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心跳
#29心跳
#29
鎮國公帶着陳賞屍體回皇城,再過了幾天,柳思和宋适哥哥也挑了個天氣好的日子回去。
餘聲聲送行。
宋适哥哥一路都沒怎麽說話,簡單打過招呼後,去前方找柳思的哥哥柳海。
柳思掀開馬車尾的車簾笑道:“他不好意思見你。”
有什麽不好意思,又不是宋适哥哥做了什麽錯事,餘聲聲心道,不過她也能夠理解宋适哥哥的心情,他可能覺得自己沒有信守以前的承諾。
柳思又道:“前日鎮國公離開前來找我,我跟他達成了協議,陳賞欺辱我的事,我不告訴我父親。”
“為何?”餘聲聲詫異。
“告訴我父親,他必然要生氣。我打算讓鎮國公欠我一個人情。”柳思像是早就考慮好了,“聽聞鎮國公只到處打聽陳賞欺辱過的姑娘。恰好有個懷孕的,他帶着官兵沖進去,想要将姑娘接回家中修養,誰想那姑娘聽聞是陳家,直接被吓得小産了。”
餘聲聲正以為柳思說這件事是想說“時也命也”,誰想她話題一轉,扭頭溫柔地望站在馬車前的宋适哥哥一眼,回過頭,“要是宋适哥哥不介意,我真希望我能懷上陳賞的孩子。”
說時,她還摸摸肚子。
餘聲聲瞪大眼睛,柳思就知道她有這個反應,笑道:“如若我有了陳賞的獨子,就足以拿捏住鎮國公。再騙他宋适哥哥不知道我肚中孩子的身份,為了讓他的孫子能未來當上皇帝,恐怕他會比我還要着急将宋适哥哥推上皇位。”
“你想讓宋适哥哥當皇帝?”
“不然呢。”柳思目光浮動着考量,“宋适哥哥的身份,任何一個人坐上皇位都不會放過他。想要他不再受任何人威脅,最好的辦法不就是讓他坐上至高位嗎?”
柳思是坐在馬車中,掀開馬車後方的簾子對站在地上的餘聲聲說話,她在陰暗處,視線由高至低,是種睥睨的上位者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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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聲聲,我很感激你把宋适哥哥的身份告訴我,我也相信你是真心為他好。”柳思說着,将右手放在餘聲聲肩膀上,頭微微探出,讓她整張臉處在半明半暗中,“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始終如一,日後不要再回皇城。你知道我這麽多秘密,宋适哥哥也有可能繼續對你癡心……我現在信任你,不代表以後會信任你。”
手在餘聲聲肩膀上微微釋放出壓力。
餘聲聲點頭:“我明白。”
柳思将手連帶着那股淩厲的視線一同收回,微微一笑,語氣又變為原來的輕松:“那我們就先回皇城了。你保重。”
餘聲聲目送馬車離去。
皇城女子能夠生存得好的,有兩種人。
一種如餘聲聲前世般,運氣很好,生于宦官之家,又嫁給了權勢滔天之人,受盡萬千寵愛。
只是這份寵愛完全需要仰仗他人。
對方随時可收回。
亦能完全不在意她的自尊、想法,随意敷衍糊弄。
另一種如柳思。
出身名門,善于籌謀,适應規則,利用規則,舉家族之力托舉夫家和自己一塊兒成為規則中的掌權者,誰也離不開誰。
餘聲聲轉過身,前世她已經經歷了第一種。
第二世也做不成柳思。
在護住宋适哥哥這件事上,柳思比自己厲害得多。
告訴她宋适哥哥的身份,是對的。
秋高氣爽,又晴了幾天,這日下午,餘聲聲百無聊賴趴在欄杆上朝湖水扔石子。
一道聲音遠遠傳來:“你什麽時候喜歡上扔石頭了?”
餘聲聲側過頭。
阿灰從遠處直直走來。
從山上将餘聲聲送到徐府後,他便消失了。
“山上的事有沒有讓你驚吓住?”
“已經好多了。”回到了平靜的日子,前幾日的事都顯得遙遠,餘聲聲問,“你這幾天去哪了?”
“處理一些事情。”阿灰站在她面前,低眸,“我準備向你姨娘提親。”
“?”
“不過,我不打算成為你姨娘的繼子,更不打算接管她的商鋪。未來我還會有一大半時間不待在徽州,每月回來幾次。”
阿灰的意思是在征詢她。
餘聲聲轉過頭,手中捏着石子思考。
以往她想讓阿灰成為姨娘的繼子,嚴格來說,是想“利益交換”,給阿灰一個好的身份,讓他能妥協不去皇城,永遠留在徽州。
可如若阿灰對她是真心,而她也對阿灰有心動。
那麽便不能這樣。
真心相處,誰也不應該為誰妥協。
她不應該阻止阿灰做自己想做的事,正如阿灰也不能強迫她回皇城。
“你的提議我暫時都能接受。”餘聲聲道,将手中石子扔入水中,石子落水沒什麽聲音,如她的心緒,很平靜,很多事她都提前考慮過了。
“向姨娘提親,意味着你不打算去皇城向我爹娘提親,不過我已把徽州當作家,姨母就像我的親生母親,我想讓她多參與,也不打算讓爹見到你,所以這方面沒問題。“
疑慮的地方在于:
一,阿灰時常不回來,又是向姨娘提親,容易讓她被傳為外室。不過這方面她傾向于信任。且如若阿灰真有二心,那便和離,低嫁也正是為這份随時舍棄的自由,大不了就跟姨娘相伴而過。
二就是……
餘聲聲擡臉:“你能告訴我,你不在徽州的日子都在做什麽嗎?”頓了頓,她知阿灰不會正面回答,試探,“應至少不會……殺人放火?”
總是消失一段時間再出現,又跟盜匪有聯系,還對于山崖躲藏野外露宿很熟悉,餘聲聲懷疑過他是不是義賊?
阿灰那雙黑沉沉的眼盯了她半晌:“你認為我為何不想接管你姨娘的商鋪?”
“為何?”
“因經商對我來說,大材小用。”阿灰目光連帶着語調冷漠之至,“殺人放火這等事,我更不會做,只會嫌棄浪費我的時日。”
餘聲聲沒忍住笑了:
阿灰還真是一如既往地……高傲。
甚至對她如此揣度很不悅。
不過她也算放下心。
阿灰見她開心,心下又好了不少。
他能理解劉鸷的選擇。
在餘聲聲身側确實容易平靜下來。
且這幢婚事,如此“怠慢”她,她竟然也沒有生氣,反而更關心的,是他有沒有做壞事。
阿灰上前,在餘聲聲身側坐下。
餘聲聲道:“提親的事不用着急,可以再等等。”
她還是覺得人要多相處才能互相了解。
阿灰:“嗯。”
他也不想就這樣簡單地、毫無禮數地迎娶她,但暴露身份,無法預測結果。餘聲聲跟別人不一樣。
阿灰轉過身,身體躺在欄杆連着的座椅上,腦袋枕在餘聲聲的腿上,這是極為親昵的姿勢,可他就這樣毫無顧忌地做了,閉目養神:“這幾日有些累。”
孤男寡女在山上同吃同睡了好幾日,說了很多心底話,她也在認真考慮他們的婚事,确實已不抵觸他的親近,只是這大白日還是有些……
阿灰在向她暴露疲憊,正如餘聲聲也是經歷過生死瞬間後,在山上向阿灰暴露心意。
他向來是沉默寡言又表現得極為沉穩理智的人。
餘聲聲望着他。
過了會兒,伸手給他揉揉太陽穴。
風柔和地吹過來,帶來遠處遠處草木一種淡泊微涼的氣息,混雜她身上一點若有似無的香味,令人聞不出具體是哪種香薰,只覺得如她一般獨有,此外難尋。
阿灰突然伸手牢牢握住她手腕。
“你這樣我動不了。”
“那就別動。”阿灰喊她的名字,用低而清晰的聲音,“餘聲聲。”
“嗯?”
阿灰睜開那深如潭的雙眸,直直望入她眼內,語氣很堅定:“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放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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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又下了場雨。
雨勢連滿不絕,滴到天明,夜裏為防冷風驟雨,總将窗戶關得緊閉,餘聲聲習慣在梳洗完後打開窗透氣。
這幾夜,每回打開窗,底下總放着一盆正盛放的花,讓人無論晴雨,見着花總是心情舒暢。
小菊道:“這阿灰明明是個奴才,現卻像是個主子般,每日給小姐準備一盆新鮮的花,不過呢,他也快成我們的主子了。”
餘聲聲笑了笑。
花是金茶花,長得很高,伸手撥撥。
是簇雨後嬌豔的明黃。
夜裏,有人敲三下窗口。
小菊不在,餘聲聲上前打開,果然是阿灰。
餘聲聲剛想說:以後別送金茶花了,香氣過于濃郁,話語還未吐出來,唇便被堵住。
阿灰隔着窗臺吻她,如他之前,手會緊緊按壓住她的後腦勺,令她連退也退不得。
吻過之後,手又會蹭蹭她的唇。
眸底深黑。
繼續吻。
餘聲聲的手搭在窗臺上,指腹微微抓緊,在這寂靜無人的深夜裏,心也像是被什麽東西用力撐起來。
原來以為這一世遠離皇城就夠了,找個合适之人平安到老死。
未曾想過還會有心動時刻。
有對自己情炙如火、願出生入死的有心人。
昨夜剛下過雨,夜空澄澈,無星無雲,僅有一枚月亮。
天空中圓月隐去,金茶花恰好落下一枚的花瓣,便像圓月從空中墜落,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成了片小花瓣,又成了顆如在身體裏的心髒。
撲通,撲通。
餘聲聲聽見自己快快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