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魇
夢魇
男人身上一片斑駁的樹影,呼吸沉重,手臂上青筋凸起,似乎下一秒就會暴起。
南栀用竹條戳戳他胳膊。
第一下,沒醒。
第二下,他忽然睜開眼睛,吓了她一跳。
而且那一瞬間,她看見他的眼睛好像有點奇怪,跟中午碰到的巨蟒一樣是豎瞳,但她眨眨眼,再看就是正常的,一雙如墨半濃黑的眸子,緊緊盯着她。
四目對視,南栀看了看被她吃得只剩下竹簽的竹筍,心虛地撇開腦袋,咽了下口水,連忙往剛放上火的竹筍上撒鹽。
快點熟快點熟,她在心裏默念。
躺在樹邊的陸爻掐了掐眉心,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頭疼得厲害。
每次從城市出來他都不敢真正睡過去。
不是因為身處環境太危險,而是長久以來的夢魇讓他不敢入睡,黑暗中女孩細微的抽泣聲讓他頭皮發麻,甚至會有窒息感,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踉跄起身,往小溪處走。
南栀很乖,沒有跟過去。
冰涼的水洗了把臉,他才清醒許多。
呼出一口濁氣,陸爻揉了揉發酸的胳膊,轉身往榕樹方向走去。
她還守着火,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火上的筍,饞得直咽口水。
Advertisement
他照舊靠在樹邊,腦子還有點懵,沒多久,她就把烤好的竹筍遞了過來。
陸爻挑挑眉,擡眼看向她,“你吃飽了?”
南栀點點頭,“陸陸先吃吧,你吃不了我再吃。”
這話一出口,他就知道她還餓着,估計是剛剛吃太多沒給他留,心裏過意不去才先給他。
天色已晚,再烤也不現實,他随便吃了幾口,留下兩串給她。
南栀吃東西也不斯文,大口咬下,粗略嚼吧嚼吧兩下就咽進了肚子裏,囫囵吞棗,估計也沒嘗出什麽味道。
“今晚睡哪裏啊?”她吃完後用手背抹抹嘴。
陸爻指了指頭頂。
她擡頭看過去,只能看見一片黑壓壓的榕樹枝。
“地上不安全,只能睡樹上。”他說。
吃完後,陸爻撲滅了火,準備爬樹上去,還沒動腳,就看見她拽着氣根噌噌往上跳,連最近的樹枝都爬不上。
陸爻爬上最近的一根樹枝,俯身下來拽她,今天胳膊用久了,又是砍竹子又是斧頭剝筍的,要不是吃了點東西,估計連拽她的力氣都沒有,而且這姑娘可能剛剛吃的有點多,這會兒死沉死沉的,扯得他胳膊疼。
好不容易把人弄了上來,他揉揉右手,往樹中間走。
榕樹中間一部分沒有分枝,上邊的樹葉蟲子什麽的都被他弄幹淨的,一邊放着一堆亂七八糟的工具之類,之前那把斧頭也是從上邊收拾下去的,有個單人床大小的地方,平時他就在這裏休息。
她手腳并用爬過去後,就在那一堆東西中翻,估計是想找找有沒有吃的,過了會兒沒找到,就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哈欠,躺下睡覺。
陸爻靠在邊上,看她縮成一團睡着,半點困意都沒有。
可能是剛剛的夢魇還在,他現在還不敢睡。
正發着呆,忽然她磨蹭着挪了過來,小手搭在他胳膊上,細聲細氣地說:“陸陸辛苦了。”
陸爻笑笑。
這小屁孩還有心。
小手沒什麽勁,跟撓癢似的,他胳膊上沒什麽軟肉,看她暗自咬牙使勁幫他放松肌肉,心裏覺得好笑,又十分惬意,後背靠着樹,看她能捏到什麽時候。
果然,沒一會兒,她就趴在他手上睡着了。
模樣十分滑稽,原本就是坐在一邊,現在就着他的手,上半身都靠過來,脖子搭在他胳膊上,估計是把他胳膊當成枕頭了。
陸爻看看四周,舌尖抵着腮幫子,越看越覺得寒摻。
這地方可一點都不像能休息的。
等她睡熟了,他抽出胳膊,爬下樹,扯了幾根藤蔓,他用手試了試離樹幹近的兩根氣根,還算結實,然後藤蔓往上纏,中間分成幾段連接起來,勉勉強強做成了個梯子,以後她再往上爬也方便。
現在是春季,白天有陽光的時候還算暖和,到了晚上還是有些涼,他看她縮成一團,時不時摸摸胳膊,估計是覺得冷了。
他一個人的時候倒不覺得,到哪一躺都能睡着,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卻不一樣。
他去摘了幾片芭蕉葉給人蓋上,也算是個被子了。
耳邊隐約有蟲鳴,忙了半天,陸爻還是沒什麽睡意,翻開背包數了數包裏的妖骨,十一塊,大大小小都有,足以應付那些人。
其實在城市裏他們稱這些骨頭為“黑石”,在集市上,這些黑石比煤都值錢,總會有人來收,不過大部分都是被軍隊收走了,那些來收的人,也是為了不離開城市,收集這些黑石用以交差。
要帶她回城市麽?
陸爻下意識逃避這個想法。
那個地方,不适合她生存。
收好包,清點手裏的物資。
牛肉幹還剩一些,幹馍馍是沒有了,鹽巴還剩巴掌大小,倒是足夠。
他将她吃剩下的那些果子也裝進背包,看着那果子鮮豔的顏色來了食欲,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口,酸的他牙疼,立馬就吐了出來。
她到底是怎麽吃得下去的?陸爻頭疼的想着。
夜深了,四周十分安靜,連蟲子都不再吵。
他爬上樹,找了個角落坐下睡覺,身邊是她淺淺的呼吸聲,不知道為什麽,對他這種一點聲音都睡不着的人來說,她的呼吸聲十分助眠,很快他就陷入睡眠。
第二天,一陣翅膀撲騰聲把他吵醒,一睜眼,就看見南栀不知道什麽摸了過來,抱着他的腿流口水,“被子”也只蓋了半截身體。
他動作很輕,把腿抽了出來,揉了揉發酸的脖子,翻身下樹。
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兩只鳥,站在榕樹枝上,吵的正歡,你一言我一語的,跟人一樣吵架有來有回,緊接着,一只鳥吵不過直接上手,用翅膀朝另一只扇了過去,那只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差點掉下樹,反應過來立馬去啄它。
它們吵得正歡,南栀被吵醒,迷迷糊糊爬了起來,揉揉眼睛,那兩只鳥一看見她,驚慌失措拍着翅膀飛走了。
她看到邊上多出來的芭蕉葉,已經被她蹂|躏得不成樣子,估計是陸陸昨晚上給她當被子用的。
她說夜裏睡覺怎麽那麽涼......
準備下樹,看見邊上的“梯子”,南栀眼睛一亮,穩穩當當順着梯子爬了下去。
心裏感慨:陸陸真是個說的少做的多的真男人。
為了獎勵他,南栀從自己的零食庫裏拿了一包小餅幹遞給他。
正在劈竹子的陸爻挑挑眉,“這麽大方?”
前天晚上還只肯給他一片小餅幹呢。
“我一直很大方的啊。”南栀說。
陸爻對她這種突如其來的自信不予評價,拿過餅幹,也沒客氣,拆開往嘴裏一倒,幾下就吃完了。
南栀看得目瞪口呆。
“你真能吃。”
陸爻呵呵兩聲,誰更能吃明明已經很明顯了。
看他背起包,應該是要出發,南栀也帶上自己的水杯,把碗筷放進他背包裏,看見邊上的斧頭,問他要不要帶上。
“太重了,算了。”他說。
“哦。”南栀邁腿跟上。
走了會兒,陸爻總覺得缺了點什麽,看向她問道:“不問去哪?”
南栀也看着他,“去哪啊?”
語氣十分敷衍,明顯就是為了安撫他才這麽問的,小姑娘還老成地嘆了口氣。
陸爻脆弱的男性尊嚴又受到了摧殘。
這姑娘的年齡一直是個謎,有時候陸爻覺得她真的就是個小姑娘而已,十五六歲,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道,但有時候她又很聰明,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跟個智障似的。
“之前挖了幾個陷阱,去看看有沒有收獲。”他說。
南栀立馬來了精神,“有野豬嗎?”
“不知道。”
他在這裏這麽久,那天那只野豬已經是意外收獲,這裏的野獸沒有那麽蠢,除非是正在逃難或者幹架,被逼無路才掉到陷阱裏去。
那天他發現野豬的時候也很驚訝,再看見一個女孩在裏面,那心情,跟見了野豬差不多。
兩人去小溪邊灌水,她喝水不挑,灌了一大杯,蓋得嚴嚴實實。
水杯上也被穿了兩個空,用便好的藤蔓系着,長度剛剛好,她跟小背包似的側挂在肩膀上,一蹦一跳的,不像是來荒野求生,倒是像是來春游的。
還沒吃早飯,南栀肚子有點餓,昨晚上那點東西早就在爬樹、灌水、走路這幾項運動中消耗幹淨了。
她從陸爻包裏拿出幾個果子,邊吃邊跟上。
兩人走到第一個陷阱,裏面跟她之前進去的那個一樣放了幾根木錐,可惜裏面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兩人出發向另一個走去。
南栀看他手裏沒有地圖還記得這麽清楚,佩服的不行。
一路上倒是看見不少果子,還有桃樹,上邊挂着青青的毛桃,但就只有指甲大小,明顯還沒熟不能吃。
南栀看着直流口水,問他:“有沒有紙筆啊?”
“沒有,”陸爻說,“要紙幣幹什麽?”
“我畫個地圖啊,等桃子熟了我再來摘。”
陸爻掃了那顆桃樹一眼,又記下周圍的幾顆明顯的樹,還有周圍的水流之類的,然後對她說:“好了,記住了,過一個月再來。”
南栀默然。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麽?
第二個陷阱中也是空空如也,南栀已經餓得不行了。
擡頭看了看頭頂飛過的鳥,她憤憤道:“能不能把它們打下來啊?”
“用什麽打?”
南栀:“......”
對哦,估計這個時代沒槍。
那有沒有弓箭??
她眼睛一亮,“你會射箭嗎?”
陸爻面無表情:“不會。”
“彈弓呢??”
陸爻扯了扯嘴角,“沒有。”
“米粒有沒有??我們可以做陷阱!”
她已經開始想象鴿子湯的鮮美了。
陸爻搓了搓她毛茸茸的腦袋,“你蠢不蠢,妖怪會種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