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Kiss Me
Kiss Me
星期天下午到學校時,陸隽手拿兩個大橘子,哼着小調走進教室。
剛一進後門便見自己同桌趴在桌子上睡覺,手臂曲着,大半張臉全埋在裏面,有些淩亂漆黑的頭發下露出小半側臉。
鼻弓玉颀,僅未掩的臉色得見顯眼的白。
陸隽心髒猛然一跳,莫名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眉蹙起,想探手去摸他的額頭。
可指腹剛觸碰到額前的發絲時卻被他躲過,将整張臉埋進臂彎。
極度無聲的抗拒。
被他躲過的手凝滞在半空中,陸隽舌尖掃過裏側的牙沿,無言收回手。
他垂睫落下一眼,手掌按住椅背,動作輕巧拉起椅子再緩慢放下。恰好落座時,陳禾宜轉過身輕輕靠近他的桌前。
她邊打手勢邊無聲說道:“我們剛才來的時候他就這樣了,怎麽回事啊?”
陸隽心裏也煩,只是望向她搖搖頭。
看來誰都不知道,陳禾宜繼續道:“他可能不舒服,要不你等他醒了再帶他去醫務室看看?”
偏頭看身旁的人,陸隽将其中一個橘子遞給她:“好。”
可是等到晚上第一節上課時夏至深才重新支起身,在歷史老師滔滔不絕的話語聲中陸隽投去視線的次數不下數十次。
“夏至深,”一等下課,陸隽急忙湊過去詢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要不要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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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深低着頸骨,下覆的睫跌落陰翳,玉白的容貌好似凝了一層薄薄的冰霧。
冷漠卻破碎。
他平時溫柔的音尾此刻頹落:“沒事。”
陸隽看他這樣子哪裏像是沒事,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他擱在桌上的手腕,掌心裏的皮骨冰涼。
“夏至深。”
“你告訴我,怎麽了?”
許久遲緩的神經傳遞握住他手的人身上的溫度,讓夏至深破天荒有種陌生的溫意。
這溫意攀入眼尾,揉碎血液,薄紅也逐漸漫出來。
腦海裏倏地出現那個女人笑意妍妍的臉,以及從她嘴裏說出來的令人可笑到害怕的話。
壓抑住不停翻湧淹沒心腔的痛息,夏至深下颚線不斷緊繃。
他擡起另一只手按住陸隽的手背,沒怎麽用力便弄開指骨,擡眸看過去:“我沒事。”
教室裏的燈火明亮,在他偏過頭的瞬間,陸隽清清楚楚看見這人微垂眼尾處的薄緋,在黑白之間分外顯眼。
清褐眼瞳彌入一尾濕霧,陸隽感受到他複雜敏感的保護色,似乎極致脆弱。
“夏……”
“陸隽,”夏至深打斷他還想再詢問的話,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是有些累。”
“別擔心。”
在他說完後,陸隽安靜看他拿起筆,在刷題冊上落字,就如同以前一樣平靜無事。
陸隽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他只能在身邊像一個局外人一般,看夏至深在無人知曉的秘密裏掙紮崩潰。
無緣無故中他的胸腔有些發悶,有些生氣,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有些使勁将那本浪漫的阿數刷題冊抽出來,陸隽堵着一口氣把筆蓋揭開,一言不發開始做題。
兩人之間彌漫一股無聲無息的氣氛。
與其說是兩個人,倒不如說是陸隽一個人孤軍奮戰的硝煙。
夏至深現在除了心間撕扯與情緒紊亂之外,其他什麽都難以注意。
這場暗流湧動的氛圍一直持續到倒數第二節晚自習下課後。
生活委員安排同學打掃衛生,而潘成手拿一個U盤走進前門,然後熟練将U盤裏的文件導入電腦。
教室裏熱熱鬧鬧的同學們一看便知道是成績表格,雖然周末班主任已經将成績發在群裏,但每個人都只能看見自己的成績,看不見總排名。
于是全都蜂擁而上,七嘴八舌讨論着。
“這次年級第一會是誰?”
“林垚吧。”
“別,咱垚總這次歷史拉了。”
“那就是咱湘湘姐咯。”
“可我覺得是夏至深或者季星衍诶。”
“這……是嚯,他倆可是大黑馬。”
“那葉雲舟呢?”
“那也不差,但應該沒他倆高,畢竟咱雲哥一天到晚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準備睡覺的路上哈哈哈哈哈。”
“讓我們意念合一!”
“開!”
随着一聲令下,剛好成績文件夾內部信息顯示出來,赫然在目的第一是夏至深和季星衍并列。
第二名是林垚,第三名是顧微湘,第四向權聖,第六陳禾宜,葉雲舟正正好好卡在第十名,陸隽在中間稍後一點是第二十八名。
全年級前十名除了第五和第八,其餘全在一班。
等潘成将一行拉完,大家夥的讨論聲才逐漸恢複。
“我操,杳杳姐你簡直神了,這都能被你說中。”
“夏至深和季星衍也太牛了吧,幾乎全滿分,這他媽讓我無言以對。”
“笑死了,剛才有人說雲哥數理化滿分,夢裏周公教的哈哈哈哈哈。”
“朱校和耗子你倆咋回事,咋滾十名開外去了?!”
“這不垚總珠玉在前嘛,一家子總得有個上進的。”
“或許你想見識一下殺人狂的模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
林垚興沖沖跑過來拍住陸隽的肩,笑道:“陸總這次數學不賴嘛。”
“朱校長不是說簡單嗎?”陸隽興致不高,随意扯了扯笑,“而且他還天天說正常智商的人數學都應該上一百二。”
“還行吧,也不是特別簡單,畢竟鶴一中出題不可能放水。”林垚神經大條,沒注意陸隽的性質缺缺,倒是注意一言不發的夏至深,見他一絲眼神都沒放在電腦上,有些疑惑彎腰湊到陸隽面前。
“深哥這也太平靜了,立地成佛了簡直。”仔細瞧了瞧他的臉,林垚突然搭上某根神經,小聲問,“他是不是不舒服啊?”
下意識瞥過去一眼,陸隽蹙眉,有些賭氣似的不耐煩:“我怎麽知道?”
這下可觸碰到林垚的敏感神經了,他左瞧瞧陸隽,右看看夏至深,不可置信地摸上陸隽的額頭:“原來你也不舒服啊?!”
畢竟陸隽和夏至深算是最為交好的,而且兩人的脾氣都很好。
今天這是怎麽了,兩個人都不說話?
“我沒事。”偏頭躲開他的手,陸隽見旁邊人依舊不為所動,郁氣逐漸上湧,幹脆一把拍下筆,身子往桌上一趴便埋進臂彎,嗡裏嗡氣的聲音傳來,“累了。”
突然被一筆拍下的響聲吓一跳,林垚皺着眉頭看向夏至深,那人坐得不算端正,幾乎是頹恹地垂下頸,根本找不到平時那股子溫和卻挺勁的氣息。
反倒彌漫開一層了無生氣的、感覺随時都會碎開的單薄感。
林垚怔然,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正好前面有人找,他不得不過去。同時被大堆翻成績的同學擠到一邊的潘成無奈拍拍手:“安靜一下,聽我講兩句。”
“現在成績已經出來了,覺得考好的同學不要驕傲,這只是一次平常的小測試。當然認為自己考得不太理想的同學也不用氣餒,如果想找我談談的話抽下課時間來。”
“我們不會貼成績表出來,但是學校會展示年級前一百名到風采欄上。”
“對了,明天早上除了升旗儀式還有開學典禮,周末已經在群裏通知大家帶上自己的校服到學校,明天早上別忘記穿上。”
說完的潘成偏頭拿下U盤,背着手走出前門,走到後門時,從打開的窗戶外伸手進來拍了拍夏至深的肩,示意他跟着來辦公室一趟。
旁邊響起椅腳移動的聲音,将頭埋進臂彎的陸隽稍微動了下,帶着些許小心翼翼露出眼睛看過去,只見那人離開的卡其色短袖下挺拔的身背。
短暫間,清苦的廣藿勾掠香郁鳶尾飄搖,又散開。
緩緩落下眼睫,下巴擱上手背,陸隽反複回想自己的舉動,悄無聲息的後悔如海潮洶湧而來。
他不該發脾氣的。
夏至深很難受,只是不想讓他擔心而已。而他卻因為莫須有的、不切實際的遮掩而責怪生氣。
突然頭頂一道陰影覆下,他擡眼去看,葉雲舟随意歪着上半身支住他放在桌上的書,視線卻落于門口。
“兄弟之間能有什麽矛盾?”說着這人輕挑眉骨,抑眼下來,“也別覺得難開口。”
“長張嘴不能光幹飯是不是?”
話糙理不糙,陸隽勉強接受他的提議,從喉嚨裏含糊應音:“哦。”
葉雲舟慵散勾了笑,擡手簡直不溫柔地揉揉他的腦袋,繼續嘴欠道:“小屁孩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随手抓了把被他揉得亂糟糟的頭,陸隽也是懶得理他,斜睨他離開的身影一眼,語氣不屑:“搞得你好像多大歲數一樣。”
靜靜趴了兩秒,陸隽往臂彎裏使勁蹭了蹭,随後偏頭對着夏至深座位的方向,視線落在他常握的那只黑筆上。
沒一會兒的時間,夏至深踩着不緊不慢的步伐走進後門,垂眼拉開椅子坐下。
拿筆的瞬間頓住,他靜默将視野移向身邊人的位置,與仍舊偏頭趴在桌上的人對視。
對視的下一秒,夏至深眼瞳微不可察地扯動一瞬,因為他垂落的手臂被人輕輕戳了一下,然後覆落在手臂。
不輕不重地蜷縮起指骨。
他動作遲疑般移下目光,入目是青脈撐起的手背,骨感凸顯的腕,掌心蘊着溫度,透開臂膚一寸寸襲來。
“對不起。”
一句很輕攜過不安試探的話傳來,夏至深掀起眼,視線再次與這人對上,只露出的眼一瞬不瞬盯着他。
他不太明白,眉間輕蹙,色彩淺淡的唇珠被輕抿住,夏至深握住陸隽的手腕,低聲道:“是我沒處理好。”
“讓你不開心是我不對。”
等夏至深松開手,陸隽撐起肩背,微微傾身過去,眼鋒斂藏郁色,只是看着他。
“如果你實在受不住,一定要告訴我。”
“我真的很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