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暑假,如約而至。

岑檸的房間裏,金悅可特意做了張長長的暑期計劃表,對着她侃侃而談。

“八月我要去參加化學競賽的預賽啊,結束以後就可以開始學習高二的課程了。”她用筆尖在某一項計劃上畫了個圈,“每天上六小時的課,課後的時間就用來練練鋼琴,打算考八級了......”

岑檸看着她計劃表上密密麻麻的字,眼睛被刺得生疼。

“那我卷死得了。”她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金悅可湊過來抱住她,嘻嘻哈哈的苦中作樂,“沒辦法啦,與其讓我爸媽安排一些我不喜歡的課程,還不如我主動來呢。”

金悅可的家長對她的學習成績要求很高,為了不讓他們失望,她必須得努力學習,絲毫不能松懈。

“有時候也會想擁有你爸媽那樣的家長啦,能讓我自由自在的,什麽壓力都沒有。”她靠着岑檸的肩膀,小聲嘟囔。

“沒辦法嘛。”岑檸輕拍着她的脊背,說着大實話,“畢竟你爸媽都是商界巨擘、業界精英,他們自己就這麽優秀,當然對子女也有高要求啊。”

“但我爸媽,從小到大都是吊車尾,哪好意思說我什麽啊?我能在年級裏保持中上的成績在他們看來已經是祖宗保佑了。”

金悅可聽着也笑了起來,“言之有理。”

她又找出班級群裏的成績單,看了又看,“但是你期末考的成績真的很不錯了诶,已經進年級兩百名了,還有兩年時間,你一定能考個好成績的。”

手指往上劃拉兩下,她盯着自己名字後面的排名不悅地抿起嘴,“好想進年級前十啊!”

不過她最想要的當然還是年級第一。

這一次的年級第一依然是孟遙清,看着那個刺眼的名字,她頗有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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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時候和他談戀愛啊?”她語出驚人,讓拿起杯水正要喝的岑檸猛的一個手抖,差點沒把水撒出來。

“和他談戀愛,整天纏着他貼着他,占據他所有的課後時間。”她繼續輸出着虎狼之詞,絲毫不理會岑檸的死活,“讓他沒時間學習,這樣,總能讓我有可乘之機吧?”

岑檸頂着張番茄臉,面無表情地給她潑冷水,“別想了,不可能的,就算他成績下去了,現在的年級第二也會頂上去,還輪不到你呢。”

“而且,”她喝了口水,“這種陰險的招數你是怎麽想出來的啊?就算最後贏了,不會覺得勝之不武嗎?”

金悅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在你眼裏,我居然是道德感這麽高的人嗎?”

岑檸:“......”

金悅可繼續逼逼賴賴,“所以你真喜歡他啊?說了一大堆,唯獨沒否認這件事啊。”

岑檸将冰涼的杯身貼上臉頰,嘴硬道,“我怎麽知道?”

金悅可陡然沉默住了,看着她通紅的臉頰,面色有些古怪。

一陣深思熟慮後,她猶猶豫豫地開口,“但是,你要真和他在一起,不就只能搞柏拉圖麽?”

“聽起來還挺浪漫的,但你那麽喜歡貼貼......”她眼中的不贊同幾乎凝成實體,“雖然說是一直在配合治療,但誰知道他那病能不能好啊?”

岑檸含糊地嗯了聲,斂下睫羽,“說得好像他真喜歡我一樣。”

金悅可移開眼,有些糾結,但最後還是別扭地開口,“他應該......還挺喜歡你的。”

岑檸擡起眼,投去疑惑的眼神。

“你沒注意到麽?”金悅可說,“他身上的香水味和你是同款啊。”

岑檸愣住,瞳孔微縮。

“不、不是吧?”

雖然确實很久沒有聞到他身上那股好聞的荔枝香氣了,但是——

“是不是聞錯了?而且說不定只是巧合......”

金悅可聳了下肩膀,“你這瓶香水用了快兩年了,我天天聞,都聞膩了,怎麽可能認錯?”

她第一次在辦公室裏聞到這股香水味時,還以為是岑檸破天荒的去找老師呢,結果一轉頭,就見孟遙清走了過來。

一次兩次她還能告訴自己單純是巧合,但這段時間裏,孟遙清身上的香水味一直就沒變過。

分明就是他故意的。

“你那款香水又不是什麽出名的牌子,這麽久了,我也就在你倆身上聞到過。”金悅可事不關己地晃悠着腿,“不管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都很暧昧吧?”

岑檸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因為她從來沒意識到這件事,也從來沒往這個方向想過,只以為他最近沒噴香水或是換了無香的洗衣液。

“——難搞哦。”

金悅可的話對岑檸造成的沖擊太大,以至于這天到了淩晨,她還為此輾轉反側睡不着覺。

“真的是同款嗎?”

就算是她聞到了,估計也只以為是自己身上的氣味呢。

從枕頭下面掏出手機,她點開Q.Q。

現在波士頓應該是白天吧?

她立刻切換到搜索引擎查了一下,哦,差十三個小時,現在那邊應該是中午。

但是用那種理由給人發消息會不會太尴尬啊......

在對話框裏敲敲打打,又删删減減,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字數還是0,回歸空白。

算了。

她自暴自棄地把臉埋進枕頭裏,企圖喚起自己的一絲睡意。

雖然明天不用早起,但還是早點睡吧,早睡早起身體好,還不容易掉頭發。

有一萬個理由讓自己快點入睡,但她卻遲遲沒把手機塞回枕頭下面,而是不知疲倦地握在手裏。

不知道在等什麽。

白熊玩偶在主人又一次大幅度的翻滾下掉到了床外,岑檸連忙爬到床沿将它撿起來,突然,一直安靜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掌心被震得發麻,她一時沒握住,手機就徑直掉在了厚實的地毯上。

岑檸心頭直跳,也顧不上撿熊了,連忙把手機撈起來,點開那條彈出來的信息。

【孟遙清:[圖片.jpg]】

【孟遙清:看,一只小鳥。】

岑檸立刻點開圖片,是一只灰白的圓滾滾的小雀停在他手心啄上面的堅果。

【岑檸:好可愛的小肥啾!suki!】

【孟遙清:嗯,我打算在窗外放一個喂鳥器,不知道會不會有小鳥來吃,如果有,到時候我拍照給你看好麽?】

【岑檸:好呀!】

【孟遙清:我昨天還在院子裏看到了一只小浣熊,但是它看到我就跑了,沒來得及拍照T^T】

【岑檸:說不定下次它還會再來O.o】

【孟遙清:可能會吧?如果下次再看到,我拍照給你看呀,還有松鼠,這裏的公園好多松鼠哦,下次路過都拍給你看。】

【岑檸:樂~】

【岑檸:那你要拍好多照片給我看呢。】

【孟遙清:因為它們都好可愛,所以想分享給你,希望你看到後能開心一點。】

【孟遙清:[線條狗轉圈圈.jpg]】

岑檸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心髒又開始砰砰亂跳了。

這、這讓人怎麽回啊?!

【岑檸:确實,看到可愛的小東西會特別特別開心!以及,我懷疑你這套表情包是偷我的![線條狗打滾.jpg]】

【孟遙清:不是偷你的,是我看你用了,覺得很可愛所以自己在網上找的。】

岑檸:?

什麽叫看她用覺得很可愛所以自己也用上了?

她面無表情地息屏,然後用一旁的抱枕捂住了臉,發出一些嗚嗚吚吚毫無意義的嚎叫。

這讓人怎麽回?!

陪丨睡的白熊玩偶又被她抱住,圓滾滾的肚子被她用腦袋砸了好多下。

所以她該回什麽啊?!

好在沒一會兒,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孟遙清:這麽晚了還不睡覺,是失眠了麽?】

岑檸咬着唇,斟酌片刻後才回:

【岑檸:是啦,大腦好活躍啊,完全睡不着QAQ】

【岑檸:你平時會失眠嗎?後面又是怎麽睡着的?】

【孟遙清:我很少失眠,但如果零點還睡不着,我就會找一些網課看,找那種講課語速慢慢,溫聲細語的老師,聽着聽着就會想睡了。】

【岑檸:!!!】

【岑檸:好主意!我平時聽語文老師講課就特別想睡覺!我現在就去找嘿嘿~】

沒兩分鐘,對方又分享過來一個壓縮包。

【孟遙清:這是我平時會聽的,希望能幫到你。】

岑檸點開壓縮包,入眼一片密密麻麻的課程讓她立刻就有了困意。

【岑檸:立竿見影!已經開始犯困了_(:з」∠)_】

【孟遙清:[線條狗撒花.jpg]】

【孟遙清:那你早點睡呀,別再熬夜了,對身體不好的。】

【岑檸:好,等會兒聽了網課就睡!晚安晚安!】

【岑檸:哦,對了,你那邊還是中午呢,沒到睡覺的時候。】

【孟遙清:我等會兒要睡午覺。】

【岑檸:好呀,希望我們都能早點入睡[雙手合十.jpg]】

【孟遙清:晚安,好夢。】

【孟遙清:不用再回我消息了,你早點睡吧。】

岑檸指尖一頓,立刻把剛打出來的話删掉,當真沒再回複他了。

指腹貼着屏幕上滑幾下,将聊天記錄從頭看了一遍,她才徹底離開這個界面,随手點開了一個老師的英語課。

這東西是真催眠吶!

聽了沒幾分鐘,岑檸的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難以分開。

但臨睡前,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情。

忘了什麽呢......

_

之後的每天,岑檸都能看到孟遙清發來的小動物。

他在窗外安裝的喂鳥器在一周後才有小鳥造訪,但這期間,他的院子裏每天都會有小浣熊闖進來,岑檸看着他發來的照片,覺得每一只都長一個樣,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

浣熊一開始進院子的時候會翻垃圾桶,于是後來,孟遙清就專門放了一盆水果在院子門口,這才杜絕了它們再翻垃圾桶的惡行。

【孟遙清:今天居然來了一只臭鼬。】

臭鼬照片發到岑檸這邊的時候,她正好吹完了頭發往沙發上躺。

将圖片一張張點開,她翹起唇角,覺得補課的疲憊在此刻被一掃而空。

【岑檸:好小一只诶,該不會還是幼崽吧?】

發出消息的同時,對面也正好發來一張照片,裏面是一只模糊的體型更大的臭鼬。

【孟遙清:它媽媽也跟過來了o.o】

【孟遙清:我的院子已經快要不是我的了......】

【孟遙清:[可達鴨捂腦.jpg]】

【岑檸:哈哈哈,不得了,你真是童話公主吧?所以小動物才這麽喜歡跑到你的院子裏來~】

【孟遙清:才不是,它們只是饞我放在院子門口的免費水果而已。】

【孟遙清:然後我現在要去給喂鳥器添燕麥和玉米片了,不知道現在那裏有沒有小鳥在吃,有的話我給你發視頻?】

【岑檸:好呀好呀~】

小鳥啄谷子的視頻她看多少都不會膩!

等待的時間裏,阿姨端來了一碗糖水,裏面放了岑檸喜歡的芋圓紅豆和西米露。因為喝奶茶容易睡不着,所以她最近只喝糖水了,解暑又解饞。

本以為沒兩分鐘孟遙清那邊就會發來小鳥的視頻,但一碗糖水都要喝完了,聊天界面刷新了好幾次,也沒有視頻發來。

是有什麽突發情況麽?

好在,下一次刷新頁面後,那邊終于回話。

【孟遙清:一只受傷的小鳥落到我窗臺上了。】

發來的短短三秒鐘的視頻裏,一只他半個手掌大小的鳥正張着喙朝鏡頭鳴叫,棕綠橄榄色的翅膀,胸口覆着紅橙色的絨羽,下丨腹有密集的褐色斑點。

只有一邊翅膀在撲棱着,另一邊則是無力地垂着。

【孟遙清:是一只知更雀。】

岑檸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岑檸:它好小啊,要送到野生動物中心嗎?】

【孟遙清:要的,我先拿個紙盒把它放進去,等會兒去醫院的時候順路把它送過去。】

他特意換了雙手套,然後将這只知更雀放進了一個有蓋的盒子裏。

家裏沒有面包蟲,阿姨便做了一份應急食物,是用稠大米粥和熟蛋黃還有番茄蓉調成的糊糊,放在小知更雀的身前,它吃得很歡實。

見狀,孟遙清松了口氣,将它進食的過程錄下,發給了岑檸,随後換了身衣服帶它去了附近的野生動物中心。

一路上,每十分鐘他都會拍下小鳥最新的狀态給屏幕另一邊的岑檸看,讓她也沉浸式的參與到這場救助裏。

光顧孟遙清院子的小動物真的挺多的,某一天他甚至還發來了一只鹿,盯着鏡頭的眼睛黑黢黢水亮亮的。

但他似乎并不喜歡這只可愛的訪客。

【孟遙清:院子裏種的玫瑰都被它啃了......花苞都不剩......】

好慘,但不妨礙岑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笑得合不攏嘴。

相比起來,岑檸的生活真的很平淡。

她本來是不愛拍照記錄生活的,但因為孟遙清經常發來各種小動物或者花花草草的照片,所以她每天出門後,看到什麽覺得有趣的東西也會下意識拍照給他發過去。

有時候是路邊打架的小貓小狗,有時候是可愛的路标,又或是她吃到了覺得很好吃的點心,都會拍照發過去。

他們之間的時差有十三小時,所以兩人同時醒着同步交流的時間并不多,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的聊天記錄日益增厚。

不知不覺間,開學日近了。

奇怪的是岑檸并不為此飽含怨氣,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期待。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的暑假作業早早就做完了?

有一個人每天監督你的作業進度,還會把自己的答案發給你的聊天搭子是真的很安心。

“所以你問過他為什麽要和你用同一款香水了嗎?”

開學當天,去新教室的路上,金悅可直截了當地發問。

岑檸笑意收斂,眼神游移起來,“沒、沒好意思問啊,這種事情......”

她支支吾吾半天,沒講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金悅可見怪不怪,搖頭感嘆一聲,“就知道你是個不中用的。”

岑檸幹脆把腦袋砸在她肩膀上,徹底不說話了。

金悅可拿她這樣也沒辦法,煞有介事地說道,“算了,就知道不能指望你,唉,果然要想拿年級第一只能靠我堅持不懈的努力啊。”

說完,她死死捂住岑檸的嘴巴,咬牙切齒道,“再說我得先拿到年級第二這種風涼話,我就弄死你!”

岑檸嘴裏嗚嗚說不出話來,只能忙不疊地點頭,金悅可這才放過了她。

高二分了班,班裏有一小部分同學去了文科班,同時也來了一些生面孔,值得一提的是,那個嘴過岑檸飯量大的男生去了文科班,以後終于見不到他了。

看完座次表,岑檸和金悅可拉拉扯扯的進了新教室。

金悅可提前和班主任打過招呼了,所以這學期她們又被分在了同桌,沒什麽意外的話,未來的兩年她們一直都會是同桌。

“說實話,一直和我同桌你會不會覺得膩啊?”岑檸突然開口。

金悅可立刻翻了個白眼,“擱這點我呢?是你自己覺得膩了吧?”

岑檸大呼冤枉,“沒有!我是怕你和我在一起覺得無聊啦。”

金悅可輕哼一聲,“你最好是真那麽想。”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有人進教室了就往門口望一眼。

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映入眼簾,隔了一個暑假,大家沒什麽變化,連換發型的都沒有一個。

季茹踏入教室的那一瞬間,就和金悅可對上了眼。

她眉梢一挑,表情不屑,“你是去挖煤了嗎曬那麽黑?我的天吶,一眼望過去就只看到你白晃晃的牙了!”

金悅可原本正呲着個大牙笑呢,聽到這話,臉就垮了下來。

她前段時間和家裏人去海灘玩了幾天,确實曬黑不少,但也是很健康的小麥色,絕對沒有季茹說得那麽誇張。

膚色如何她倒也并不在意,但她真看不得季茹用這種嘲諷的語氣和她說話。

于是她詢問似的環顧四周,讓附近座位的幾個女生都把目光聚集過來。

“聽說上學期期末我們班有個人數學考了八分啊!真的假的,誰啊?”她滿目真誠,像是真不知道這人具體是誰。

“八分啊我的天!哪怕是把答題卡放地上踩一腳都不能只是這個分數吧!”

岑檸立刻接上了話,“哇,你上次期末是考了一百三十八,那個人不就只有你的零頭嗎?個位數的分數,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呀?!”

另外的幾個女生也看不慣季茹平常表現出來的嚣張跋扈,聽到這裏都很捧場地一哄而笑。

季茹臉都憋紅了,虛張聲勢,“我只是、只是沒發揮好而已!”

“是是是,你只是沒發揮好而已,發揮好了你絕對能得十幾分是吧?”一個女生笑得斷斷續續。

“那我也只是數學沒考好啊!我語文還考了一百二十多分呢你們怎麽不說?”季茹企圖拯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顏面。

金悅可擦着眼角溢出的淚花,笑累了似的,“語文一百二十分大家努努力都能考,但八分的數學可不是人人都能考的哈哈哈哈——”

她這話說得實在太戳人肺管子了,季茹被她氣得跳腳,但一時又找不到話來反駁她,放了幾句不痛不癢的狠話後,只能憋屈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放書包的動靜震天響,誰看了都知道她絕對是被氣得很了。

金悅可淡淡地收回目光,咋舌道,“真沒想到啊,她居然這麽在意自己的成績?”

“你當時那眼神跟看個弱智似的,誰看了不生氣啊?”岑檸笑道。

兩人嘻嘻哈哈又是一通笑鬧,很快就到了舉行開學典禮的時間。

每年的開學典禮流程都一樣,但這次對岑檸而言有些新鮮的是,孟遙清會代表他們年級上臺講話。

其實去年就該他作為新生代表發言的,但當時他出了場車禍受了傷,所以這個機會就讓給了其他班的一個同學。

到了高二,孟遙清才終于又有了上臺講話的機會。

不過他本人其實并不熱衷于出這種風頭,甚至在開學的前幾天還和她傾訴了自己的焦慮。

連演講稿都寫了好幾版,最終确認的那一個版本還是岑檸幫忙選的。

操場上。

在新生講話時昏昏欲睡的金悅可冷不丁聽到身後的岑檸笑了一下,猛的就被驚醒了。

“我天吶!”她尚未完全回過神來,心有餘悸地拍着胸口,“你突然笑什麽?差點被你吓死。”

岑檸立刻捂住嘴巴,“對不起......突然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金悅可正納悶是多好笑的事情,就見岑檸在聽到某個名字後一下就挺直了腰杆,望着國旗的方向,極目遠眺。

“輪到我們年級的講話了。”她小聲說道。

金悅可:“......”

她抹了把臉,甕聲抱怨,“我初中做年級代表上臺講話的時候也沒見你聽啊!”

岑檸權當沒聽見她在說什麽,專心地看着烈陽下念着演講稿的男生。

今天太陽太大了,臺上的幾個領導都被曬得有幾分萎靡,意氣風發的孟遙清站在那裏,被襯托得格外像一把才從地裏拔.出來,又在水裏浸過一遍的小蔥。

鮮嫩又水靈。

升到了高二以後,就算是走讀生也得上晚自習了。

因為岑檸報了課後的補習班,所以她還需要去班主任那裏填一個申請表,工作日的五天,有三天要去補習班,剩下兩個晚上再到學校上自習。

像是金悅可這種每個晚上都安排了家教的,就不用來學校了。

“要上到晚上十點诶,你一個人回去真的沒問題嗎?”金悅可有點不放心,“要不我退兩天課陪你一起?或者你工作日都報上補習班吧,補習班還只需要上到九點呢。”

“我先上兩天晚自習試試,實在不适應就再說呗。”岑檸無所謂地聳肩,“你在家聽課效率更高吧?來上晚自習說不定就和我聊天侃大山了呢。”

金悅可一想也是,就沒再多說,只叮囑她回家的路上注意一點。

岑檸連連應好。

被夜色籠罩的校園比白日裏多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教室裏開着暖黃色的光,讓書面上密密麻麻的字以一種更柔和的姿态映入學子的眼簾,晚間溫度稍降,室內便只開了風扇,窗戶大敞着,讓婆娑樹影探了進來。

參加晚自習的同學比岑檸猜想的要多一點,教室裏有一半的位置被坐滿了,讓她的安全感也高了不少。

這麽多人晚自習,值班的老師應該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吧......

但很快,現實就給了岑檸沉重的一擊。

早就知道今天守晚自習的老師是教化學的,所以她特意找了物理作業出來做。

本來是想着老師對其他科目不會多在意,結果沒想到的是,岑檸的習題才做到第二頁,老師就站在了她邊上,看着她做題。

更恐怖的是,她某道題做錯了,老師還專門給她指出來,然後給她講解......

老師,能理解你學富五車對別的科目都是信手拈來,但是——

但是她脆弱的心髒對老師的這種好意實在是有些無福消受啊QAQ。

三個小時的晚自習,那個老師起碼是有一半的時間是盯着岑檸的。

這讓她很疑惑這個老師為何對她有這樣的偏愛,畢竟他是這個學期才被分到他們班上的,岑檸此前也從未和他打過交道。

直到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岑檸收拾書包的時候,化學老師突然走到她座位旁邊,用很熟稔的語氣和她搭話。

“诶,阿逸最近又出國玩去了嗎?一直不回信息啊。”

岑檸:“......對,他和媽媽去墨爾本了,估計要下個月回來。”

破案了,原來是親爹的狐朋狗友。

不知道為什麽,在知道化學老師和自家爸爸是朋友以後,她對這個老師的恭敬突然少了很多。

嗯,可能在她的潛意識裏,能和她爹玩在一起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吧......

從教學樓走向校門口的路上,岑檸路過操場,發現跑道上居然有不少人在跑步,籃球場上也是熱火朝天的。

走出校門,一股夾雜着辛辣香氣的熱浪更是撲面而來,讓岑檸光是聞着就口齒生津。

這個時間點,校門口擺的小吃攤可比傍晚放學那會兒多得多,好多攤子她以前都沒在這附近見過,嗅着誘人的香氣穿梭其間,岑檸幾乎挑花了眼,看見什麽都想嘗一口。

可恨她只有一張嘴,所以最後,她還是在一個賣狼牙土豆的攤子前下了單。

“要......中份的!辣一點!”

“香菜折耳根都要!”

在攤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裏,岑檸聲音洪亮,利落地下了單,然後付款。

這個攤子散發出來的香氣實在濃郁,很快,越來越多的同學都湊了過來,岑檸逐漸從中間的位置被擠到了邊緣,但是因為已經下過單了,所以她也無所謂。

就是感覺人多了以後,周邊的空氣也變得更熱了。

小吃車上不斷飄出的油煙熱氣,再加上少年少女們充滿活力的身體本就是移動的熱源,岑檸置身其中,額頭很快就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緊盯着老板翻炒和打包的動作,心想等她的狼牙土豆好了,她一定要去便利店買最冰的可樂喝。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此刻的執念太深,恍惚間,她真的覺得臉頰傳來一陣冰涼,極快的擴散開來。

岑檸驀的打了個激靈,很快意識到這不是錯覺,驚詫地扭過頭。

隔壁的炒粉攤子上,老板突然炫技似的翻了一下鍋,竈上頓時火舌高漲。

跳躍迸濺的火光為此時正垂眸看她的少年臉上映了層橙紅的光暈,他那雙幽深的似深不見底的黑眸也氤氲出柔軟的光澤。

岑檸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你、”

她清了一下嗓子,壓抑住不知名的躁動,故作平靜道,“你怎麽過來了?”

孟遙清注視着她被熱得紅撲撲的臉頰,又用冰涼的可樂瓶底戳了一下她的腮幫子,“剛結束補習,想着你也應該正好下了晚自習,就過來看看。”

見岑檸仰着臉愣愣地看着他,他抽回手,讓可樂瓶底離開她的臉頰,那一小塊陷下去的頰肉便又彈了回去。

孟遙清喉結一滾,微微彎下腰将可樂在她眼前晃了晃,“喝嗎?你看起來很熱。”

岑檸眨了眨眼,将可樂接過,“謝謝,我正好想喝可樂呢。”

她捧着可樂,沒有第一時間就擰開喝掉,而是用它繼續貼上臉頰,企圖給自己燒紅的皮膚降溫。

她記得他補課只用上到八點多的呀,是高二了所以多加了課時,還是特意踩着點來找她呢?

她低埋着頭,紛亂的思緒像是被風吹過的蒲公英,沒等她随手抓住一把什麽,攤子的老板突然高聲問道。

“誰的中份土豆啊?誰的?!”

岑檸如夢初醒,“我的我的!”

也顧不得理會孟遙清什麽,她迅速擠到攤子中央,把自己打包好的狼牙土豆拿好,才又回到了孟遙清的身側。

“這個狼牙土豆好香,本來我還不知道要吃什麽,走到這裏就完全移不開腳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和孟遙清說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但聆聽者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願聽的跡象,她就繼續絮絮叨叨了。

“然後剛才上晚自習的時候,那個老師一直站在我身後看我寫作業,我真的超級緊張的,有些題本來會做的,因為他一直看着我,就做錯了......”她用簽子戳起一塊土豆塞進嘴裏,恰到好處的香辣讓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好吃!”

她一連吃了好幾塊,然後把打包盒往孟遙清面前送了送,“你要不要吃?”

她特意多拿了幾根簽子,除了她現在手上的這根,其他簽子都還沒有被用過。

孟遙清下意識舔了一下唇,期期艾艾道,“不、不好吧......”

岑檸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猛的縮回手,一副差點犯錯的後怕模樣,“說的也是。”

說完,她又将往嘴裏塞了好幾塊土豆,腮幫子被撐得鼓鼓囊囊的。

“對了,我剛剛說到哪裏了?”

孟遙清盯着她手裏的打包盒,濕漉漉的眼睛裏莫名失了神采,悵然若失道,“說那個老師一直盯着你做題......”

他為什麽要在這種事情上也這麽講客氣啊......

白癡吧。

“哦,對,然後我一開始還好奇他為什麽這麽關注我呢,後來才知道他原來和我爸爸是朋友。”岑檸小口地吸着氣,稍微有點被辣到了。

她扭過頭,盯上了孟遙清手裏的可樂,望眼欲穿。

因為吃土豆不方便,所以那瓶可樂在前不久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他一只手拿着可樂,另一只手拎着個紙袋子,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

“現在要喝麽?”

在得到了岑檸瘋狂點頭的肯定後,孟遙清擰開瓶蓋,細密的氣泡上湧,碳酸汽水噗呲噗呲的聲音混着夏夜的蟬鳴一道在岑檸的耳畔滋滋作響。

他将可樂遞了過來,然後又接過她的土豆幫她先拿着。

岑檸在這種時候就臉皮厚得不行,看不出一點不好意思,咕嚕咕嚕喝完可樂後,又拿回了自己的土豆。

回家的路很短,饒是他們走得再慢,等岑檸吃完狼牙土豆以後,兩人也快要走到小區了。

她擦着嘴,眼底映着一路閃耀的霓虹燈和絢麗的彩色招牌,心情格外的舒暢。

慢慢悠悠的終于踱步到小區門口,岑檸望向他,聲音很輕,“謝謝你送我回家呀。”

他搖搖頭,“沒什麽。”

說完,他将拎了一路的袋子雙手遞上,“這個給你,算是從波士頓帶來的伴手禮?”

岑檸睜大眼睛,“給我的?”

他颔首,“嗯。”

岑檸被這突如其來的禮物砸中,一時又驚又喜,一雙手伸出去,又覺得太不矜持,應該要客氣地推辭一番才對......

但這種想法浮現在腦海的時候,她的手已經把禮物袋接過來了。

“我出去玩都沒想過給你帶伴手禮......”岑檸羞愧極了。

孟遙清的聲音帶上點笑意,“沒關系的……你可以打開看看這個禮物你喜不喜歡。”

“可以嗎?”岑檸本來就抑制不住想要打開的沖動,聽他這麽說,更是迫不及待了,“那我打開咯?”

孟遙清點點頭,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岑檸的手有點抖,拆袋子的時候弄出了好大的窸窣聲。

手探進去,再伸出來的時候,手上就多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圍着紅色圍兜的做劈叉的小熊。

好可愛!

岑檸緊抿着唇,內心一陣尖叫。

袋子裏一共是三只做出不同芭蕾舞姿的小熊,岑檸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每一只都可愛極了。

“去看芭蕾舞劇的時候買的。”孟遙清指了指她的書包,“你可以挂在上面。”

岑檸也覺得這個很适合挂在書包上,便挑了那只伸展着肢體的小熊挂了上去。

她包上原來也有只小熊,但是用了好一段時間了,和嶄新的芭蕾舞熊系在一起,更被襯得舊舊的,灰撲撲的了。

“你原來的那只小灰熊,看起來好不搭。”孟遙清也這樣說。

岑檸深以為然,便把那只舊熊取了下來,這樣一看,她的書包看起來就賞心悅目多了。

“真可愛。”她愛不釋手地摸着那只芭蕾舞熊,随後又捏着手上的小灰熊,在四周張望起來。

“垃圾桶有點遠。”孟遙清立刻伸出手,“給我吧,我等下幫你處理。”

岑檸想起來之前有好幾次都讓他幫忙扔垃圾,覺得有些好笑,“我都不好意思了......”

嘴上是這麽說,但手還是很誠實的把小熊遞了過去。

一團毛發缭亂的小熊玩偶随即被孟遙清攥在了手裏,他五指成梳幫它梳理了一下毛發,對岑檸說,“你快點進去吧,我家的車應該也快到了。”

“......嗯,好。”

岑檸本來還想等他家裏的車來了再走,但既然他都這麽說了,她也就不打算跟着一起等了。

“那我回去了,明天見。”她擡手朝他小幅度揮了揮。

孟遙清也擡起一只手,正好是捏着小熊的那只,揮手的時候,那只小熊也像是在朝岑檸揮手。

“拜拜。”他說。

岑檸轉過身,腦中突然閃過很奇怪的想法:

那只小熊真的會被他扔掉嗎?

但拿着也沒用吧......

小區門開了又合,女生纖細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孟遙清低下頭,用手指戳了一下小熊玩偶三角形的鼻子。

“你主人不要你喽。”

完了,我的存稿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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