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深冬的夜,真的太冷了。

可這些都不及他看過來的眼神冰冷。

過往的那些溫暖與旖旎,就像一場美麗的泡沫,輕易就能戳破。

她的人生仿佛從十八歲後就進入了一場循環。給她一場美夢,然後又奪走。

自她離開虞家後,虞家除了虞嘉年外,沒有一個人聯絡過她。她對人的感情毫無安全感,十八年的感情,說棄就棄。她知道這是正常的,畢竟她不是他們真正的血親。可理解是一回事,心裏難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從雲巅墜落後,遇到美好的事物,她再也不敢投入全部。

她變得卑微,膽怯,懦弱,甚至卑劣。她希望有人能毫無保留、毫不顧忌、一如既往地待她。

所以她舍不得虞嘉年給她的一如既往的好,沒法斬斷與他的聯系。

戚寶望着冷冷站在那裏的秦夜則,心裏像是被針紮一樣地疼。

她不是真的沒心沒肺,她只是不想再經歷得而複失的痛苦。這段關系裏,她的感情給得很慢很小心翼翼,卻也并非完全無動于衷。

可終究是傷到他了,而他也不可能毫無底線地縱容她。

戚寶心裏痛極了,眼眶通紅,卻僵着脖子哽咽回答他:“是。”

她說完,轉身就去拿自己的包和圍巾,頭也不回地打開門往外走。

“我送你。”身後,秦夜則淡聲道。

戚寶腳步一頓,又快速邁開。“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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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則堅持跟了出來,“天黑了,不安全。”

即使分手,他也依舊紳士如初。他這樣好,越加襯得她卑劣不堪。

戚寶垂着眼,冷淡道:“随便你。”

兩人一路無聲,一大一小,一高一低的身影,穿過寒冷夜風,穿過暗淡街頭與校園林蔭路。秦夜則一直将戚寶送到女生宿舍樓,快要到她們那棟樓下的時候,她忽地停住腳步。

“就到這裏吧。”

秦夜則也腳步一頓,低低地說:“好。”

沒有再見,沒有晚安。

戚寶忽地擡腳飛奔起來,速度越來越快。

秦夜則靜靜站在原地,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夜風吹着她的長發與圍巾飛舞,像只蹁跹的蝴蝶,飛出了他的視線。

戚寶頭也不回地跑上樓,回到306寝室,室友都還沒回來。她拿了衣服去洗手間洗漱,瞥見鏡子裏的自己時,頓了一下腳步。

鏡中的女孩,滿臉淚水,眼睛哭得通紅。她打開水龍頭想先洗一把臉,冰冷刺骨的水流從指縫滑過,腦海裏驀地閃過那一日兩人站在那狹小的陽臺水池前洗水果,他擋住自己,說水很冷,女孩子少沾冷水……

她關掉水龍頭,用冰涼的手捂住哭得發燙的眼睛,半晌才走入沐浴間。

洗完澡,戚寶穿着睡衣出來,爬到自己的床鋪,撲上去,悶在枕頭裏又無聲痛哭起來……

她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裏,失戀了……

秦夜則在夜色裏站了許久,然後才慢慢回了公寓。

推開門,打開燈,雪白的燈光照出一室清冷,客廳裏的三角鋼琴漆黑的琴面也泛着冰冷的光。

她其實都還沒有搬過來住,偶爾歇幾晚,卻存在感極強。

這裏曾存着他今生最旖旎甜蜜最暢快淋漓的美夢,令人只是想一想便魂蕩神搖……

她離開後,這間屋子,顯得從所未有的空蕩。

秦夜則皺了皺眉,眼底閃過痛色。

戒斷和割舍是這世上最痛苦難熬的事,可沒有時間磨不滅的東西。

過一陣子就能習慣了,他想。

第二天下午放學,戚寶在教學樓下遇到了虞嘉年。

她那時候正低頭看着手機。

渾渾噩噩一天後,她在這時候才有心情翻了一下朋友圈。其實她的微信好友依舊都沒幾個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手指在秦夜則的頭像上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鼓起勇氣點進去。

他的朋友圈又是空白一片,再次恢複成了一條冷冰冰的線。

聖誕節那天的雪人圖,不見了。

他删了那張雪人圖,要麽就是朋友圈屏蔽她了。

他是真的打算徹底斷絕過去,真的不要她了。

戚寶眼睛有些發酸。

“小寶?”

聽到虞嘉年的聲音時,她循聲擡頭,甚至來不及收斂表情。

虞嘉年瞥見她通紅的眼角和眼底的水光時,微微一愣。

“怎麽了?”他放緩聲音問。

“哥哥……我和秦夜則分手了,嗚——”教學樓前,人來人往。她卻沒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淚水又洶湧而出。

虞嘉年表情一滞。他眉頭微皺,眼裏閃過憐惜。

這種結果,若是之前,他聽到了,可能會有些不恰當的欣喜。可此刻見她這樣難過的樣子,他卻只有心疼。

虞嘉年抽出紙巾給她擦了眼淚,然後拉着她就往前走。這裏來往的人太多了,大多還是她的同學,終究不是發洩情緒和說話的地方。

不遠的地方,虞瑤和于佳佳站在一起,于佳佳看了一眼被虞嘉年牽走的戚寶,好奇地道:“虞瑤,那不是你大哥嗎?他……來找戚寶的?”

虞瑤抿着唇沒說話。

“他好像經常來找戚寶啊……”于佳佳又說。

虞瑤皺起眉頭。

虞嘉年這個大哥,平常雖然溫和,但是總令她感覺難以親近,她甚至有些怕他。不過,家裏給她零花錢最多的也是虞嘉年,所以對這個哥哥,她不敢有任何置喙。

可他屢屢來找戚寶,看那樣子,也不像是舍不得什麽妹妹,倒是有着其他別樣的感情……

虞嘉年牽着戚寶一直走到校外的一家餐廳裏坐下。

“怎麽分手了?”虞嘉年點好菜,然後看着低頭沉默的戚寶問。

戚寶沒有吭聲。

雖說起因是因為虞嘉年,可說到底還是秦夜則對她失望了。

她不說話,虞嘉年也不好再追問。他心裏有個模糊的猜測,卻也不敢肯定。

餐廳內開着暖氣,很暖和。直到飯菜上來之後,戚寶解下圍巾,虞嘉年瞥見她脖子上貼的創可貼時,愣了愣,忽然就确定了原因。

“是因為我,你們吵架了?”

戚寶沒說話,抿了抿唇,半晌點點頭。

虞嘉年看着她,心情愧疚又複雜。想再說一句對不起,卻又覺得太蒼白。那時他确實因為發燒身體不适,比平日裏少了幾分理智。可那些失控的一切,也是他藏于心底一直壓抑的真實存在的心緒。

戚寶見他滿臉愧疚,開口道:“哥哥不用自責。說到底還是我跟他終究無緣。”

要不然也不會前面解除了婚約,後面在一起了,又再次分手。

兩人安靜吃飯,中間戚寶問了他身體情況,随便聊了幾句,吃完飯,兩人就從餐廳出來了。

戚寶和虞嘉年從餐廳一起出來的時候,沒想到居然迎面遇到了秦夜則。

她臉上一瞬間閃過不自在,而秦夜則卻只是一臉漠然地看了她和虞嘉年一眼,然後徑直走進餐廳,頭也不回。

兩人仿佛成了真正的陌生人。

戚寶攥緊了手裏拿着的手機,心底閃過一絲失落與酸痛。

其後幾天,戚寶都以臨近期末一心複習的緣由拒絕了虞嘉年的邀約,也沒再去校外吃飯,就在學校食堂裏吃。

因為臨近期末,這些天晚上戚寶都和祝薇一直在圖書館自習。

連續這麽過了幾天,這天兩人又抱着書走向圖書館時,祝薇突然有點琢磨過味兒來:“咦,你們家男神呢?”

戚寶愣了一下,然後神情恹恹地道:“分了。”

“啥?!”祝薇大吃一驚,“卧槽,你們真舍得分手?”

“有什麽舍不舍得的?鬧了矛盾,沒法和解,我說分手,他同意了。”

連句挽留都沒有。

祝薇瞅她一眼,嘆了口氣:“我就說你這幾天似乎情緒有些低落,還以為你們小情侶鬧什麽別扭呢,沒想到居然分手了,可惜可惜。你們可是景南最養眼的一對CP了。”

戚寶垂着眼皮,沒有說話。

祝薇擡手拍了拍她,安慰道:“別難過,寶貝兒,就你這樣,只要你說一句你恢複了單身,明天下課後,樓下就要擠滿了人排隊來表白了。”

戚寶輕輕扯了扯唇,“哪有那麽誇張。”

“怎麽就誇張了?我要是男的,我早就來追你了,你要是我女朋友,我死都舍不得分手。”

戚寶終于忍不住淡淡一笑,“行啦。話說你最近不是總往籃球場跑嗎?有找到對眼的沒?”

說到這個,祝薇就有點洩氣。“倒是有幾個不錯的,可要麽名草有主了,要麽都理那些拉拉隊的女孩子去了,誰管我這個在球場上跑得一身臭汗的女漢子啊……”

戚寶側頭,擡手掰過她的臉,仔細端詳了兩眼,“這不挺好看的嘛?哪裏女漢子了?”祝薇個子雖高,但五官立體精致,臉盤較小,最近天冷,她原本的短發也長了些,快及肩了,看起來分外妩媚。

祝薇拍開她的手,忽地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倒是有個看起來不錯的,身高191,可高了,就是不太愛搭理人。”

“比你都高13厘米啊,不錯不錯。帥嗎?哪個系的?”

“法學院的。也是校籃球隊的。”祝薇摸了摸下巴,似在回憶,“他長得不是很帥,但氣質非常特別,就是那種……怎麽說呢,就是荷爾蒙爆棚,偏偏又一副高冷模樣,一看到他我的心就砰砰亂跳。”

“唔,都心動了,你沒去追嗎?之前是誰跟我說,遇到喜歡的男生,會主動出擊的?”

祝薇抓了抓頭發,臉忽然有點紅,又有些懊惱,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其實,我有跟他表白過的,但是他拒絕了……”

戚寶驚訝地問:“拒絕了?有說為什麽嗎?”

“他說對我沒感覺。”祝薇哼了一聲,“什麽沒感覺嘛,不就是嫌我胸小了!哼!這群臭男人,什麽直男審美!”

戚寶愕然:“他跟你直接這樣說的?”

“不是。”祝薇道。“是我有一回聽到他玩得比較好的幾個朋友在那議論着。他和他們一起的,肯定也是這麽個意思,哼!”

那時那群男生在校外燒烤攤上喝着啤酒,大着嗓門瞎聊,說話葷素不忌,不知怎麽就聊起了追徐寧聿的祝薇。

“那個女生臉長得還可以啊,個子也挺高的。”

“藝術學院的,長得都不差。”

“就是胸有點小,哈哈哈……”

“徐神是真的神,不食人間煙火的那種,這種禁欲道士一樣的,只有妖女才能勾得動他,那個女漢子是撩不動的……”

徐寧聿那時候坐在旁邊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着喝了口啤酒。

戚寶自己失戀了,也不知道怎麽安慰祝薇,将她打量了一眼,“你的胸小嗎?還好吧,擠一擠也有B+了,太大了也不好。”

“呵……”祝薇冷笑一掃她那即使穿着大衣也掩不住的弧度,“又跟我凡爾賽呢。”

接收到她的怨念,戚寶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我沒有你那麽長的大長腿啊。你這腿,這身材,如果當模特,走在T臺上,那才叫一個性感和酷。我以前特別喜歡看那些T臺模特,可惜我身高不夠……”

說不得戚寶“一語成谶”,不久之後,祝薇竟真的被挖去做模特了。甚至在後來還成了國際名模,不過那都是後話。

兩人這麽插科打诨地聊了會兒,戚寶心情稍微緩和了一下。

考完試,放寒假。

戚寶收斂心情,跟戚奶奶和戚修賢勉勉強強過了個愉快的新年。

秦宅這邊。

除夕夜,吃完年夜飯後,秦夜則和秦正新坐在花園石桌旁喝酒。

喝酒之前,秦正新剛剛和沈心蘭因為一則新年祝福短信而鬧得不愉快。

秦夜則想起這事,跟秦正新碰了碰酒杯,問:“既然不痛快,為何不離婚?”這麽多年了,他們不累,他看着都累了。

秦正新喝了一口酒:“你怎知我痛不痛快?”

秦夜則:“??”

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秦正新:“一紙婚姻,雖然不能困住她的心,但能束縛住她的身。”

秦夜則看了他一眼,眉頭皺緊:“何必這樣煎熬,折磨彼此。”

“煎熬?”秦正新又喝了一口酒,微微一笑:“我不覺得是煎熬。我知道她的好,憑什麽要放手去便宜了別人?”

秦夜則瞬間一愣,皺緊的眉頭卻沒有松開。

秦正新看着他的表情,笑道:“你不懂。”

秦夜則确實不懂。

秦正新與沈心蘭是家族聯姻。

沈老爺子老來得女,将這個掌上明珠寵得嬌嬌滴滴。他與秦老爺子是世交,見他兒子秦正新不錯,年輕時期的秦正新看向少女時期的沈心蘭,眼裏也分明有光,喜愛溢于言表。于是兩家就結了姻親。

沈心蘭母親去世得早,沈老爺子又長期較忙,她接觸最多的就是家裏的保姆,以及父親的警衛員。一來二去,就對年輕的警衛員生了情愫。不過沈心蘭因為家風嚴謹的緣故,兩人雖然相互有好感,卻也沒有點破。

後來沈心蘭抗拒聯姻,吐露心跡,沈老爺子卻沒再依着她。他戎馬一生,鐵血鐵腕,說一不二,态度強硬地要求沈心蘭履行婚約。

因此沈心蘭和秦正新就成了一對怨偶。也正是父母的原因,當初秦夜則才極度抵觸聯姻。

不過這怨偶只是單方面的,沈心蘭單方面的對秦正新冷戰。因為當初她想說服秦正新解除婚約時,被他拒絕了。所以她一直對他有怨言。

中間一段時間,沈心蘭心儀的人結婚了,她倒是安靜了許多年。近些年因為對方離婚了,恢複了聯絡,她又有點跟秦正新鬧起來了。

秦正新想到這裏,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又記起了什麽,問秦夜則:“之前不是說你有女朋友了?什麽時候帶回來看看。”

秦夜則微微一愣,目光消沉:“分了。”

“分了?”秦正新有些驚訝,轉而看着他低落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你小子自己失戀了不痛快,所以來撺掇我離婚?你真是好樣的。”

秦夜則有些煩躁,說話也沒大沒小。“沒有感情自然就分了,誰像你,非要死乞白賴着。”

秦正新挑了挑眉,也沒有因為他的話而生氣,反而還刺他一句:“死乞白賴怎麽了?至少人還是我的。你呢?”

再怎麽也是自己兒子,從他那不痛快的表情來看,什麽沒有感情?多半就是求而不得呗。

沒想到父子倆感情遭遇居然都差不多。

想到這裏秦正新竟然有些唏噓感慨。

他拍了拍秦夜則的肩,嘆道:“若是真的喜歡,就不要輕易放棄。”

秦夜則沒有吭聲。

正好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下,他低頭一看,是一則新年祝福信息。

此刻還沒到0點,他收到的第一個提前的新年祝福消息,來自戚寶。

很明顯的群發性質的新年祝福。

毫無誠意。

沒心沒肺。

秦夜則咬了咬牙根,氣得想笑。

戚寶發完信息後,就靠在床頭盯着屏幕出神。這是分手後她第一次給秦夜則發微信信息。

故意複制了那種一看就是群發的新年祝福,想看看他是否将自己拉黑了。

消息發出的那一刻,她的心是忐忑的,吊在半空,直到沒有反饋被拒的提示,她才松了口氣。

他沒有拉黑她,也沒有删好友。

他只是不再跟她發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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