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宋适

#42宋适

#42

時間是，蕭郁入獄。

宋适前來探望他。

昏暗的地牢地下，宋适是第一次見到速來心高氣傲，對人冷淡對之的蕭郁身着囚服被綁在木架之上，如此落魄。

地位颠倒。

身份調換。

宋适站在蕭郁面前。

蕭郁語氣還充滿着威嚴與高貴：“怎麽，不是來審我？”

“你在意聲聲麽？”宋适問的是。

蕭郁慎重擡眼打量他：“你果然跟餘聲聲說的一樣。”

剛禪位時，蕭郁就一直在觀察他的動靜。如是自己，一定會斬草除根。

柳相、鎮國公，包括宋太傅都有想私底下除掉自己的舉動，即便目的不同。

為私利、為仇恨、為皇朝安穩，唯獨宋适，竟然完全沒有這方面動靜。

蕭郁不知道他是善于僞裝，才會“誘使”這麽多人扶持，還是真的心存仁厚，言行一致，但當他問出這句話，就意味着是後者。

“你跟餘聲聲很像。”蕭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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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志趣相投。”

“但她拒絕了你。”

“你在意她。”宋适做出了判斷，“所以你不該讓她失望。”

出發點跟餘聲聲一模一樣。

怪不得她對他全然信任，毫無懷疑。

“你應該讓柳思來審我。”蕭郁道。

“審問不是只有嚴刑拷打，正如君王也不僅僅只有威懾恐吓這一條做法。”

說完，宋适退後幾步，坐在椅子上，面朝着蕭郁。

沒有穿皇服，而是青衣便服，跟着陰暗肮髒地牢格格不入，椅子沐浴天光，令他顯得格外肅穆。

“蕭郁。”宋适說，“我知道你清楚蕭姓親王關系，對柳相勢力也很了解，我希望你和盤托出，幫我對付他們。”

“哦？”蕭郁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因這樣，你才能跟聲聲長相守。”

他們知道了他的弱點，用餘聲聲性命來要挾的話，他一定不會抵抗，但他沒想許的是“誘惑”，還是“長相守”。

“你不怕我借機生事？”

“只要有聲聲在，你動彈不了。”宋适很清楚。

“很聰明。但你不怕有朝一日，我對餘聲聲失去興趣。”

“如若你背叛聲聲，我也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屆時我坐穩帝位，誰勝誰負猶未可知，更何況，你我之間最初本就要打仗。”宋适言語中難得透露出帝王殺意和某種冷酷。

蕭郁笑：“你确實變了許多。”

變得更像一個帝王。

“我是為了保護自己和重要之人，才坐上的帝位。鬥争會讓人變得殘酷，但我一直記得，我是為了什麽而殘酷。”

“你見過餘聲聲？”蕭郁換了個話題。

“就在剛才，她讓我不要殺你。”

“還說了什麽？”

“待會兒她會來見你。”

“那你不準備得到餘聲聲？”蕭郁試探。

宋适半阖眼：“你會害怕見到年少時的戀人麽？”

“我沒有年少時的戀人。”

“我會。因我已跟她最初認識的我全然不同了。有些改變，她壓根不清楚。”停頓幾秒，宋适又道，“但我不吝于在她面前永遠是那個溫和忍讓的宋适哥哥，因為這樣比得到她，更讓我自在。”

“你學會了僞裝。”蕭郁這句話倒沒有奚落，“現在的你确實足夠當帝王。”

當了皇帝，無人管控，自然會有許多惡念滋生。

沒誰比蕭郁更清楚這點。

想得到的就能立即得到。

厭惡的能瞬間統統殺光。

很少有人能夠抵抗萬物都在掌控中的這種快感，會越來越膨脹，越來越享受。

宋适隐隐被這種快感吸引，另一方面，他還想維持世人眼中的形象，餘聲聲心中的形象，還有柳思從旁管控。

能裝一輩子就是一輩子的明君。

裝不下去了，也不會壞到哪裏去，因他始終會自省、掙紮。根據餘聲聲所言，前世宋适無論受何種磋磨都沒有改變過心性。

而蕭郁從不會掙紮，想做便做，做了也不會花時間後悔。這也是餘聲聲說起前世自己是個徹頭徹尾、殺人如麻的暴君，他沒任何質疑的原因。

殺人，想殺便殺。

兒子殺人，那又如何，他開心便是。

殺着聽響兒玩都成。

宋适和蕭郁對望。

“日後你跟聲聲前往徽州居住，我偶爾會派人問詢你一些意見。你告知我即可。等我不再需要你，就會放了你。你最好跟聲聲隐姓埋名，不要被我找到。”

“好。”蕭郁答應了。

宋适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暗處，聽餘聲聲和蕭郁對話。

餘聲聲訴說完自己一個奇怪的夢境後，上前吻了蕭郁，蕭郁亦低頭吻她，哪怕在木架之上，牢房之內。

人若有情，哪怕是在牢房中也能交心如明月生輝。互相愛慕、互相制衡，互相付出，又互相妥協。

人與人的關系真有趣。

堂堂蕭郁居然真是為一個柔軟善良的餘聲聲徹底讓出皇位和權勢。如今的宋适都未必能做到了。

宋适從暗處無聲息離開。

走入日光中。

等宋适不再需要蕭郁的意見，也就是他能輕易殺掉蕭郁的時候，但他會真的放了他們，這是他給自己、也給餘聲聲留的後手——他怕自己會變，也不想辜負餘聲聲這份信任。

于是，餘聲聲和蕭郁再次來徽州後的第一個中秋。宋适是先去院中找蕭郁，跟他飲茶聊事，再去找的餘聲聲。

跟餘聲聲談完後，他乘船離開徽州。

湖邊滿樹桂花，明黃燦爛。

炊煙袅袅，小巷人家。

宋适站在船頭，迎風望無盡水面。

蕭郁可得寧靜自在。

他不會有了。

那是無盡的帝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