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上山

#27上山

#27

餘聲聲在摘梨。

待了三天,如阿灰所說,他們并沒有上山來。

她也将這周邊快熟識清楚,趁阿灰重新包紮傷口的功夫,幫忙摘果子或者撿枯枝。

摘到一半,隐隐約約,她聽見山下傳來動靜。

停下動作,凝神細聽,又似是沒有。

這裏離山下有段距離,如若有動靜,必然是大批人。

再無動靜傳來。

餘聲聲抱着洗淨的梨回去,放在疊好幹淨樹葉上:“我聽見山下好像來了不少人。”

“嗯。”阿灰盤坐在地,光裸上半身,用晾曬幹淨的布條包紮傷口。

餘生生也沒避忌。

觀察到他後背的傷口不再滲血,比之前好很多。

“要不要去看看?”

“你很擔心?”

“我怕宋适哥哥和柳小姐被他們抓住;又怕沒被捉住,他們上山來尋。”餘聲聲誠實說着。

“要是宋适被抓了,你會不會讓我去救他?”阿灰冷不丁問,系上黑裏衣的衣襟。

“那麽多人,你救不了。”

“要是我有機會救出他呢?”阿灰語調平靜。

沉默,就在阿灰以為餘聲聲不會正面回答時,她搖搖頭道:“不會。”

“為何?”

地面還有很多散落的小樹枝,晚上生火還能用,餘聲聲撿起來:“跟小菊那次不一樣。小菊那次他們只有四個人,你逃跑的機會多。這次是一群人,你又受了傷,會很危險。”

“你是用生還幾率來判斷?”

“嗯。所有人的生命都很重要。”

這是餘聲聲的想法,一視同仁,無厚此薄彼,阿灰試探:“小姐希望得到偏愛,卻沒有對別人偏愛?”

“那也應該是我付出,不是讓別人為我付出。如果我下山可以救宋适哥哥,我會去做。”

餘聲聲總是很坦誠。

即便知道他故意問起宋适的目的是什麽。

阿灰相信,如果現在是自己被抓,也會是這個答案。不會讓宋适去輕易送命,但她能救也會用盡全力救。

從這點來說,對他,宋适、乃至小菊沒什麽不同。

可……

遠遠不夠。

外面傳來三聲鳥叫。

阿灰道:“他們今日或許會有行動。以防萬一,我出去看看。你待在裏面,別出來。”

餘聲聲:“好。”

蕭郁去了溪水的石頭邊,

下屬正在石頭後,見面連忙半跪禀報:“王爺,鎮國公正帶着劉鸷上山來。”

蕭郁面露不悅:“他們為何會上山?”

三天前,鎮國公陳辜接到家中書信,直接坐船從麟州到達徽州,半路,他收到柳家書信讓他彙合,但事關他獨子,如何等得了,剛到徽州,去縣衙征了十個熟悉地形的雅藝,又向地方守軍借了五百親兵。

一炷香前,剛剛到達山上獵虎木屋。

劉鸷像是知道他會來。

早早在屋前等。

陳辜四十有餘,兩鬓略白,但半生戎馬,不怒自威,第一句話便是:“我兒子在哪?”

劉鸷閉口不言。

陳辜用大刀割住他喉嚨:“說!”

他身側小厮當即跪拜求饒,戰戰兢兢:“陳公子,陳公子……在後院土坡之中!”

土坡之中,自然意味着死了。

陳辜一聽這話,直覺氣血上湧,快要站立不住。可多年刀尖舔血,屹立不倒,不見屍體不信邪,只盼還有一線生機,他吩咐:“挖!”

不到片刻,陳賞的屍體就被挖了出來。

陳辜望見親兒在家中慣常喜歡穿的青袍,腰間的白玉佩,紙扇,還有那青冷的,隐有腐爛痕跡閉着的,毫無聲息的眉眼,胸口都被射爛,六七個洞口,終還是忍不住踉跄一步:“我兒,爹來晚了!”

悲痛過後,他立即用刀狠狠割住劉鸷脖頸,喉嚨裏似灌進無數粗糙石粒,杜鵑啼血般:“說,為何要殺害我兒,我兒對你不薄!”

劉鸷之前時常來皇城找陳賞,二人出去游玩。

陳辜也是知道的。

小厮頭磕在地上,語調發顫:“因公子……”

“我要聽他親自說!”陳辜多年在軍中抓叛軍、內賊,逼問自是有一套。

小厮下意思望向劉鸷,劉鸷依舊面無表情,一動不動,他道:“将軍不知,我們公子之前被歹人擄劫,割了舌頭,口不能言。”

“口不能言,總會寫吧?”陳辜吩咐,“準備筆墨,讓他寫。”

小厮心驚膽顫,又連忙說:“公子手筋腳筋都被挑斷了,握不住筆。還是讓小的據實以告。”

“你說!”陳辜終于采納。

小厮心內松口氣,跪叩的身體和表情還是維持着誠惶誠恐的狀态:“因陳公子對我們公子這副模樣多加奚落。”

他陪在劉鸷身側多年,知道劉鸷想什麽。

話自然是半真半假最為可信。

“我們公子自诩甚高,這次被歹人□□,本就無法接受,陳公子才貌雙全,人中龍鳳,公子以往便生妒忌,這次之後,更欲殺之後快。”

“殺之後快?我見過你爹布政使劉争,與你也有過幾次照面。你也算是個聰明的,平日裏對我兒多家殷勤吹捧,你自然知道敢殺我兒是什麽下場,我不信你這麽大膽?!”劉辜保持理智,他必須保持理智,才能為子報仇。若是糊裏糊塗就讓兇手死了,豈不是便宜了對方?

“是。正好我們公子對剛來的柳小姐一見鐘情,誰想陳公子也瞧上了柳小姐……”

小厮按照蕭郁吩咐辦事,劉鸷殺陳賞,必然有契機。這個契機不能跟餘聲聲扯上關系。

否則陳辜說不定會直接讓餘聲聲陪葬。

那只能往柳思身上推。

更何況陳賞□□了柳思。

陳辜要是真查,只會坐實這件事,他還未必敢讓柳相知道。若柳相那邊知道,對于陳家恐怕也不會有好臉色。總之,鹬蚌相争。

就在這時,劉鸷搖了搖頭,嘴角勾笑,擡眸向陳辜。

他說了句話。

陳辜看不懂,但從表情來說,這話絕然不是愧疚或心虛,反倒像是譏諷愚蠢似的。

“他說什麽?”

小厮看劉鸷,他剛一直低頭,錯過了:“小的……小的也不知。怕是公子聽奴才這麽說,氣急敗壞。”

他立刻磕頭:“求國公別殺我們公子,我們公子也是一時記恨,行差踏錯,不是有意殺了陳公子的!”

“一時記恨,行差踏錯,那我兒身上六七個洞口怎麽回事?!”陳辜直接一腳将小厮踹飛到遠處,額頭青筋暴起,目眦欲裂,他年近才得這麽一個兒子,如珠如寶,卻被人殘忍虐殺,他恨得不能自已,掌心緊緊捏住刀柄,手指伸開又握攏,他要将劉鸷五馬分屍、千刀萬剮!

陳辜剛要舉起大刀,他身側一位謀士模樣的人說道:“國公,我倒像看出來了他說什麽。”

“他說什麽?”

劉鸷重複一遍嘴型。

那人道:“他說,想不想知道陳賞是怎麽死的?”

陳辜放下大刀。

小厮見情形有變,立刻用眼神下命令。

有人抽出匕首飛向劉鸷,卻被陳辜一腳踢開:“我兒子的仇,我來報,你們摻和什麽!”

小厮連忙道:“國公大人不知,公子平日裏對我們下人如豬如狗,遠不如陳公子大方,我們這些做奴才的都恨極了他。”

“恨極了他,還讓他殺了我兒?”陳辜臉若寒鐵,聲若冰淩,“想這時候讨好我?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當即,官兵上前,将劉鸷身側所有人全部控制。

小厮額頭冒冷汗。

死他們早已做好準備。

若是劉鸷說出實情,被鎮國公發現王爺參與其中,那便比死更可怕了……

他們提早對劉鸷下毒。

可他這幾日不吃,最多只喝了些水,毒性還未發作。在遠處也安排了弓箭手,對方是鎮國公,萬一暴露還有第三方勢力便不妙了……

已是危急關頭。

哪怕暴露,劉鸷也必須死,決不能讓他吐出王爺。

小厮就要開口:動手!

劉鸷突地點了兩下扶手:那是同意小厮之前提的條件的意思。

随即,伸手直接在空中寫了兩個字——

小厮盯着。

但凡筆畫跟王爺沾邊,他都會立刻喊,可劉鸷寫的卻是兩個極為簡單、極易看出的字:上山。

陳辜:“上山?上山你就告訴我?”

劉鸷點頭。

陳辜跟謀士對視一眼。

謀士低聲:“國公,許是山上還有兵馬。”

鎮國公望向山頂,目露兇光:“那正好,正怕有漏網之魚,所有對我兒見死不救者,通通死無葬身之地!”

-

下屬彙報完:“王爺放心,弓箭手已一同上山,若劉鸷剛輕舉妄動,立即射殺!”

蕭郁冷笑一聲,走上前,将他踹翻在地。

“屬下必定将功補過。”下屬胸口悶疼,不露一絲痛苦,回歸原位。

蕭郁眺望。

鎮國公這次帶了幾百兵力上山,且手持将軍令,能輕易調動周圍守軍,若封鎖後地毯式搜山,他也藏不住。

“不到最後關頭,不可輕舉妄動。”

劉鸷若真想吐露真相,一定會立即寫出自己的名字,他沒有這樣做,便是不打算這樣做。

因……

他也擔心牽連到餘聲聲,若被陳辜得知全部真相的話。

所以蕭郁也大概猜到,他為何來山上。

如他之前提的條件。

見餘聲聲一面,或者死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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