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進宮

#35進宮

#35

清晨,馬車進皇城時,餘聲聲掀開車簾。

市集上已有不少人在曦霧中搬搬撿撿,走來走去,皇城富庶繁華,太陽升起來後只會熱鬧非凡,摩肩擦踵。

已經一年多沒回來了啊……

叔公奶奶病逝,她已嫁人,蕭郁也沒再來找她,當然可以回來。

穿過鬧市,一直往城南走,就能望見餘府。

餘府是座皇城南城的院子,整體來說還沒有姨母在徐州的宅子大,徽州是水多,人人院子裏都有池塘,皇城則是屋子多,雕欄畫棟,不一而足。

餘府不像別的王公貴族,能夠擺上不少稀奇的玩意兒,只是經過這些年爹爹的打理,處處都很舒适、耐看。

餘聲聲先進去跟爹爹行禮。

爹爹捋着官帽:“你相公怎麽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他布莊有事,忙不過來,特地讓我來跟得爹爹請安。”

爹爹掃過她一眼,許是姨母在信中也跟他說過了,之前爹爹就不太願意她匆忙下嫁,婚後也不主動來拜見老丈人,也沒到皇城清宴,這會兒知道她境況不好,反倒沒再問下去,戴上官帽:“我要上朝去了,你去見見你祖母和娘親。”

祖母和娘親剛剛起來。

見到餘聲聲都是喜不自勝,尤其是祖母又哭又笑地罵她,罵她沒良心,逢年過節也不知道來探望,嫁出去的孫女潑出去的水!

爹爹,祖母和娘親都還安好,氣色不錯,餘聲聲也稍微放心,不過妹妹不在,她跟餘聲聲差不多的時間嫁人,現已有身孕,婆家不讓她回來奔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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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和娘親拉着她的手噓寒問暖,又開始提及田錫。

“這田錫不是你和姨母左挑右選看過的嗎?怎麽會變成這樣?”娘親納悶。

他們之所以沒見過對方就同意了親事,是餘聲聲向來堅定,如她去徽州,是個有主見的人,加之還有姨母把關,左鄰右坊、親戚朋友全打聽過了。

“我也不知道。”餘聲聲答。

“孬種玩意兒!”祖母直接開罵,“倒黴了他們家八代祖宗,才娶了我們家這麽好的女兒不懂得珍惜!”

餘聲聲被逗樂了。

“下次我去徽州見見他,要是他還不知悔改,這親也不用繼續了,娘在皇城為你再尋門好的。”以為她這時候還在傷心,娘親也沒繼續說下去,轉而道:“叔公奶奶後日出殡,你幼時她也經常給你送些吃食玩具,你且去送一程,之後就留在家中,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可憐聲聲,都瘦了……”

在家裏跟在徽州田錫的宅子裏不同。

家中處處熟悉,祖母和娘親時不時就來噓寒問暖,爹爹雖沉默寡言,下朝後又還是來看了她,問問田錫的事。

餘聲聲也想在家裏多待,如若可能,真想待一輩子。

可惜皇城比徽州規矩更多,她不管出沒出嫁,都不能在家裏待一輩子,否則爹爹必受指點。

過了幾天,忽然宮中有人來宣旨,讓餘聲聲入宮。

“宣皇城知府餘才之女餘聲聲進宮為先皇後誦經七日,欽此。”

待宣旨宮人走後,餘聲聲接過旨。

娘親解釋:“之前聖德帝君不是薨了嗎?皇後沒多久也就跟着他去了。宮中要給皇後做法事,你要知道皇後僅有兩個兒子,都被廢了,且現如今男子也不方便進後宮,所以聖上就召集官眷中已嫁人的夫人進宮給皇後念七日經。”

“……那怎麽會選中我?”

“說是抽簽抽的。先皇後跟淩……陛下不親,都改朝換代了,皇親貴族中沒人做這等費力不讨好之事,想是陛下也就做個樣子。你且放寬心。”娘親拍拍手。

晚上餘聲聲得知,被宣旨的不止餘家,宣旨宮人馬不停蹄地趕赴了十幾家,要求明日穿素衣一起入宮為皇後娘娘守孝誦經。

聖旨不得不從。

次日,餘家馬車将餘聲聲送至皇宮門口,等其他家的官眷彙合,由管事太監一塊兒帶入皇宮。

有管事太監将她們一半引走,到了另處,又引走一半。至一處寬殿中,僅剩四個人,有宮人道:“餘小姐,請跟奴才來。”

宮人将她帶至一處椒房暖殿中,奉上茶水後關門離去。

房內擺樣繁多,暖爐不熄,內側還有珠簾,不太像守孝念經之處。

就在這時,餘聲聲聽見有人走過來的動靜。

不是從外,而是由內。

她扭過頭。

珠簾聲動,蕭郁正掀簾而來。

相比于上次,兩人都換了衣着。

蕭郁一身龍袍,頭戴金冠,餘聲聲身穿白衣,做夫人打扮,發中還有朵守孝的小白花。

她率先行禮:“見過陛下。”

“嗯。”蕭郁輕輕應了聲,到珠簾前,仔仔細細盯了她一陣,“近日可好?”

“臣女已嫁人,過得甚好。”

“是嗎?”蕭郁瞥過她行禮後一直沒擡起的頭,重新走回珠簾後坐下。

餘聲聲雖低着,仍然能看清他的腳步。

這顯然不是什麽披麻戴孝的念經處,這是蕭郁臨時處理政務之處,再後方還有內室,若他有興趣,可以讓妃嫔在裏面等待。前世沒用過罷了。

“好在哪裏?”他翻過奏章,頭也不擡地問。

“嫁人生子總歸是好的。女子總得有個歸宿。”餘聲聲用着姨母說過的話來回答他。

“你的歸宿這麽好,需不需要朕來幫你考驗考驗,以名利誘之,以美人惑之,以權勢威逼之?他若是經受得住考驗,也可教你看清他的真心,不枉托付一遭。”

“陛下,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你是覺得經不起考驗,還是不願意考驗?因你知道他經受不住,對吧?”蕭郁說着,還能分心批改奏章,“他沒有經考驗,你還可以騙自己,能相處一世;若板上釘釘沒通過考驗,你就再也騙不了自己了。因一旦有隔閡,你必定無法處之如常,你是個對‘真心’要求極高之人。”

……蕭郁真的善于揣摩人心,餘聲聲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跟他成婚前也不過見得一兩面。我不要求他為我付出真心。若有性命之憂,經受不住考驗也是正常。”

蕭郁筆尖一頓,扭頭,透過珠簾的聲音重重傳來:“餘聲聲,你對他人如此寬容體諒,善于考慮,為何獨獨對朕這麽吝啬?”

餘聲聲低頭:“臣女不敢。”

“你所謂的平安順遂,不過是想找個跟你一樣不争不搶之人,偏安一隅。但你也知道,這樣不過是躲,祈求他人不要盯上你,你可知朕為何叫你過來?”不用她無趣地回答,蕭郁将朱筆放在筆擱上,“這世上,只有朕才能給你真正的平安順遂,教你無人敢欺。朕是想問你,你願不願意當朕的皇後?”

餘聲聲不可置信地擡起雙眸。

前世蕭郁僅有她一個,從未納妃或寵幸宮女,并非他要為她守身如玉,他有潔癖,不喜歡碰沒興致的女子,也不喜歡讓她被別人碰。

所以她一直認為,只要她成親了,蕭郁就不會再對她有興趣。

他還想讓她當他的皇後麽?

餘聲聲半阖下微熱的雙眸。

這段時間,無論她如何騙自己,嫁給他人是多好的選擇,獨自在徽州的日子多麽安寧,無論認為自己是多麽清心寡欲,都不得不承認,只有他這般念念不忘、情深意切,才能讓她産生悸動。

“謝陛下厚愛。”餘聲聲盡量讓聲音清晰,不露出情緒。

“哦,你也知道朕厚愛你?”

“只是臣女不僅已嫁做人婦,更才疏學淺,淺見寡識,恐難堪大任。”餘聲聲繼續說道。

蕭郁許久,沉聲:“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餘聲聲,你究竟是真的想要平安順遂,還是僅是想要,逃開朕?”蕭郁從珠簾後目光如火炬般盯着她,一字一句似要穿透她心裏。仿佛在問他已經能給她世上最好的東西,這世上“平安順遂”的極致,為何還是不要?

餘聲聲又輕輕說道:“謝陛下厚愛。”

停息片刻。

“行。你下去吧。”蕭郁見她心意已絕。

餘聲聲退了出去,到門外,聽見裏面傳來重重的摔筆聲。

她盯着不遠處湖畔的柳樹,柳樹後就是先皇後宮殿,也就是她前世宮殿。她以為自己忘記了,但多走走,還是能記起這裏的一草一木。

宮人上前:“餘小姐,先皇後的宮殿在這邊。”

“多謝。”餘聲聲跟着去念經。

念經并不累,上下午各一個時辰,念完後便可出宮。

出宮後,用過晚膳,換衣卸去一身檀香味。

正對着鏡面卸妝,身後傳來推門而入的動靜。

平日裏丫鬟進門都會出聲“小姐”提示,餘聲聲心知有異,轉過頭去,來人穿着兜帽,正将兜帽放下,身後有人從外将門關上。

——柳思。

“好久不見了。餘聲聲。”柳思露出慣常的紅唇笑意。

餘聲聲一怔:“你怎麽會來?”

還是趁着入夜時分隐秘來餘府。

“我來是為了請你幫忙。”柳思單刀直入,“想必你也知道我爹和鎮國公在晉州擁立宋适哥哥,也顯得宋适哥哥在晉州,但實則……宋适哥哥還未出皇城。”

“怎麽會?”餘聲聲詫異。

來皇城後,除了祖母爹娘問她田錫之事,提及最多便是這次蕭郁和宋适極其可能打仗,朝中形勢不穩。

前前朝雖有瘋王,但宮內兵變,未影響黎明百姓,而如今是柳相、鎮國公雄踞一方,戰事一觸即發,都有不少百姓怕打仗跑到皇城避難,皇城如今都在戒嚴,進出需得盤查。

只是……

餘聲聲是官家,知道的消息還是多些。

這次宋适哥哥私生子身份洩漏,乃是柳相和鎮國公選在蕭郁登基時刻意散布,而鎮國公柳相老早就将家眷安排出去,顯然是蓄謀已久。

宋适哥哥如此重要,怎麽會還沒出皇城?

“他心善。放不下病重的太傅。”柳思短暫地解釋了下,“我是特地來接他的。”

餘聲聲聯想起,前世蕭郁比現在提前幾月登基,也是這時候宋太傅病重,勸自己入宮。正好對得上。

“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

“你跟蕭郁是不是早就認識?”柳思話鋒一轉,仿佛話音剛落後餘聲聲任何情緒和表情都不會逃過她的眼睛,見餘聲聲沒回應,她笑了笑:“果然如此,你不善撒謊。”

柳思上前一步,雙手袖着,圍着餘聲聲邊走邊說:“一樁稅案,讓太子和二皇子直接被送入天牢,帝君吐血,長久卧床,此等宮廷驚變,究竟是誰的手筆,又是誰坐收漁翁之利,那時我就覺得他不簡單,找人盯緊了他,相比于其他皇子,我覺得蕭郁才是宋适哥哥的威脅,事實證明也是如此。”

“幸好我找人日夜盯緊他,才發現了他一些事。”柳思目光在餘聲聲身上打轉,“比如每個月總有幾天,他會騎馬前往徽州,去處名為‘田宅’的莊園直至次日清晨才離開。”柳思湊到餘聲聲耳側,語帶暧昧,“你猜他去做什麽?”

餘聲聲手驀地抓緊袖口。

她想到了一種可能。

柳思知道她必然隐隐猜到了,湊到她耳側輕口證實:“餘聲聲,你真正的夫君,不是你明面上嫁的那個。”

餘聲聲凝視向她。

“不相信麽?”柳思問。

“不是。”餘聲聲搖頭,她相信,甚至不需要什麽證據就能相信,這是蕭郁能做出來的事。

一時間腦海中串起許多事。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晚上,她夢見的是跟蕭郁,夢中感覺是那般真實和熟悉……

還有,她早就疑惑,進入田宅後,每逢“田錫”來的晚上,她總會莫名困倦,早早入睡。她的覺不算深,田錫深夜前來也不僅僅只是躺在她身側睡覺……她會察覺才對。

身上在次日醒來總是多很多奇怪的痕跡,腰間腿部還有手腕,那痕跡顯然不是短暫碰了她就走,至少翻來覆去折騰過她……

“田錫”對她是有熱情的。

田錫之前未娶妻,他們又算是新婚,原也正常,可新婚期還未過,田錫就另納外室……又不像是對自己厭倦,總是深夜前來。

原來,原來是這樣。

她真正的夫君不是田錫,而是……蕭郁。

餘聲聲手指扣緊。

柳思觀察了她一陣,感覺餘聲聲完全不像知道這件事,不等她完全消化,繼續道:“如若不是發現了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他對你有情。因這件事,我查到了阿灰,又查到了陳賞之死,他竟然化名為奴待在你身邊大半年。真是不可思議。也正是多虧了如此,我才拉攏到了鎮國公。”

“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麽?”餘聲聲不想再聽了。

“幫我送宋适哥哥出皇城。”柳思身形一轉,正對着餘聲聲,神情凝肅起來,“宋适哥哥在皇城這件事,蕭郁耳目衆多,早就知道,他已經在查,我們必須迅速離開,拖得越久越危險。本來我想過很多計策,可我今天聽聞你入宮還見了他,我突然決定賭一把,賭一把他既然能在你身邊為奴,就證明他對你有情,你有辦法拖住他。”

當然,她不會完全依靠餘聲聲,還會有後備計劃,這點她不會說,在跟餘聲聲的對視中,她繼續:

“明天晚上英親王會用馬車藏我和宋适哥哥離開皇城。親王出行,不需搜尋,暢通無阻。但蕭郁這個人很精明,他才到這幾日我們會有行動,每晚都特地在城門口伺機而動。”柳思伸手,用力握住餘聲聲胳膊,一字一句,“所以我需要的是,明天晚上你幫我拖住蕭郁,讓他不要出現在城門口。”

“你為什麽認為我會幫你?”餘聲聲問,“難道你不會認為,我會選擇蕭郁嗎?”

“我确實不知道你會不會幫我們,我只能判斷出,憑你的性格,就算不答應至少也不會告密害我們。畢竟宋适哥哥的身份還是你告訴我的。”

柳思笑了笑,又道:“不過你知道蕭郁皇位是怎麽得來的嗎?蕭郁制造罪證,誣陷太子二皇子挪用國庫,将太子、二皇子一幹黨羽,包括他們各自府邸的幾千人全部充軍發配,随即在聖德帝君臨死前用他的皇子皇孫性命逼他寫下遺照。餘聲聲,扪心自問,”柳思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蕭郁和宋适哥哥,你究竟更願意看到誰坐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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