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Kiss Me
Kiss Me
等待輸液的時光是無比漫長無聊的，陸隽見他已經疲憊到睡着了，于是小心将椅子拿開，走到校醫書桌前，看了一眼資料夾上面的姓名欄處——
夏至深。
這下滿意地點點頭，陸隽邊走出醫務室邊拿起手機，滑開屏幕，又重新給周嘉蘊回了個電話。
“哥，沒事沒事，剛才不小心撞到人了。”蹲在醫務室一旁的樓道裏，陸隽瞥了眼從高階露空處斜射進的陽光，蹙眉挪遠了些。
電話那頭的周嘉蘊再囑咐了一些便将電話挂斷。
手臂擱在膝蓋上放松伸直出去，陸隽閑下來又清晰感受到肚子的強烈譴責，在原地呆上一會兒後站起身往小賣部走去。
說起來是個小賣部，實則像個大型超市一般，裏面東西應有盡有，十分齊全。
處于學校獨劃出的一幢商業樓最底層，上面樓層屬于競标而來的各方商家店鋪。
此時正處新生入學置辦物件高峰期，整棟樓被人山人海占領，來來往往全是陌生身影。
難以言喻看過去，陸隽心底退堂鼓打得熱火朝天，但由于肚子抗議活動越來越大，他只能勉強硬着頭皮往裏進。
雖然外面看着擁擠，但實際通道寬敞，沒費多大氣力便走進偌大空間內部的陸隽在無數貨架前走走停停，極度選擇困難症大爆發。
之前一直在私立學校讀書，上公立高中是自己想到不一樣的環境裏适應成長，可沒想到一開學就把人給撞了，陸隽邊焦慮選擇邊在心裏嘆氣。
“同學。”
一道聲音在旁邊響起，他扭頭去看，沒想到是早上排隊時好心給他遮傘的女生和她朋友，她笑盈盈走到他面前:“吃飯了嗎？”
“還沒有，準備在這裏買點兒吃的回去。”不忘跟另一位女生打過招呼，陸隽摸了摸後腦勺，“你們吃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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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吃過啦。”
陸隽點點頭，面對如此種類繁多的零食區，糾結到不行。
興許是看穿他的猶豫不決，陳禾宜試探着手指向另一側冷藏區：“在這裏已經度過三年的人推薦你去放蛋糕那邊看看哦，我覺得藍莓千層很好吃。”
“草莓的也可以，不是特別甜。”她身旁的顧微湘笑着輕聲提議。
這可給處于頭腦超級風暴時刻的陸隽找了臺階下，他感激地看向她們：“謝謝你們，我終于可以不用再糾結了。”
“沒關系。”倆女生樂于助人很開心。
“麻煩你們在這裏等我一下。”說完他便擡腳快步走向冷藏區。
留在原地的兩人疑惑相視一眼，倒是沒動。
速戰速決回來的陸隽彎着眼，将手裏兩提千層蛋糕盒遞給她們。
“不不不，”陳禾宜和顧微湘急忙擺手拒絕，解釋道，“我們只是給你提建議，不是這個意思。”
知道她們以為自己誤會了，陸隽十分有耐心啓聲：“我明白你們的好意，這是我請客的，謝謝你們的意見，不然我得在這裏繞大半天。”
“實在不行，就當我和你們交朋友的見面禮吧。”
男生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倆姑娘不再好繼續拒絕，只得小心翼翼接過來：“破費了讓你。”
“沒事，對了我叫陸隽。”
“我叫陳禾宜，”陳禾宜道完自己名字，再伸出手解釋身邊人，“這是我好閨閨，顧微湘。”
“剛才你說已經在這裏讀過三年書了啊，所以你們倆初中是在這裏讀的。”
“對啊，鶴中有高中部也有初中部。”
“噢噢知道了。”
簡單認識後，他們一邊聊着一邊往收銀臺走，臨近時陸隽突然心裏咯噔一跳，懊惱着想重新拿過她倆手裏的盒子。
“我腦袋跟空了一樣，先讓我掃碼付錢。”
兩人反應過來，忍俊不禁将盒子遞回去。
——
等和倆新朋友分開後，在外面果腹完再回到醫務室時，夏至深還在睡覺，他只能将袋子放在桌子上，坐上沙發連接藍牙耳機開始打游戲。
下午四點左右的日頭沒消，藍色窗簾拉緊，只有朦朦胧胧的日光透過縫隙在室內增添光亮，空調溫度适宜。
夏至深睜開眼，覺得有些熱，用另一只沒受牽制的手撐起身，腰間白色薄被順勢滑下。
視線在房間裏游走一圈，最後定格在不遠處沙發上正低頭玩手機的人身上。
他安靜盯了會兒，眼見那人一時歪頭皺眉，一時像是氣急似地握起拳頭，半擡起後狠狠落下，在最後一刻又像是在顧及什麽，只得憋屈克制地捶了幾下沙發扶手。
有些愚蠢的滑稽。
他輕輕将視線收回，落到輸液架上面還剩餘一半的輸液瓶，垂下眼睫緩慢呼了一口氣，嗓子不舒服，發聲還是不順利，試了幾次裏面都像幹澀到用刀片在滑擦一般。
嘴裏很幹，夏至深用手作支撐，腳落下的瞬間他聽見旁邊的腳步聲，側頭看過去。
陸隽剛結束完一局游戲，在峽谷裏受氣太多，氣得差點直接卸了游戲。好在沒忘記自己的職責，擡眼往輸液瓶上看，瞥見病床上那人正準備下床。
他急忙将手機往沙發裏一扔，起身走過去，關心問道:“是想上廁所嗎？”
夏至深的腳伸進拖鞋裏，聽完他的詢問搖頭。
“是想喝水嗎？”
想起身的動作一頓，夏至深回神後點頭。
陸隽按住他的肩膀将人直接按下去，轉身在飲水機那裏用紙杯接了溫水，回來将紙杯遞給他。
擡手接過紙杯，夏至深仰頭灌了一大杯。
“還要嗎？”
見他喝完，陸隽耐心問道，見他搖頭将紙杯放在一邊，沒再躺回去而是坐在床沿垂着眼一言不發。
人醒了就這麽沉默着，悄悄一股無所适從的尴尬彌漫陸隽全身。但想到他是因為生病肯定沒心情搭理人，但陸隽剛想轉身回去拿手機時卻感受到一股阻力。
他回頭看，只見這人擡起勁瘦有力的手臂，腕骨凸顯間連接因用力而顯明的青色血管，蔓延手背、指膚。而那指骨曲折着，牽制住他的衣角。
“怎麽了？”陸隽有些疑惑和緊張，轉過身面對他。
夏至深松開手指，拿起一旁的手機，打開文件編輯，輸入幾個字，然後轉過屏幕給他看——
「我叫夏至深，謝謝。」
他的指腹按在手機邊緣，泛了紅。
陸隽将視線挪到夏至深注視他的眼瞳，突然覺得剛才受的氣差不多都煙消雲散開了，他忍不住彎起眼眸:“沒事，我叫陸隽。”
等到點滴輸完後，陸隽攔住正想走的夏至深，将袋子遞給他:“你先吃點兒東西再走吧。”
夏至深盯了他好一會兒，盯得陸隽差點在腦子裏寫完十萬字滅口抛屍恐怖文，以為這人要弄死他，然後找一個月黑風高夜在荒郊野嶺随便把他埋了。
可最後他的文學著作還是沒能公諸于世受百萬追捧，因為夏至深接過紙袋坐在沙發上沉默着吃飯去了。
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幹飯的陸隽心有餘悸捂了捂心口，小心嘆口氣。
也不怪他心理活動太多，在前些日子為了打發時間而随便在網上找了幾本有關刑偵破案的書來看，其中一個罪犯就是跟這人一樣幹淨無害的少年，外表天使內心惡魔，面不改色甚至笑着開膛破肚數十人。
警方在詢問時他就這樣安靜盯着人，裏面描寫他的瞳孔黑得幹淨，卻是莫名其妙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就如暴風雨來臨前濃黑的夜晚與平靜無波的海面交織一般詭異駭人。
雖然夏至深不是那種眼神，但是卻使他下意識回到那本書裏，讓他整個人處于再次恐懼中。
這種症狀簡稱——被害妄想症。
雖然但是，确實吓到他這個還未滿十六歲的孩子了。
下午他們進入高一教學樓，絲毫沒降下去的炙熱溫度讓大群大群的學生格外躁動，綠葉繁簇間瑰紅霞光穿射開來，滾燙密密麻麻的交談嬉鬧聲。
陸隽剛出涼爽的醫務室，外面如蒸爐一樣的熱度讓他止不住心浮氣躁，随手拿出一片紙巾擦了擦冒汗的額頭，皺眉聽着旁邊幾個女生的交談聲。
“我跟你們說，我們這屆好多美女帥哥，就中午在一班門口看見的那個，簡直不是一個人該有的美貌。”
“就到此為止吧，愛上美女是我的宿命。”
“誰家正經男孩長那麽好看啊，不就是想引起本小姐的注意嗎？”
“有一說一，我還是喜歡寸頭男，畢竟帥哥的盡頭是寸頭單眼皮。”
“我靠那個五班的乖妹兒才叫多，為什麽不把我扔進去，真是令人宮寒。”
“我愛乖妹兒，乖妹兒愛我，乖妹兒從四面八方來。”
“我還是忘不了中考在我旁邊睡覺的哥，別的不說，帥得稀碎還是有一套的。”
“什麽破形容詞，我看你誇得才叫稀碎。”
“還在念你那個睡神，也曉不得是不是真的。”
“騙你我兒豁！”
聽着女生急得方言都跑了出來，陸隽沒忍住笑了一聲。
旁邊的幾個女生聽見有人笑，氣得轉過頭正想教訓一下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陸隽為了擦脖間淌下的汗，歪了歪頭，大半張臉便輕易側落過去。
上翹的鼻尖冒着汗意，橙紅霞光将他的容貌染了暧昧氣色，輪廓分明的皮骨線條強烈可感，居高臨下的身形覆落陰翳。
剛想開口的人看清他的模樣瞬間啞了聲，陸隽側目看過去，離得最近的女生驀然熄火，推推搡搡旁邊的夥伴快步往前面走。
正擦汗的陸隽靜默一瞬，心裏老氣橫秋嘆口氣。
可能都怪他太帥了吧，對他寬容也很正常。
寵辱不驚是作為一個帥哥的必修課——
在受他人重視時，可以苦惱，同時也該感同身受去理解。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為一名合格的帥哥。
旁邊戴着口罩的夏至深見他仿佛苦惱般搖頭，睫羽一掀，心下頓時沒有語言可以流露。
教學樓以四合院模式建造，三面教學區，另外一面層樓間直穿寬闊廊道，空餘出大片天景線。一班作為TOP ONE的班級，被安排在地理位置最佳的三樓，和稍遜一籌的二班挨在一起。
他們班級在靠近空曠廊道邊角位置，左右兩面樓梯口前是兩處電梯，透明玻璃清晰可見裏面的構造。出門走上一方直形走廊，便可見遠處萬裏長霞，橫貫天際。
陸隽和夏至深走過廊道，一米多高的木漆色圍欄被暖橙色晚霞裹上蜜糖般流動新色，仿木地板漆亮無比，在光色中好像倒映行走的人影。
可謂浮翠流丹。
他們走過長長的廊道，推門進入班級。教室後面的立式空調運作着，26度溫度适合。離晚自習還有些時間，大家還在嘻嘻哈哈說笑着，在門開的一瞬間聲音安靜下去。
兩人從前面進來，陸隽剛一只腳踏進去，見大夥安靜如雞看向他們，饒是他臉皮再厚也尴尬了起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身後的夏至深面無表情側過身子走進去，環視教室一周見還有最後一排靠門的兩個位置空着，擡腳往後面走。
陸隽見他走了進去，禮貌又不失尴尬地沖未來同窗們笑了笑，趕忙跟上前面人的腳步。
經過他們座位前一排時，再次見面的陳禾宜和顧微湘兩人沖他小幅度擺手打招呼。
陸隽笑着眨眨眼，同樣揚了揚手。
在他們落座後教室裏才重新出現窸窣的交談聲。
“怎麽又來倆帥小夥？”
“他們不是直升生吧，以前沒見過。”
“一班風水寶地，美女帥哥都得進這裏。”
“消停點兒吧大哥，天天美女美女，人家都不想搭理猥瑣的你。”
“寶，殺人不過頭點地，何必出言誅他心？”
“哎呀，我下次再委婉一點兒好了啦。”
“？我真服了姐。”
陳禾宜聽見許多熟悉聲音，無言笑了笑後下意識轉頭看了眼後座的人，見陸隽的視線落在後桌另一處。
後排靠窗那裏兩座的位置只坐據一個男生，身穿簡單白色短袖，背脊輕微側過彎着，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掌撐着額角，瘦削修颀指骨陷入黑發中，隐隐約約露出指膚。他側着頭面對牆窗那邊，安靜翻動一本不算薄的書籍。
以前初中競賽時遇見過他，實力強，相貌好。
季星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