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黛玉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有她早逝的父親母親，有年幼時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有林然，有在賈家時的日子，有自認識姜珏以來的點點滴滴。
黛玉經歷了這世上她最親近的血緣親人的背叛，但與此同時也依舊有人給與了她溫暖，這其中有身為妹妹的林然，有才相識的崔雲慧和公主們。
而給了黛玉最多安慰和幫助的姜珏，是黛玉最無法忽視的人。
他及時告訴了黛玉賈母的打算，他一直想方設法讓黛玉高興起來，他同黛玉站在一起和賈母對峙，他為黛玉提供庇護之所。
黛玉沒辦法不為姜珏的心意和所作所為感到震動。
姜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做好了再次被拒絕的準備，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安慰自己的話，沒關系，又不是沒有被拒絕過，再接再厲，重頭再來……
然而，黛玉說道：“我要再……考慮考慮。”
這恍若是天籁之音。
姜珏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幸好他還記得他在駕車，他先讓馬停下來，才轉頭看向黛玉，眼睛裏滿是忐忑，他怕自己聽錯了：“你說……你可以考慮了？”
姜珏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黛玉尋常總見他游刃有餘的樣子，這樣忐忑不安……似乎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想到這裏，黛玉心裏慢慢的安定下來。
姜珏……他是和旁人都不一樣的。
黛玉輕輕點頭。
姜珏愣了半天，傻傻的笑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黛玉不意他會如此喜悅，愈發的不好意思，垂首道：“只是要考慮……”
這會子就這個樣子，那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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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趕緊剎住自己沒邊際的想法，她真的只是才想着要考慮而已。
姜珏道：“能得姑娘垂愛一二，已是萬分欣喜，不敢奢求更多了。”
黛玉抿唇一笑，道：“不走了嗎？”
姜珏幾乎要忘了他們正在回姜家的路上，聞言忙轉過身坐好接着駕車，只是那臉上的笑容一直沒下去，以至于姜家的下人還以為他們家大爺中邪了，不然怎麽會笑的跟個傻子似的？
姜家從姜珏的祖父姜老太爺那輩開始發家，所以姜家的規矩也都是老太爺定下的，譬如下一輩能主事了，老一輩就安心去養老，一輩子不管兩輩子的事，老了別招人嫌。姜老太爺當年就是如此做的，姜珏的父親姜老爺能撐起家業以後，他就安心在家裏養老。所以，再往下還應該這麽辦。
但姜家現在的情形卻是姜珏身在官場，姜家生意上的事他還是不管的，還是姜老爺管着，而姜珏官場之中的事，姜老爺更管不上了。是以，如今誰算是姜家的當家人，倒似乎該是姜家人考慮的問題了。
不過姜珏是不管這個的，他早早的就告訴林懷和林然，讓他們回來以後告訴林氏，以後黛玉要在姜家住了，讓她給黛玉收拾個院子出來，雖然林然反複說她可以和黛玉一個院子，但不管黛玉日後住不住，姜家都得有個黛玉獨屬的小院，這代表姜家對黛玉的重視。林氏管家再嚴，也保不準有那不長眼的下人，姜珏可不會拿黛玉去冒險。
林氏對姜珏的這個決定當然是一頭霧水的，但問林懷和林然，他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林然只會說賈家人欺負黛玉了，林懷……林懷說林然說得對，他哥不讓他問，他有什麽辦法？
林氏帶着滿肚子疑惑讓下人緊趕着給黛玉收拾了個小院出來，不過因為前面都住滿了姜家的人，黛玉只能住在後頭僻靜處了，好處就是能離前頭那些姜老爺的姨娘遠些，還離老太太的院子近，不好的就是離林氏和林然也遠了。
姜珏和黛玉回到姜家時，那院子剛收拾好，林然還在那裏扯着林氏的袖子抱怨：“姑姑何必這樣麻煩，我就說姐姐和我一起住就好嘛！”
黛玉先上前給林氏行禮，林氏忙上前扶起來，牽着黛玉的手坐到自己跟前，笑道：“這是怎麽了？行這麽大禮？”
黛玉道：“多謝姑姑，讓姑姑費心了。”
林氏笑道：“你叫我一聲姑姑，便沒有那麽多謝禮。”
黛玉笑道：“是。”
林然噠噠跑過來抱着黛玉的腿說道：“姐姐跟我一起住好不好，後頭那院子離我好遠啊，我找姐姐玩都不便宜了！”
黛玉由着她搖晃自己，面上卻猶豫道：“可是後頭多清靜啊……”
“哪裏是清靜？明明是吓人！”林然道，“我的院子也不小，不是，日後就是咱們的院子，咱們那院子也不小，我和姐姐完全住的開，以前咱們都這麽住的，且這裏離姑姑還近，咱們可以每天陪姑姑吃飯，咱們府裏那個姑蘇的廚子做的菜可好了，姑姑、姐姐還有我，咱們都喜歡吃……”
“好了好了。”林氏連忙叫停，笑道，“我看你姐姐就是想去後頭躲你的，你怎麽越長大話越多，嗯？”說着，林氏輕輕擰了一把林然的小臉蛋。
“我哪有話多，明明是你們都不說話，我怕你們尴尬呀！”林然振振有詞。
姜珏笑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啊！”
林然擡擡下巴，道：“看在我這麽辛苦的份上，大哥哥幫我勸勸姐姐，請姐姐和我一起住吧！”
姜珏做了個思考的樣子，然後道：“你不能只求你姐姐呀，太太才急着給你姐姐收拾了院子呢！”
林然聞言忙手腳并用的爬到林氏腿上給她捶肩膀：“姑姑辛苦了！”
林氏吓了一跳，忙伸手護住她：“哎喲，我的小祖宗喲……”
姜珏伸手扶了林然一把，向黛玉笑道：“表妹還是遂了她的意罷，不然這丫頭指定還得鬧出別的亂子來！”
“可不是！”林氏趕忙也道，“我是怕了這小丫頭了，說鬧就鬧……”
“哪有嘛！”林然不服，她抱着林氏的脖子撒嬌道，“我明明是很認真的要給姑姑捶背的！”
林氏道：“姑姑不累，你別錘了……你同你姐姐回屋去收拾你們帶回來的包袱好不好？”
林然聽了，跳下來拉住黛玉的手，道：“姐姐，咱們去咱們院子裏收拾收拾罷！”
話裏着重強調了“咱們”！
黛玉失笑：“好。”
黛玉和林然拉着手走了，林懷也被林氏趕着回去了，只有姜珏留下來。
林氏道：“你也坐，就然丫頭這個鬧騰勁兒，這幾日想必你也是辛苦了。”
“還好。”姜珏笑笑，林然鬧歸鬧，但不會胡鬧。
他在下首坐下，道：“我知道太太有話要問。”
林氏點頭，道：“的确……黛玉要來咱們家裏住，住多久我都是願意的，她總歸是我的侄女，你能願意讓她住在姜家，我該多謝你才是。”
姜珏起身道：“太太言重了。”
林氏一頓，雖然不知道賈家做了什麽事，但林氏看姜珏和黛玉的情形，還以為是他們倆的事定了，但看姜珏這模樣，似乎……還沒有？
林氏笑道：“我才說了黛玉，你怎麽也這樣多禮，快坐下。”
姜珏重新落座，林氏又道：“然姐兒說，賈家有人欺負她姐姐了，可是真的？”
“的确如此。”
姜珏和黛玉商議過此事，黛玉既要到姜家來住，終歸是要個理由的，從前她來姜家都是小住，以後就是長住。
姜家的主子們總是需要一個理由，而賈母是黛玉的外祖母，子不言父過，黛玉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說外祖母的不好，即使這個外祖母真的差到極點。
當然黛玉自己是不介意這個的，有錯的又不是她，她為什麽不敢說？還是姜珏反複勸了她多次，她最後才同意由姜珏來告訴林氏等人此事的始末。
林氏聽罷，和孟楊的反應如出一轍，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這世上……這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外祖母……”林氏道。
她是女人，更能感同身受一些，就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猜測，賈母就要将自己的外孫女，書香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随意的許配給一個出身貧寒的窮進士。
平心而論，這樣的人家對黛玉來說未必全然沒有好處，黛玉沒有親兄弟，賈家那些人都和她隔了一層，她嫁到世家貴族去，日後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這樣的人家雖然家資薄些，但黛玉又不缺銀子，況且此人已是進士，縱然出身低，但日後前途尚未可知，如果老太太是真心為她，賈家還能幫扶一二，将來還是能給黛玉掙個诰命回去的。
可偏偏賈母的目的是要賈家壓制着這人，那麽他這輩子就都不會有出路，黛玉也就只能随着他一輩子受箍于賈家了。
婚姻大事，至關重要，賈母明知道這個世道女人有多艱難，還如此對自己的外孫女。
林氏都要懷疑賈母曾經說的最疼黛玉的母親，最疼黛玉的話是謊話了。
也許正因為曾經那些話是真的，如今才更讓人寒心罷。
姜珏對賈母已經無話可說了，他也不管林氏有沒有回過神來，只道：“這件事情太太切勿同外人說。”
林氏滿口答應：“你放心，我知道輕重。”
姜珏道：“祖母那裏我去說，父親那裏就有勞太太去說，不過太太不必告訴父親此事，只說表妹日後要在咱們家裏住便是了，若是父親一定要追問，太太請他來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