也覺得稀奇,拍着桌子斬釘截鐵道,“一定是這個座位的風水不好!”

岑檸沒加入她們的插科打诨,很專心地在抄筆記。

金悅可看着這麽認真的她,很是郁悶,“我的筆記也做的很好啊,你為什麽一定要舍近取遠去借孟遙清的啊?我的筆記差他哪裏啊?!”

她越說越委屈。

岑檸看了她一眼,沉默的從她疊成一摞的書裏抽出一個筆記本,攤開,然後将兩個筆記本放在一起對比。

“你現在能看出來問題所在了嗎?”

金悅可左看又看,一個筆記本上的字是除了創作者本人,別人都認不出來的“潇灑”狂草,另一個是娟秀舒朗的小楷,任誰看了都得真心實意地誇一聲“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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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移開眼,按住自己的額角,“很明顯,我在書法上的造詣是遠高于他的。”

岑檸:“......?”

感受着她匪夷所思的注視,金悅可輕咳一聲,又說,“也能理解你這種凡人看不懂我藝術性過于超前的字,唉,算了,誰叫我倆關系這麽鐵呢?原諒你了。”

悶悶的笑聲從口罩裏洩了出來,岑檸低頭繼續做筆記,“那還真是謝謝你的寬宏大量了。”

金悅可繼續感慨萬千,“大度只是我衆多美好品質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不值一提。”

旁聽的李尋真好險沒被奶茶裏的小料噎死,“咳,懂了,自信也是你不值一提的美好品質之一是吧?”

金悅可給了她一個贊同的眼神,“正解。”

期中考的日期越來越近,岑檸在課後複習之餘,還去補習班把生病期間請假的課時給補上去了,每晚回家天都黑得透透的了。

雖然很累,但也沒辦法,補課的錢都交了,不上完那麽多課時,那錢不就浪費掉了麽?

而且用學習把空閑時間都填滿,她也就沒心思悲春傷秋了。

等期中考試終于結束,她才松弛下來,尚有閑心和媽媽去參加一場宴會。

“是你念慈阿姨女兒的成人禮,會有你很多同齡人一起參加,你跟着去也能多交些朋友。”

沈毓敏是很想岑檸多擴展一下交際圈的,怕女兒推辭,她還特意說了句,“悅悅也去的,就算你不想和其他人玩,你也可以和悅悅一起玩啊。”

岑檸本來就沒打算拒絕,聽說金悅可也去,就更沒有不樂意了。

“去啊,怎麽不去?”岑檸揉着有些落枕的脖頸,随口說道,“去聽一耳朵八卦也是極好的。”

沈毓敏:“......真是和你爸一個樣。”

當天下午,她就帶着女兒去選禮服和試妝,效率高得不行。

沈毓敏喜歡大裙擺的禮服,給岑檸挑選的幾套也都是按照她的審美來的,一水兒的大裙擺淺色系禮服,裙擺要麽綴着瑩瑩爍爍的水晶,要麽細致地繡着金絲銀線。

好看是都很好看,但岑檸看着看着,總覺得走路要提着裙擺走,有點麻煩。

“媽,你是真不覺得穿着這樣的裙子走路累嗎?”

沈毓敏眉梢一挑,“這有什麽累的?”

但她到底還是按照岑檸的意願挑了批新的禮服,岑檸看了又看,最後選了一件魚尾裙。

粉色的蝴蝶結抹胸,魚尾裙身是淺綠色的,緞面質感,布料輕薄垂墜感很強,側邊開叉,不會限制禮服主人的行動。

她換好裙子以後,沈毓敏圍着她看了一圈,嘴裏嘀咕着,“很春天嘛。”

岑檸在化妝鏡前坐下,等待着化妝師給自己塗塗抹抹,“總感覺會和人撞衫呢。”

“無所謂,反正每次宴會總有人撞衫的,”沈毓敏開始給自己選衣服,“既然一定要有人撞衫,那為什麽不能是你呢?”

岑檸忍不住笑,“你少給我立這種破flag。”

她臉上由水痘留下的痘印,在經過這些天的調理以後已經看不太出了,如今被化妝師用粉底一遮,更是什麽也看不出來了。

看出她多少還是有點在意,沈毓敏戳了一下她的腮幫子,笑嘻嘻地說,“你還這麽年輕,新陳代謝很快的,這種痘印過幾天就能全部消失的,安心安心!”

岑檸徹底阖上眼睛,安詳道,“眼不見為淨。”

時間一轉眼就來到宴會當天。

是周三,岑檸正好不需要去補課,也省得請假了。

最後做完發型後,媽媽圍着她轉了一圈,又在她盤起的頭發上挂了條珍珠鏈。

“這樣看起來完成度更高。”沈毓敏捏着下巴,不住地點頭,“和脖子上的項鏈也搭。”

岑檸按照她的指示又轉了兩圈,覺得自己很像是換裝游戲裏的工具人。

漫不經心的視線在衣帽間裏游蕩,突然定格到了某一個衣櫥。

她上前,取下一雙點綴着珍珠的透明紗制手套戴上。

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好了,我們走吧?”

宴會舉行的地點就是念慈阿姨的家,近市中心的地段,岑檸家現在住得比較偏,開車過去花了不少時間。

岑檸本來就暈車,路上又有點堵,車子一路走走停停的,等終于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她還有點胸悶想吐。

沈毓敏也有點難受,一邊順着岑檸的背,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這也不是節假日啊,怎麽那麽多車?下班放學高峰期也過了吧?”

有一個和沈毓敏相熟的貴婦人在靠近的時候剛好聽到這話,小聲笑笑,“興許是加完班的社畜和補完課的學生?”

沈毓敏聞言,露出同情的目光,“好慘,幸好我是個整天無所事事的啃老富二代。”

她說完,拍着岑檸的肩讓她喊人,“還記得你廖阿姨嗎?你初中的時候經常去她家玩的。”

岑檸默默地想她當然記得了,媽媽的最佳麻友嘛。

廖阿姨捂着嘴笑得歡快,“你還好意思說呢?那檸檸去我家是去玩的嗎?還不是你不想讓老岑知道你出去打麻将,總拉着檸檸給你作掩護?”

沈毓敏嬉笑着和她打鬧幾下,“別提了,好久沒上麻将桌了,手都生了,現在肯定連你都贏不了。”

岑檸跟在兩人後頭,充當沉默的背景板。

好久沒上麻将桌了?不是過年的時候才和舅媽打了好幾個晚上?那過去很久了嗎?

岑檸沒興趣打入媽媽的交際圈,因此在進大廳以後,和她說了聲就去找金悅可了。

如媽媽所說,今天來赴宴的确實大部分都是她的同齡人,一眼望過去,好幾個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但她并沒有在這些人之中找到金悅可。

會是在樓上麽?

她這樣想着,随手從桌上拿起一塊布丁吃了。

正要往樓梯走去,突然有人撞了一下她的背。

愕然回頭,一個男生也剛好轉過身來,語氣歉然,“不好意思。”

原來只是無意碰到了。

岑檸回了聲“沒事”,繼續走向樓梯。

那個男生卻追了過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臉,“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诶,是很少參加這種宴會麽?我叫齊照軒,可以認識一下麽?”

岑檸正要拒絕,扭頭看向他的時候突然覺得眼睛被閃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又定睛去看,确認自己在他開口時看到了他的舌釘。

齊照軒随即笑眯眯地伸了一下舌頭,在大廳明亮璀璨的光照下,他的舌尖微顫,上面的鑽石舌釘閃爍着細碎的光芒。

“在看這個?”

岑檸迅速轉移視線,眉頭緊皺。

天吶,看着就痛。

齊照軒被她這樣的反應逗得直樂,“看着吓人,其實不痛的。”

他又靠近一步,似是誘哄,“要摸摸看嗎?”

“不用。”岑檸和他拉開距離,板着臉朝樓梯走去,“也不想認識你。”

好輕浮一男的,齊照軒......聽着有點耳熟。

“別這麽無情地拒絕我嘛。”齊照軒并不把她的抗拒當回事,舔着臉又跟了上去,“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啊,這個機會都不給嗎?你叫什麽名字?”

岑檸今天穿的是五公分的高跟鞋,怕摔到,所以走路也快不了,沒走兩步就被後來的齊照軒追上了,還堵在了她前頭。

“走這麽快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齊照軒的聲音聽起來還有幾分委屈,“不要這麽不給面子嘛。”

岑檸嘆了口氣,後悔剛剛怎麽沒在桌上拿杯紅酒,不然的話還能潑他頭上讓他清醒清醒。

“都說了我不想認識你,也不想和你交朋友。”岑檸的臉上帶了幾分不耐,語氣也急躁起來了。

“你聽不懂人話嗎?還有,別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和我說話,說得好像和你交朋友是給我的多大榮耀一樣,這裏地板擦那麽幹淨,你能不能蹲下來給自己照照啊?”

“你再纏着我別怪我不客氣啊!”

再這樣下去她可要喊媽了!

她媽媽的戰鬥力可強,到時候這小子鐵定沒好果子吃。

“對我不客氣?”聽到前面一段話的時候齊照軒還有點生氣,但聽到最後一句,注視着女生氣鼓的臉,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拜托,別說那麽可愛的話好不好?”

岑檸:“......”

又來了,這種面對聽不懂人話的白癡的無力感。

高大的男生又往前一步,投下的陰影幾乎将岑檸的影子吞沒,“我說......”

他微微俯身,岑檸面無表情,開始思考把高跟鞋脫下來然後把鞋跟砸他臉上的可行性。

靜默之間,她突然感受到身側溜過一絲風。

下一秒,一只手突兀地橫.插在兩人之間,強硬地将男生往後一推。

一道更為高大的身影立于岑檸身前,倦淡的熟悉嗓音從她的頭頂洩了下來。

“都說了她不願意,你聽不懂中文還是聽不懂人話?”

孟遙清将岑檸遮了個嚴嚴實實,看着往後踉跄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的齊照軒,面露不悅。

“你就只長了張嘴沒長耳朵,完全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麽嗎?”

“你誰——”

齊照軒被推了一把也是一肚子火,擡眼一看,是個惹不起的,便忍着怒火問,“她是你女朋友?”

孟遙清沉默一秒,幹巴巴地說,“不是。”

那關你什麽事?!

齊照軒很想這樣狠狠地質問他,但對方畢竟是孟家的少爺,他還真不敢得罪。

但要直接扭頭就走,又顯得他很慫,面子上挂不住。

這不尴不尬的,場面一時就僵住了。

這時,岑檸突然從孟遙清背後冒出個頭來。

“我叫岑檸,是岑柚的堂妹,你确定還要和我做朋友嗎?”

齊照軒愣了一下,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臨走了還憤恨地瞪她一眼,低聲罵了句,“晦氣!”

岑檸也覺得挺晦氣的,在他瞪自己的時候沖他翻了個白眼,嘴裏忿忿,“真無語遇到這種人......”

孟遙清看對方走得那麽幹脆,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就走了?”

他往一旁挪了兩步,不在擋在岑檸的身前,見她臉色不好,又開口,“還在氣?”

岑檸正要點頭,就聽他又來了句,“要不然我們給他套麻袋打一頓?”

岑檸瞬間破功,再也維持不了原來的怒容。

“你別鬧。”她以手掩面,笑得一時停不下來,“這種話怎麽會從你嘴裏說出來啊?”

見她笑了,孟遙清的眉眼才緩和下來。

“你堂姐的名字似乎很有威懾力,他一聽就跑了。”

“哈哈,我堂姐初中的時候和他早戀,之後他劈腿被發現了,就被我幾個堂哥堂姐圍着揍了一頓,應該是有心理陰影了吧?”

她也是過年那會兒聽幾個堂姐提起了這件事,所以剛才聽到“齊照軒”這個名字的時候就覺得耳熟。

“唉,這個世界能聽懂人話又情緒穩定的正常人真是越來越少了。”她又不甚苦惱地說道。

孟遙清笑着連連應是。

岑檸這才注意到他今天把額發全撩上去了,做了背頭造型,只有眉梢處垂下幾縷發絲,讓深邃的五官完美凸顯,蓬勃的少年意氣與微妙的成熟荷爾蒙雜糅,給人極大的視覺沖擊。

“哇。”她極為捧場地小聲驚呼起來,誇贊得十分直白,“你今天,超級帥氣!”

孟遙清抿了抿唇,“謝謝誇獎。”

視線停頓在她身上瞬息,他又飛快将目光掠去別處,“你今天也超級漂亮。”

他沒好意思多看,只覺得她眼睛很亮,眼皮上也是亮晶晶的,唇瓣水亮亮的,甚至連鎖骨都是波光粼粼的一片。

岑檸毫不客氣地接受了他的誇獎,“畢竟在化妝鏡前坐了幾個小時呢。”

她仰頭看着他,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等等,我今天穿的高跟鞋可是有五公分诶,怎麽感覺和你的身高差和之前沒區別啊?”

“因為我今天穿的皮鞋跟也高。”

在察覺到岑檸的視線集中在他的鞋子時,孟遙清輕擡腳跟,一本正經道,“有三公分。”

岑檸恍然大悟,“難怪!”

她習慣性地舔了一下唇,在品到一絲甜味後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是塗了唇釉的,亡羊補牢一般抿了抿嘴巴。

“對了,”孟遙清又開口,“你是要上樓去麽?”

岑檸梳理了一下鬓邊垂落的碎發,模棱兩可道,“可能吧......你呢?”

“我一開始是想去花園透透氣,聽說水池裏還有錦鯉和柯爾鴨,我想去看看。”他低頭整理了一下袖扣,然後才看向岑檸,“要一起去看麽?”

岑檸沉吟片刻,絞着手指,又捏了捏手套上用作裝飾的珍珠,“既然你誠心邀請,那......好吧。”

兩人四目相對,又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慢悠悠地往屋外走去。

花園裏。

被雲霧渲開的月光帶着微弱的藍,與花園內亮起的米黃燈光對沖成迷蒙暧昧的光暈。

鮮花盛開的園內人不少,所幸在更為僻靜的水池邊并沒有人涉足。

兩人圍着潺潺的水池走了一圈,最終停留在了離湖面的柯爾鴨最近的位置。

水池邊圍着一處栅欄,高度正好到岑檸的腹部,她雙手交疊置于最頂層的圓木之上,将身體的大部分重心一同移交到上面。

“我還以為會是白色的柯爾鴨呢,沒想到是黑色的啊。”她笑嘻嘻地說,“還好這裏有燈,不然還真不一定能看到它們。”

池面突然響起“咕咚”一聲,岑檸看到有一只錦鯉躍出水面,将倒映的圓月攪碎,又沉了下去。

“哇,這裏的錦鯉也好胖,但感覺還挺靈活的。”她納罕道。

“是啊。”孟遙清應和一句,突然低頭從西服的兜裏掏出一方折疊起來的手帕,将它又攤開。

岑檸好奇地看着他的動作,投去的不以為意的目光頓時變得驚愕不已——

他手帕裏包裹的居然是幾塊餅幹?!

對上她不可置信的雙眼,孟遙清下意識解釋,“因為想着會喂魚,所以就從大廳裏拿了點餅幹過來。”

岑檸抑制不住地笑出聲來。

“不是、你到底是怎麽想到的......”

她的笑聲混着叮咚水聲一起注入孟遙清的耳膜,幾乎将他整個人由內而外地灌滿。

“你真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角都溢出了晶瑩的淚花,瑩瑩爍爍的,耳墜和頭上的珍珠鏈也跟着一起晃。

孟遙清覺得眼睛被刺了一下,立刻錯開眼,手中輕飄飄的餅幹在這時像是有千斤重,“很、很奇怪吧?”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樣的行為确實怪透了。

“不奇怪。”岑檸漸漸止住笑意,望向他的神情無比認真,“這有什麽奇怪的?”

聽到這話,孟遙清的視線從水面上影影綽綽的倒影抽離,轉而看向女生的臉。

稀疏的光影下,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像是噙着一泓清透的泉,恍惚間,孟遙清還以為能在裏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勾着一抹淺薄的紅,大小不一的蔥片眼影閃爍着細碎卻璀璨的光芒,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這明明是超級可愛的行為啊。”她水亮亮的唇瓣一開一合,歪頭反問他,“你不覺得嗎?”

孟遙清答不出來。

他只覺得那些灌入他身體裏的水流全都變成了粘稠的蜜,将他絞得密不透風,甜膩卻致命,奪取他全部的感官。

讓他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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