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For You
For You
濕潮海風裏馥郁清冷的擁抱,小心溫柔下環繞手腕的指腹,輕聲輕語間的包容遷就,滂沱大雨裏的無聲相視,隆冬雪夜中的玫瑰花與生日願望。
他身處其中,日濡月染,再無法自拔。
陸隽偏過頭去看,在人來人往裏尋找。
那人內裏襯着深灰高領,外一件白色羽絨服,高瘦身格站在春雪壓枝的樹下,天光虛消景色裏,是第一眼就能讓他真誠駐足去觀視的人。
更是,去為之心動的人。
怎麽不叫喜歡呢?
“已經有一個很心動的對象了。”他轉過身,彎腰将手中的鴨子雪球往壇邊放去,聲音很輕,充盈早春而來的柔和。
壓在夾中雪層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縮,劃陷一道不深不淺的痕跡,陳禾宜垂下頭,呼吸不可抑制微窒。
幾簇染雪的綠枝矮矮斜伸下,在似霧空氣中被偶爾冒出的風撩動,枝葉瑟動,淺薄的雪絮便簌簌而落,懵懂的蔥綠由枝尖垂抹。
少許的雪碎跌落在陳禾宜肩頭,突兀地令她繃起肩胛,鼻息洇了濕冷,輕輕地抽吸幾瞬。
“那很好啊,”攏緊的指骨壓在夾子邊緣,力度深時細微的鈍痛觸及,陳禾宜眼睫浸濡雪化後的濕,難耐地下顫,聲腔很輕,“她一定是個很優秀的人。”
“确實很優秀。”陸隽放下新夾好的雪球,靜靜瞧着,突然笑了聲。
陳禾宜溫吞着回頭去看他,她聽見那聲帶着笑意,只是從喉管裏湧上,從鼻息裏襲出的短促聲響。
随意點了點鴨子的數量,覺着應該差不多,陸隽直起上半身,手掌往回收時雪球夾的柄身向上翹,最後穩穩挨住他的手臂邊。
他與她對視上,唇邊綴着笑:“我還有事,你自己慢慢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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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遞過手裏的雪球夾,等她接過後,打個招呼便轉身離開。
透淨的雪霧裏,陳禾宜嗅到他身上剛離近時的燥澀香,沈湎冷涼的焚燼氣。
又仿佛清河浮水裏游曳的數盞睡蓮,袅袅濯熏。
握住柄身的手指一緊,陳禾宜目視他愈走愈遠的背影,硬生生迫出一聲不算輕快的笑。
恭喜你啊。
——
離開去找人的陸隽仗着身高優勢很快看見夏至深,見人站在另一側出口的最上處臺階,他停在下面擡頭往上看。
“幹嘛呢你在上面?”
站上面葉密枝繁的樹下的夏至深注意到他,将手機鎖屏放進口袋裏,身肩放松一展,手擡起時兩根指骨往回勾。
面容灼笑,示意他上來。
“喚狗呢你。”看清這個人的動作,陸隽蹙眉,邊氣哼哼吐槽邊往上邁腳。
垂落的眼神随着他朝上走的腳步移動,雖然沒聽清他的話,但夏至深讀懂了他的嘴型。
眼尾往下一彎,他不緊不慢開口:“喚貓。”
“……?”剛站穩的陸隽顯然不可置信,驚疑地上上下下審視面前人好幾遍,随即恍然大悟,“原來你把我當貓養呢?!”
“有什麽問題嗎?”注意到他的帽子有些歪,夏至深手指搭上理了理,不以為然回答道。
已經習以為常他的照顧,陸隽只是有些震驚,然後星星點點的難為情和煦愉上湧。
“沒問題沒問題。”擡指揩了瞬耳朵,陸隽不太好意思,随意往下面瞟了眼,突然注意到什麽,先斬後奏的心虛感便彌漫開來。
“那個,”他已經準備好認錯,臉色嚴肅又不失尴尬,“你的恐龍被我做主送人了。”
知道這種行為不好,陸隽當時只想找回面子順便氣氣他,現在回想起才知道有多不尊重人。
“我知道,”見他如犯了錯耷拉耳朵的貓貓,夏至深覺得好笑,“他們要拿的都問過我了。”
說着将手掌覆在他發頂,蓬軟的發絲在指尖拂過,心都軟了下來。
其實也就幾秒鐘的事情,感受到修削手指穿過發縫,指腹的溫度壓下來落在皮膚上,像揉小貓一樣溫柔。
陸隽抿了抿唇,随意擡掌撩了兩下發,岔開話題:“剛找你的女生是許驚玫吧。”
睫羽搭落,夏至深眼神輕微一動,輕哂應了聲:“嗯。”
——
夏至深側身讓了空間給路過的人,剛往前走了幾步,眼簾一掀,容色明豔的女生站在面前。
步伐頓住,他只是擡眼看去沒出聲。
“夏至深,”女生笑晏晏的模樣的确招惹側目,隔的距離不遠不近,勾翹的眼尾揉散笑,“我叫許驚玫,你……”
靜谧的空白截斷,又無謂落下。
“記得我嗎?”
“嗯。”夏至深記性不差,對她有印象,眼鋒斂淡了些,“有什麽事嗎?”
幅度不重踮了瞬腳,許驚玫感觸到腳腕邊浮游的裙擺面料,下颚朝上勾,望進他琥珀褐的眼瞳裏。
見他第一面是在軍訓,夏日操練中途休憩,她正折疊濕紙巾對着小方鏡,擦拭臉頰沁泌出的汗珠。
随意往上一撩眼睫時,他的身影出現在她視野裏。
各班都派出人去主席臺那邊搬水,他和他們班其他人走在後面,身形高挑,黑色腰帶紮在腰間,束顯勁瘦窄度。
軍訓帽被摘下,漆黑發梢在熱切陽光裏曝成金燦的暈色,清利的側臉輪廓被光線描摹得單薄。
許驚玫只覺得那個時候,心跳的幅度也被模糊了去。
當即拍板,這種顏值的男生才配得上她。
于是她便有意無意向周圍人打聽他的消息,逐漸拼湊起一個完整的形象。
尖子班副班長,人高又帥成績好。
下定決心後,精心在網上縫縫補補出一封酸掉牙的情書,配了帖完美無瑕的信封。
找到他的帥哥同桌,幫忙送去。
沒想到這人穩如泰山,八風不動,自己的信和照片都石沉大海。
其實許驚玫自身不算特別主動的個性,而且還是第一次表白,要不是看在這小夥子的長相戳到她的每一個審美點,她情書都懶得抄。
于是在敵不動我不動的情況下僵持遺忘了一年多,直到這次意外遇見,恍惚想起還有這麽一號人物,才心血來潮前來試探詢問。
她卷翹的睫往上輕掀,聲色俱俏:“你有女朋友嗎?”
冷燥的風漫不經心地穿過,夏至深卻是眼皮一跳,反應兩秒後便回答:“沒有。”
“但是有喜歡的人。”
兩句話落,剛還輕松的神經驀地扯緊,許驚玫遲愣地眨動眼睫,釉上笑意的眼尾緩慢耷拉下去。
像是洩了氣,她頭一次表白就出師不利慘遇滑鐵盧,但許驚玫有個利落幹脆的性子,說清楚後便不再打擾。
但畢竟被拒絕,臉色算不得多好,她只得幹巴巴說了句:“祝福你們。”
話落,攏了攏有些散亂的長卷發,許驚玫整理好情緒,腰背立起娉婷弧度,轉身離開,腳邊長曳的裙擺在栗色大衣下漾起。
夏至深站在原地,無意擡手蹭了蹭額角,眼睑微斂下情緒不深。
——
“你能不能早點兒回來?”思緒突然蹦到競賽這茬,陸隽不高興地蹭過去,癡心妄想打商量。
“?”
被突然湊近的人和莫名其妙的話驚得怔住,夏至深掀眼睨他。
見他瞥眼過來的疑惑不解,陸隽擡手摸摸他的頭,直接胡謅了句:“你不回來我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主打的就是一個內疚感。
“不信。”
夏至深甩出短短兩個字,一臉冷漠。
“夏俏俏!”沒想到他居然這麽不懂得憐香惜玉,氣得陸隽口不擇言。
“……?”聽清時夏至深不可置信,随即反應過後戲谑地笑了,“你叫我什麽?”
沒想到竟然一時嘴快将給他的備注喊了出來,陸隽啞然,快要燎天架勢的尴尬與沉默令他躊躇不安。
日光半明半昧的樹翳下,頂着實在找不出蹩腳借口的壓力,陸隽擡眼去盯住他,好聲好氣提議道:“要不你也給我取個?”
“行啊。”都毛遂自薦了,夏至深也不好拂人面子,腔調裏凝着些忍俊不禁,尾音撩揚略輕。
“陸貓貓。”
水閣臺這邊人聲聒噪沸熱,與清冷末冬的氣息格格不符,飛舞雪絮與流散影像如被一堵透明薄質的牆隔絕,光影幢幢。
須臾後,一粒纖細的碎雪拓上眼尾,陸隽目光輕眨,掩在羽絨服裏的脖頸間,喉結緩緩上下滾動一遭。
不知所措後情緒似笑似惱,陸隽轉頭舔了下唇角,又笑着扭頭回來看他,眼眸彎成了月牙:“行,還是你厲害。”
這一聲疊詞喊出來,心裏激動得咕嚕咕嚕好似在冒泡泡。
腳步跨近,陸隽雙手按握住他兩邊肩頭,抑住笑時又提要求:“你再叫我一聲。”
感受到肩頭羽絨服按壓進的指掌力度,夏至深偏頭睨了眼,默了瞬後哂笑一息,滿足他願望。
“陸貓貓。”
“再喊一聲聽聽。”
“貓貓。”
“還要聽。”
“……貓貓。”
“我還……”
“差不多行了,”再好脾氣也經不起他這樣得寸進尺,夏至深擡手握住他的腕,将人拉開,語氣平淡間裹挾幾許不善,“慣得你。”
想了想,多一巴掌不如少一巴掌,陸隽沒再鬧他,背過兩只手,在難掩雀躍地亂動。
手指扯了扯被陸隽揉亂的衣肩,夏至深揚首瞧他:“走,去外面吃飯。”
陸隽跟在他身後,後知後覺從兜裏勾出手機,滑亮屏幕時道:“才十一點,這麽早?”
“餓了。”慢條斯理的一聲回。
“那走!”斬釘截鐵的一聲應。
下午,陸隽和班上同學去送要參加競賽的人,其他班參加競賽的人陸陸續續跟上。
帶隊老師拿着單子清點人數,等候的大巴于後校門馬路邊,依舊在飄灑的雪陷進密集車流中。
“垚子我會想你的嗚嗚嗚……”久別重逢又遭分別的朱文傑一把抱住林垚,一把鼻涕一把淚,“去了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
“老子沒進去!”
被強硬抱住的林垚生無可戀,垮着一張臉無用地掙紮:“他媽的,長楞個壯搞莫子?!”
“打鬼子啊。”說着便松開他,朱文傑向他秀了把藏在羽絨服裏的肌肉。
“莫跟老子兩個批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