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For You

For You

雨過天晴,躲了太久的太陽終于肯出來放放風,薄質的光飛入雲層,陷進挂在新亮樹葉尖端的水滴中,暈滿燦熠。

某個難受得迷糊的人趴在課桌上,埋進臂彎裏的頭只露出黑漆漆的發,從未閉緊的窗戶縫隙裏擠進的風輕蕩地吹,撩起幾縷彎揚的弧。

“陸隽。”

腦子些許混沌不清,神思如同在春野裏遭風吹散的柳絮,紛紛揚揚又飄忽不定。

陸隽似乎聽見有人在喊他,聲音不輕不重,有些斷續。

“陸隽。”

下一秒略重的覆壓感落在頭頂,陷進發絲間,輕緩地揉了揉。

他不太想理會,将頭往旁邊偏了偏,小半張臉現出,天際白光破入細薄眼皮,刺感與恍惚聯翩而至,使得眉間遽然蹙緊。

在他偏頭的一瞬,夏至深正準備收回的手指往下一落,自然曲起而明晰的指節骨觸到泛起不正常熱度的額頭。

松然的臉色一滞,他眼睫抑落,手掌沿着這人偏側的額頭往裏探,明顯高出一籌的溫度在掌膚裏滾熱。

被強硬覆蓋額頭的陸隽遲緩感受到舒服的溫涼,鼻息纏繞淺淡的、熟悉的清郁香,不自覺往其間緊緊壓了壓,又側過去側過來地蹭。

“陸隽,”察覺他的動作,夏至深繃着臉将手抽回,随即拍拍他的頭,想把人叫醒,“起來。”

剛舒服了兩下便沒了,又被拍頭,陸隽只得抓了兩把頭發,勉強撐起身。

還是不适應外面的光亮,陸隽耷拉的眼皮堪堪掀了條縫,模糊見旁邊一個身影,緩和兩秒再不情不願往上擡。

虛化一瞬,視野裏逐漸清晰這幾天心心念念人的臉龐,輪廓繪在薄柔的光色裏,添了些許久未見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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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深?”

陸隽眨眨眼,聲音因着感冒有些生啞,混入幾分不确信:“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瞧見他眼尾的生理性濕紅,夏至深擡指碰了碰他的額頭,嘆氣,“你發燒了。”

說着不等回應,夏至深便握住他胳膊拉人起來。

可能真是燒得稀裏糊塗,陸隽腦子裏零碎的東西攪成一團,此時此刻卻只暈乎又堅定地想着他一個人。

去校醫院的路上陸隽一言不發,連坐在醫務室沙發上等醫生過來看病的時候都沒說一個字,只一瞬不瞬盯着夏至深看。

被盯的夏至深正想開口問時,醫生從裏間出來。

剛出來的醫生一瞧陸隽就覺得眼熟:“今早上才來,現在又怎麽了?”

“他發燒了。”夏至深接過話。

“看他早上來的時候就不對勁,”醫生拿出水銀溫度計,甩兩下見調到基準值後遞過去,“愣是只拿了兩盒感冒沖劑。”

等時間到之後,醫生一看溫度計:“燒了個整數,三十九度。”

“三十九度,”聽見這個數,陸隽遲鈍了兩秒,扭頭去看夏至深,充滿好問心,“是不是可以吃貝多芬了?”

乍一聽沒反應過來的夏至深:“……?”

“貝多芬?”這可算是開年第一笑,收好溫度計後醫生看了眼他,順勢接話,“奏《英雄交響曲》給白細胞壯膽嗎?”

夏至深沒忍住,輕笑了聲:“那叫布洛芬。”

“哦。”陸隽自我安慰地摸了摸額頭。

醫生在電腦裏一頓操作,配藥時問了句:“阿莫西林過敏嗎?”

“不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語言系統被燒混亂了,陸隽理解嚴重劈叉,“我吃藥一般過吞。”

“打捆吞。”

這一波梅開二度的操作給醫生整無語了,板着臉看向那位說完還煞有介事點頭肯定自己的人。

“燒成哈板兒了已經。”遺憾搖頭,醫生幹脆利落打出單子,“輸個水。”

等醫生忙完所有,病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畢竟是生病了,靠在床頭的陸隽整個人看上去都是蔫蔫的模樣,可還是撐起神去看夏至深。

“怎麽了?”看不出來他現在是個什麽狀态,夏至深對視上他的目光,不放心地再去摸他的額頭,“跟我說。”

盡管渾身不得勁,頭暈腦疼喉嚨還澀,陸隽愣是不在意,擡起發燙的手去握住他的指骨。

呼吸很濕熱很悶重,他抿了抿唇,眼眶生緋:“好想你。”

聲音像浸了海水洋汽的棉紗,又厚又不透風,堵在細密而擁雜的孔息裏,灌滿了一字一句的委屈和無助。

可偏偏溢出的濕意間,卻生了澄澈明淨的欣怡。

夏至深的眼睫驀地栗動一息,這一刻陡生的千言萬語都不過化成一句話:“我也想你。”

“睡一會兒,”探身過去撩了撩他額前垂落的發,夏至深的指腹落在他眼尾,輕輕揉了揉,“我陪你。”

指腹的動作柔和,溫涼的觸碰感讓陸隽耷拉下眼,順着力往被子裏挪,聽話地躺好。

夏至深站起身給他掖被角,掀眼時與黑黢黢的眼瞳相視,額發淩亂搭落,那雙眼氤氲濕漉,緩緩輕輕地眨動。

忽然,心潮起伏,腦海中回溯起一句記不清時序的話——

貓咪緩慢地眨眼,是愛你的意思。

不由自主彎唇抑眸,夏至深低首摸摸他的頭,溫聲輕語:“睡吧。”

“可以唱歌嗎?”将頭側向他,陸隽的聲音發啞,像裹了濕沫水汽,有些嗔俏般的任性。

夏至深無聲輕笑,點頭同意。

「All I know is

Getting lost late at night under stars

Finding love standing right where we are your lips

They pull me in the moment

You and I alone and

People may be watching I don't mind ‘cause

Anywhere with you feels right

Anywhere with you feels like

Paris in the rain」

單人病房裏海藍色窗簾拉閉一半,久違的日光如絮蕊一團團散開,印上明淨窗玻璃,變化出淡薄斑斓的色彩。

室內暖氣足,沒有悶重,很淺的消毒水氣息外浮游清新的不知名花果薰香。

夏至深坐在床前椅子上,手腕擱在床沿,輕輕握住閉眼睡着的人放松微蜷的手指,慢慢安撫地摩挲。

他的聲音特別溫柔,緩着樂調如開了慢速鍵,漫不經心的慵懶意,好似漫漫雨霧,淋着惬心與浪漫。

——

陸隽是被醫生拔針時疼醒的,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安穩睡着卻突然刺疼,也怪不得他驚醒。

“睡醒了?”醫生收好輸液管,瞧見他懵裏懵氣地睜大眼睛,好笑道,“看樣子應該差不多了,只用今天晚上回去看情況怎麽樣,等會兒記得把藥帶走。”

等醫生走後,陸隽才後知後覺回過神。

感受到手背上摁壓的力度,垂下眼去看,見夏至深幫他按着膠帶貼。

“這醫生手勁咋這麽大?”自己接手過來摁住,陸隽心有餘悸吐槽了一句。

起身接了杯溫水回來的夏至深聞言只是笑,把杯子遞給他:“你要是不生病就不用遭這個罪了。”

說來說去都是自己的錯,陸隽啞口無言,見他把杯子遞過來,面無表情示意兩只手都不得空。

夏至深無奈哂笑一聲,任勞任怨将紙杯朝他唇邊送。

“你是不是嫌我傻了吧唧的?”實在受不了了,陸隽這姿勢喝得憋屈,用牙齒咬住杯緣看他。

居高臨下的高度使得夏至深只能垂落眼睫,與床上坐着的人仰頭時整張面容一覽無餘相比,他背着光線,面色與眼神被反面的陰翳遮掩大半。

他深褐的瞳色點了昏暗的漆,語腔染笑:“不嫌棄。”

“……”此時此刻狀态好了太多的陸隽腦子可能轉過來了,松開咬住的牙,“那你還是覺得我傻了吧唧的?!”

有時候太愛較真不是件值得表揚的事情,夏至深看了眼緣口明晃晃刻了牙印的杯裏還剩一些水,示意他喝完。

覺着時間差不多了,陸隽松開按住膠帶貼的手指,拿過紙杯子仰頭一飲而盡。

随手捏癟後扔進垃圾桶,他掀開被子去穿鞋。

從床對面沙發椅背上拿過他的羽絨服,夏至深拉出翻進去的帽子。

接過衣服穿上一氣呵成,陸隽卻在拉拉鏈這步卡了脖子。

“嗯?!”調整了好幾個方位與力度,拉鏈頭硬是紋絲未動,陸隽蹙眉較勁,“打了鐵嗦?”

見他臉都憋出了薄紅,松開的指膚勒出幾道壓痕,夏至深上前一步,制止他還想繼續試的動作。

“我來。”

陸隽一愣,面前人靠近時熟悉的香息撲面而來,他抿住唇,偷摸去看低頭幫他忙的人。

焦糖色立領羽絨服充溢暖色調,與他自身清冷溫和的氣質相融合,不矛盾反倒多了初春的溫暖。

黑順的發朝下落,隐隐約約勾勒臉骨輪廓,距離太近,連偏側過頭時下塌的眼睫都清晰可見。

夏至深捏住衣沿拉鏈條下擺,另一只手向上試探般施了施力,确定某一點後,微一使勁便順利朝上帶去。

拉動時,視線跟随手的動作朝上移,到達頂部後他不經意掀起眼,驀地與一雙清黑瞳眸視野相撞。

那裏面坦誠、明亮與幹淨。

一時間的恍神,好似入了夜,幽深的霧湖裏簇簇而立盞盞燈火,風的寂靜怡然不動,吹散霧氣、吹皺春水。

讓人深陷的不由自主中,聽見他的聲音——

“現在你可以許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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