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哄人

#38哄人

#38

小木屋療傷過後,蕭郁恢複體力,在驿站征用了一匹馬,起碼帶着餘生生回到徽州。

蕭郁之前就跟宋适在徽州定好了一處宅院。

餘聲聲本來想過去姨母家,可這情況,也怕給姨母招來禍患。

他們先行去到宅院,小菊跟随着大部隊在當日下午跟他們進行彙合。

蕭郁遇刺之事,也傳回了宮中。

宋适加派了很多人保護。

宅院中每幾步便有守衛。

夜深人靜,外面傳不出一絲動靜。

餘聲聲身着素白裏衣,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已陷入安睡。

蕭郁坐在床邊,低頭凝視拇指指腹在她柔軟的臉蛋上來回撫摸。

自從來了徽州,餘聲聲很開心,又仿佛怕他無聊,每日主動拉着他游玩,還會刻意幫他解悶,偶爾還會親自下廚做一桌子菜招待他。

餘聲聲喜歡開一點兒窗縫睡。

一陣涼風吹進來。

于是插在梳妝臺上黃紙風車随着風轉動了一兩圈——這是今日,他們前往剛來徽州時逛的小巷,她主動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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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紙風車如她這幾日的心情。

蕭郁起身,将床幔再拉合上點,以免風吹到她,無聲關門離去。

進入密室,劉争正等在裏面,見他來立即拱手:“見過陛下。”

“嗯。”蕭郁簡單地應了一下,坐在椅上。

地下暗淡,遍布在牆上的火把火光跳躍。

劉争道:“陛下的傷可好了些。臣這幾日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就怕底下人失手,不小心傷到了陛下。宋适聽聞陛下遇刺,這些日派人加派監守,臣避過風頭,這才來觐見。”

“無礙。”蕭郁淡淡道,“朝中動靜如何?”

劉争見他壓根不在意這些事松口氣,答道:“鎮國公支持宋适,是因他兒子陳賞之死,現如今,宋适沒有如約殺您,還把您放回徽州,已激怒了他,在私底下直言宋适和柳思出爾反爾;又,柳相又自恃是皇後父親,正力薦讓兩個兒子都升任骠騎将軍,軍中是鎮國公的地盤,再加上臣派人挑唆,鎮國公那邊跟柳相已是水火不容。”

“還有,柳相那邊,因自己一手扶持宋适登基,理應受到重視,可宋适卻更倚重他的養父宋太傅,也很是不悅。”

跳躍火光映照在蕭郁平靜深邃的臉上,黑眸微斂,他靜靜轉動拇指上的扳指。

事情不在意料外。

宋适不是如他這般在朝中經營勢力多年,順理成章地登上帝位,而是被“讓”的,還是被三股不同的勢力——鎮國公、柳相、宋太傅拱上去的,再加上蕭郁原先在朝中的勢力,此刻可謂是一團亂麻,光是處理好這這些關系,便足夠讓他頭疼。

宋适想維系。

另外幾人更想坐大,尤其是柳相——把自己女婿扶上帝位,就是為了繼續當相爺?

“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回陛下都安排好了。”劉争回答後恭敬地至起身。

計劃早在蕭郁退位時便做好了。

宋适登基,按照禮儀,半個月後就會趁夜在宮中辦敬天禮,由星官占蔔天象,有皇後,還有幾個重臣相伴左右,如柳相、鎮國公、宋太傅。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趁那個時間點,控制宮中,殺掉柳相、鎮國公、宋太傅,同時,将宋适、柳思變成傀儡,蕭郁間接掌控宮中,劉争也能更進一步,代為把持朝政。

雖不知蕭郁為何突然退位。

但劉争是他的心腹,也算對他頗為了解,蕭郁城府甚深,手段狠辣,連多疑的聖德帝君都不是他對手,更何況宋适。

劉争望了眼在晦暗不明中的蕭郁。

甚至覺得,蕭郁讓自己半道截殺他,也是一種試探,試探自己會不會真的背叛。

他雖寵愛劉鸷,但死了也就是死了,報仇也無意義。

周南已有身孕。

他得給他的新兒子鋪路。

蕭郁:“柳相待你如何?”

“得多謝陛下讓臣有這個投名狀。柳相對臣已算是信任。”

“嗯,退下吧。”

“臣先行告退。”劉争恭敬地退後幾步,腳步聲逐漸遠去。

昏暗的宅內地下密室,蕭郁半阖眼:他确實為餘聲聲放棄了皇位,只是沒有放棄權勢。

既然她提出了要求,那他就坡下驢,見機行事。

無法兩全,那就幹脆直接不讓她知道好了,騙她一輩子。

此番截殺,除了讓劉争取信柳相外,還有層目的,是想試探餘聲聲對宋适的信任。

如果餘聲聲對宋适流露出懷疑,那麽他會制作成更多的“假象”讓餘聲聲認為宋适也不是個好的君王,直到能接受自己重回皇位。

火光跳躍,讓蕭郁睫毛落在眼下的陰影跟着跳躍起來,眼神一暗:……沒想到她對宋适如此信任。完全出自真心、不假思索。

但又想起,那日木屋中餘聲聲所說的話:

“所以我只能應承你的是,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将對你不離不棄。你活我活,你若死了我也便跟着死了。”

即便是宋适也不會得到她如此真摯的諾言。

蕭郁唇角微微上翹。

餘聲聲果真是這世上唯一,如若他真的一無所有,還會在他身邊之人。

徽州遠離皇城,密謀之事在悄無聲息地準備着,蕭郁既是做給宋适看,也半發自真心,暢快地同餘聲聲游山玩水、品茗賞花,漸漸也得到些到兩人相守、清閑度日的趣味。

自從懂事以來,還從未有過如此輕松的時刻。

這日,一大清早,餘聲聲将蕭郁帶來涼亭處,這裏落在湖側,四下無人,只有清風幾許,她說道:“蕭郁,今天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語氣裏有着難得的鄭重,蕭郁等待着。

丫鬟過來倒上熱茶後有迅即離開。

餘聲聲像在出神似的,手指即将貼上茶杯壁,蕭郁出聲打斷她:“小心。”

餘聲聲笑笑,收回手指頭,緊張的神情也像放松了,擡起眸認真說道:“我之前問過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你說你不相信。現下我要告訴你,其實是有的,前世今生。”

“哦?”

“我活過兩世。”餘聲聲平靜說着。

緊接着,餘聲聲把自己前世跟他的因果盡數告之。

“所以這就是你之前在皇城一看到我就離開,後續在徽州又對我避之不及的理由?”蕭郁問。

“是。”餘聲聲點頭,說了很久,以至于手指不自覺撫上杯壁,而不覺得灼燙,“不管你相不相信,這是我真實經歷的,之前不說,是因為不相信你會為我而改變。可現下你真的變了,所以我認為沒有必要瞞着你。”

說完,餘聲聲呷了口茶水。

蕭郁注視着她,聽到這句話沒有回應。

餘聲聲說完這些,有些如釋重負,又想起一件事笑道:“那次宴會你讓我彈奏過後,似乎衆人都明白了你對我的心意,所以一旦有什麽事,總會找我。連帶着宋太傅也是如此,時時來我家中勸說。後來進宮,只要我出聲,你總能同意。無論是宮女也罷,朝臣也罷,我說放你就放,讓我真的覺得……自己很重要。”

蕭郁笑了笑。

“你那時真的很殘暴。”餘聲聲擡眸,“不知為何戾氣很大,宮女不小心打翻茶杯都要殺人,若是辦事不力的,動辄充軍發配,淩遲處死,有時我見你都會害怕。”

餘聲聲形容的這個自己并不讓蕭郁意外,或者說,從幼時他就有這種殺幹淨所有不順心之人的沖動,聖德帝君也罷,太子也罷,二皇子也罷,皇後也罷……只是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蕭郁同樣飲口茶水:“你就是抱着這樣的‘抱負’才入了宮?”

餘聲聲點點頭:“我最開始是抱着自己能做點兒什麽想法入宮的,後來誤以為我能改變你,或者說,已經改變了你……”

蕭郁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茶杯上點了好幾下,以及”誤以為”那三個字:“你大可不必自盡。”

“或許吧。我也不知道。”餘聲聲又說,“我只是心下失望到了極點,又想不到好的解決辦法,傷害不了別人,就只能傷害自己。”

她低頭,肩膀微微縮着,像是陷入對那段回憶的悵惘中。

蕭郁靜默地望着她許久。

“我擅長權衡利弊,以最小代價獲得最大利益,我那時恐怕以為只要能騙住你,就能兩全,并不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如此……”蕭郁拳頭微微捏緊,目光阖下:如果餘聲聲這次再次發現他騙了她?

想問,但其實她知道答案。

餘聲聲從一開始就說過:她讨厭欺騙。

小菊見他們不說話了,走過來:“小姐,府內連翹開了。奴婢采了些葉子,小姐可要新鮮的連翹葉泡茶喝?據說連翹茶可是長壽茶呢。”

餘聲聲接過小菊手中那簇明黃的連翹,摸了摸葉子:“真好看,還太青,得等老一點兒好。”

“是嗎?”小菊問。

“是啊,書上這麽寫的。”餘聲聲将連翹湊至鼻尖聞了聞,“這連翹花香比皇城中的要濃上許多,許是氣候濕潤的緣故。不似其他花濃郁,也不夠淡雅,更像熟透的白玉糕味。你聞聞。”

她遞給的是蕭郁。

蕭郁湊近聞聞,目光還是對着她,笑道:“确實如此。”

餘聲聲很喜歡這些花卉植物,賞景泡茶,每日做這些事就很快樂。

她笑了笑,把連翹遞回小菊,叮囑:“連翹葉片葉尖微黃摘下來才可泡茶,要用紫砂壺煮……你在這坐着,我跟小菊去看看那些連翹。”說時已經起身。

蕭郁點頭。

坐在涼亭中,目送她遠去。

裝出來的笑意如同落在湖面的連翹葉蕩出的小漣漪外逐漸消失不見。

……

起身負手站在涼亭欄處處,一花仆人趁無人時上前密報:

“陛下,劉大人來信,敬天禮那日,柳相密謀設伏殺鎮國公,正是最好時機。”

蕭郁側頭,柳相如果密謀誅殺鎮國公,正好給了他們安排官兵在皇宮中的機會,宮中守軍包括皇城守軍基本都是蕭郁的人,這下可謂是十拿九穩。

可蕭郁卻道:“通知劉争,計劃先行暫停。”

仆人不會争辯,點頭:“是。”迅疾再次彎腰,成普通花仆,拎着水桶離去。

不遠處餘聲聲正跟小菊繞路走回來,近日她确實開朗許多。

宋适剛剛接手,根基尚淺,柳相鎮國公忙着争權奪利,加上兩虎相鬥,這是最好的時機。

軟禁宋适,将他變成自己的傀儡,屆時他借由宋适控制朝廷,同時不會失去餘聲聲。

軟禁宋适易,可若維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他無法保證不出任何一點纰漏,而只要這纰漏讓餘聲聲知道……如同前世那樣。

蕭郁盯着遠處持花微笑的人。

前世餘聲聲選擇自盡。

自己是否能承受得起失去她的代價?

第一次,他不敢去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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