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虞嘉年的掌心帶着滾燙的熱意,像是熾熱的岩石,燙得戚寶心裏一驚。她觸電般地抽回手,目光觑向虞嘉年,卻見他也正看着自己。

他手裏還握着水杯,黑眸直直地看過來,眼底滾動着濃濃的情緒,仿佛被壓抑許久的岩漿,湧動着想要噴發。

因為量腋溫,向來扣得一絲不茍的襯衣領口,此刻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修長的脖頸、凸出的喉結與鎖骨。

大概是生病發燒的緣故,他鼻息深重,眼裏帶着血絲。整個人的氣質與往日裏溫和清潤謙謙公子的模樣大相徑庭。

深冬,天黑得早。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外面大樓的燈光透過玻璃投進來,照出一室斑駁晦暗的光影。

一種異樣的朦胧感在兩人之間蕩開,仿佛在彼此身周,圍了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所有,使得原本寬敞的客廳也瞬間顯得逼仄起來。

戚寶覺得心裏怪怪的,她有些不敢看此刻虞嘉年的眼睛,于是開口打破沉默,“我、我去開燈。”

她幾乎是慌亂地直起身,走到開關前,“啪”地一聲按亮了客廳的燈。

雪白的燈光刷地照亮空間,讓一切朦胧與模糊的情愫全都散盡,戚寶心緒鎮定下來,走回沙發旁,對虞嘉年道:

“看看多少度了?時間差不多了。”

虞嘉年卻沒有動作,而是靜靜地看着她:“你幫我拿出來。”

“什麽?”戚寶滿眼疑惑,一時沒反應過來。

虞嘉年又開口,嗓音帶着微微的暗啞。

“你幫我将溫度計拿出來,小寶。”

戚寶驀地睜大眼睛,滿臉愕然。目光驚訝地打量了他一圈,見他一手撐在沙發上,一手還握着水杯,好像他維持着這個動作就沒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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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麻了?”她唯一只能想到這個原因了。

“嗯,有些僵了。”

戚寶看他一眼,見他神色平靜,表情認真,讓她疑慮的心思都不自覺地收了起來,唯一只懊惱自己如今太窮了,買個額溫槍都沒考慮過,又快又好用,哪像水銀溫度計這麽麻煩。

她只好走到虞嘉年面前,微微彎身,細白的手小心翼翼地穿過他的領口。

然而再小心,領口狹小也避免不了碰觸,她只覺得手指下的肌膚燙得吓人。接觸的那一瞬間,兩人都是一僵,耳畔虞嘉年的呼吸又似乎更重了些,戚寶硬着頭皮摸到體溫計,迅速拿了出來。

“38.9。”她低頭看着度數,眉頭皺緊。還不待她直起身,手忽地被一只滾燙的大手抓住。

戚寶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時又是一震,連忙往回抽手,卻怎麽也抽不動。

她驚疑不定地看向虞嘉年,只見他目光異樣,在她看過來時,竟也不松手,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她。

戚寶心跳陡然加快,一面忐忑,一面想着他大概是因為生病發燒才會這樣奇怪,連忙道:“哥哥,你發高燒了,你松下手,我給你拿藥。”

虞嘉年又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松開了手。

戚寶緩了一口氣,轉過身,将茶幾上的塑料袋打開,拿出退燒藥和感冒藥,按說明各自拿出幾片遞給他。

虞嘉年默不作聲地接過,喝着水咽了下去。

此刻氣氛過于古怪,戚寶見他喝完藥,不想久呆,手指往自己放在茶幾上的包那裏伸過去,正想跟他告別,虞嘉年仿佛察覺到她的意圖,看着她道:“再陪我一會兒。”

戚寶手指一頓,只得收了回來,僵直着站在那裏。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局促,虞嘉年不再說話,也沒再看她,靠着沙發,緩緩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就傳來了悠長的鼻息聲,再次睡着了。

戚寶脊背漸漸放松,半晌目光才轉到虞嘉年的身上。

他阖着眼,清隽的眉頭微微擰在一起,鼻梁高挺,嘴唇微抿,偶爾眼皮一動,伴着輕微的咳嗽聲,睡得不太安穩。

戚寶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探手在他額頭一觸,溫度不再那麽燙了,心放了下來。

她從小到大就黏虞嘉年,每次生病的時候,都非要他陪着,有時候他甚至徹夜未眠地照顧她。如今也該她照顧他了。

注意到虞嘉年還只穿着襯衣,戚寶推開他的卧室門,開燈打量了一下,見他床頭疊放了毯子,她走到床邊,打算将毯子拿過來給虞嘉年蓋。

正彎着腰探身上前時,忽地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她拿到毯子,剛直起身轉過來,眼前就映入了高大的身影,竟然是剛才還睡着的虞嘉年走過來了。

戚寶捏着毯子,開口道:“哥哥,你醒了?我正準備給你拿個毯子……”

她話還未說完,只見虞嘉年又朝前走了一步,她本能朝後退了一下,膝蓋後窩撞到了床邊。戚寶還來不及看他的表情,就被一陣力道推了一下,整個人便控制不住地後仰,倒在了柔軟的床上。

她驚得連忙想要起身,眼前黑影罩下,然後她的肩膀就被一只大手握住,又将她按了回去。

“哥哥?!”戚寶掙紮了一下沒法掙開,驚慌失措地擡頭看向虞嘉年。

虞嘉年一腿抵在床畔,一腿半跪在床上,高大的身軀懸在半空,黑眸幽深,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他開口,嗓音低啞:“男人的卧室是随便能進的?”

“我、我只是來拿毯子……”戚寶慌亂解釋。

她一手手指揪着毯子,一手擡起抵在他胸膛前,然而這也抵不住他下壓的力度。虞嘉年俯身湊到她面前,倆人臉龐相距不到五厘米。

她的掌心隔着襯衣抵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滾燙的熱度伴随着心跳呼吸有力的起伏,清晰地傳了過來,讓她手指僵硬發顫。

“哥哥……你先起來。”

虞嘉年卻仿佛沒聽見一樣。他的呼吸還有些滾燙,像是剛剛退下的熱度又重新燒了起來。

他垂眼凝視她半晌,濃稠的目光從她清澈的眼睛,秀挺的鼻子,最終落在那嬌嫩顫抖的唇上。頓了幾秒,忽地低頭湊過去,又在她唇畔不到半寸的距離時停住,戚寶吓得連忙偏過頭去,然而卻覺得脖子貼上了溫熱的物事,還來不及反應接着就是一陣劇痛,竟是被他咬在了頸畔。

“唔!”戚寶又驚又痛,眼裏漾起水霧,滿心委屈,“哥哥,你別這樣,我疼……”

虞嘉年動作一頓,微微擡起頭,瞥見她眼裏晶瑩的水珠,怔了一下。

“對不起。”他清醒過來,黑眸裏掠過心疼,直起身,将她抱起來,摟入懷裏,“對不起,小寶。”

戚寶整個人都在害怕地顫抖。

虞嘉年拍撫着她,将她抱回了客廳,放在沙發上坐着,又拿來碘伏和醫用棉簽,給她消毒。

戚寶側着頭,在棉簽朝傷口壓過來的時候又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是哥哥的錯。”虞嘉年自責一聲,動作又輕柔了些。

虞嘉年給她消完毒,又問她:“你吃晚飯了嗎?”

戚寶搖頭。

“出去吃晚飯吧。”虞嘉年将棉簽丢入垃圾桶,然後去洗了手。回來後見戚寶還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他嘆了口氣,自己穿好大衣戴好圍巾,又将她的圍巾給她圍好,她的包也拎在手裏,另一只手牽住她,帶着她往外走。

戚寶像只牽線木偶一樣跟着他走。

直到走到外面,被冷風一吹,她才仿佛醒了過來,一下子就掙開了他的手。

“小寶……”虞嘉年靜靜地看着她,又說了一句:“對不起,是哥哥錯了。”

戚寶擡頭看他,見他眼神帶着憂傷,她眨了眨眼睛,抿去眼底濕氣,最終還是低聲說道:“不怪哥哥。”

虞嘉年松了口氣,問:“想吃什麽?”

“吃烤肉。”

“好。”

兩人繼續往前走,夜風吹過,他手握着拳抵在唇邊又是一陣輕咳。

戚寶抿了抿唇,再次開口:“算了,還是去吃粵菜吧。”

虞嘉年微微一笑:“嗯,都依你。”

兩人在一家裝潢雅致的粵菜館坐下,虞嘉年讓戚寶點菜,她很快就點好。菜端上來的時候,虞嘉年看到那些清淡的菜式,還有熬得粘糯的粥,眼裏是化不開的溫柔。

小寶在照顧他,她原諒他了……

兩人安靜地吃晚飯。

戚寶衣兜裏的手機忽地響了一下,她拿出手機,是秦夜則發的信息。

秦夜則:[我忙完了,吃飯了嗎?]

戚寶:[正在吃。你吃了嗎?]

秦夜則:[還沒有。我在校門口,你在哪裏吃?我去找你。]

戚寶看了一眼對面坐着的虞嘉年,直接回複:[我跟虞嘉年一起。]

那邊久久沒有回複。

戚寶眉心微蹙,覺得自己是不是不該這樣坦白?可是校門口離這裏很近,等他來找自己時,也一樣會看到,還不如直接說。

她想了想,補充一句:[你要過來嗎?或者我給你打包一份?]

秦夜則這次倒回複得很快:[不用了。]

沒一會兒,又來了一條:[給我打包一份,帶到公寓。]

戚寶松了口氣,連忙喚來服務員,另點了飯菜讓他們打包。

“怎麽了?”坐在對面的虞嘉年問。

“沒事。”

虞嘉年也沒繼續追問,兩人吃完飯,虞嘉年要送戚寶回去,戚寶連忙搖頭,“不用了,哥哥你感冒,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我看着你先走。”

“不了,哥哥你先走。”

她态度堅決,虞嘉年看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提的打包盒,最終還是點頭,轉身走了。

戚寶等他走遠了,這才另外選了條路,快速趕回了18棟公寓。

進門的時候,客廳裏的燈亮着,秦夜則坐在沙發上,正在筆記本電腦前敲打,似乎還有事情沒忙完。

看見戚寶進來,他擡頭瞥她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繼續在電腦前忙碌。

戚寶将東西放下,圍巾和包挂好,然後去廚房,洗手,将打包的食物另外拿了瓷盤裝好,擺到餐桌上。

食物還帶着熱氣,她擺好碗筷,對秦夜則道:“快點來吃吧,一會兒就涼了。”

秦夜則放下筆記本,洗了手走過來,還沒來得及坐下,視線無意中瞥到她頸畔,瞬間一滞。

“脖子怎麽了?”

戚寶陡然一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忽略了脖子上的傷,剛剛習慣性進門順手就拿下圍巾,竟然忘記遮了。她神色有些驚慌失措,胡亂解釋道:“不小心……刮傷的。”

“刮傷?怎麽刮到脖子了?我看看。”秦夜則朝她走過來,戚寶吓得往後退了兩步,他幹脆伸手抓住她,将她拉到身前。

戚寶迅速擡手捂住傷口位置,慌亂地道:“我沒事,只是小傷,你、你先吃飯吧。”

秦夜則沒理她,他有些強硬地将她的手扯開,眯着眼睛盯住那傷口瞧了一下,眼神漸漸變了。

這種傷口一看就是咬出來的,誰咬的?怎麽咬在這裏?

是虞嘉年?!

他幾乎是瞬間就能猜到什麽,幽深黑眸轉瞬就冷了下來,抓住她手的力道不自覺地就收緊,疼得戚寶輕呼一聲。

秦夜則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自己冷靜,可聲音還是壓抑不住地低沉:“怎麽又跟虞嘉年一起了?”

“他感冒發燒了,讓我買藥……我、我買了藥送過去,他發燒,可能不清醒,就……咬了我……”戚寶解釋得語無倫次。

秦夜則眉頭緊皺,眼神幽冷,“他發燒還要你買藥送過去?送哪裏?他怎麽會在學校附近?”

“他……就住在學校附近。”

秦夜則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你去他家了?”

戚寶垂着目光,“是。”

秦夜則氣息微促,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你為什麽總要跟他揪扯不清?”

“以前我生病的時候,他經常照顧我。他生病了,我不能不管啊……”

秦夜則簡直氣笑了,“以前,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你要我跟你重複多少遍?他已經不是你哥哥了,你也早就不是虞家大小姐了!虞家任何人,都跟你沒關系了!”

他說話語氣難得這樣重。

戚寶頓時一怔,眼眶發酸,她倔強地扭頭,“我知道。你不要再跟我強調這些了。”

秦夜則松開手。

他退開一步,低頭看她,滿臉失望,眼神有些冷,語氣也冷淡至極,“戚寶,你知道嗎?你對感情一點也不負責任。”

他這樣生疏地喊她名字,說話的語氣也如此冰冷。

戚寶心裏亂極了,她扭回頭看他,見他面色冷漠,看她的眼神也極冷,仿佛瞬間就無形中在彼此之間豎立起冰牆,拒人千裏。

她難過極了,也被他冰冷漠然的态度刺激到了。眼裏霧氣氤氲,壓在心底的消極情緒全都湧了上來,她倔強地揚起頭,也冷淡地回視他:“我就是這樣的人,本就配不上你。你要是受不了的話,就……分手吧。”

秦夜則猝然擡頭。

他沒有想到她竟然是這種回答。

分手一詞,刺痛人心。她就這麽随随便便地說出了口。

“戚寶。”秦夜則凝視她半晌,聲音帶了些低啞,“不要在沖動的時候做決定。”

戚寶一愣,垂着眼皮沒有吭聲。

他這樣理智且冷靜,顯得她混亂而可笑。

她終究是不如他的。

沉默良久,她擡起眼,直直地看他,語氣平靜,“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我,我做事一直就是這樣沖動。”

她這樣冷冷淡淡,理所當然。

她從始至終都是這樣沒心沒肺……

他一直就該清楚的。

秦夜則腦海裏驀地閃過另外一道冷淡的身影。那人也是這般漠然無情地跟秦正新說:你要是受不了,那就離婚啊!

這麽多年,她從來沒變過,也從來看不見父親的失落……

早就知道沒有回應的感情是如此傷人,為何還要沉淪……

秦夜則仰起頭,閉了閉眼睛,轉瞬又睜開,眼底所有情緒都斂去,他仿佛又變成了最初的冷淡世家子,矜傲又冷漠。“你想好了?我如果作了決定,就不會再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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