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莘
第11章、回莘
第11章、回莘
她貪錢做什麽?
玳失笑,但她并未與康争辯些什麽。只是當夜,待叢睡熟之後,輕輕地打開了屋後的小窗。今晚是月圓夜!天上清清朗朗的,除了一輪明月,半顆星子也看不見了。
“大半夜的不睡?”
聲音忽從隔壁傳來,玳探出頭去,便見隔壁的屋竟也開了。康竟然也在看月?好笑:“你不是也沒睡?”
康笑,扶手從窗裏跳了出來,走到了玳的窗下,向她伸出了手。
玳有些意外,但想想,還是将手搭給了他。
從窗內跳出來,康卻并沒有直說什麽,而是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後去。原本這所院子看上去只有三進,卻不想三進之後的牆上竟然還有一間暗門,而門後,竟是一所荒院一般的存在。不大的院子裏竟有七八根大樹,密密蔭蔭的将整處院子遮了嚴嚴密密,只有院中的一只石桌上能見得半分月色。
康拉着她坐到了石桌邊,然後從腰後處竟是摸出來了一只皮囊,打開自己喝了一口後,竟是遞給了玳?
玳很意外,卻還是接了過來,然,少品一絲,便蹙緊了眉:“酒?”
康失笑:“你竟是不會喝酒嗎?”
“不會,也不好喝。”
看她那嫌棄的模樣,倒終是有了幾分貴女的樣子。不過在康的印象裏:“貴女們能喝酒的也不在少數。我的表妹便是個極利落的性子,愛玩愛鬧,卻也灑脫自在,平素最愛出去奔馬,有時也與兄弟們縱酒。”
他的表妹?那便是有仍的君主了。
玳并未說什麽,而康則看之更有趣味:“玳,我時常在想,你以前是什麽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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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你沒有打聽過。”
“是啊!我打聽過。”康看着天,唇際上是一抹說不明的笑:“莘宮人人皆傳,莘君玳至孝,自三歲起便侍奉莘後入藥,整整六年無半日懈怠。莘後過世,幽居宮中服喪戴孝。是莘王實在看不過你思母凄苦,才決意帶去看祭河聖典。原想着是讓你出門散散心,卻不想你竟失足落河,從此不知所蹤。”
失足?玳也想笑了,低頭玩自己的手指:“很常見的把戲,不是嗎?”
“是啊!很常見。”康雖自出生,便已失父。但身邊盡是昔年舊臣,自幼時便聽他們說曾經各種,自然明白在宮禁之地發生什麽事都是不奇怪的。然:“你該回去了!”
玳擡眼看他:“你決定了?”
康失笑,擡手又飲了一口:“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是啊!她當然猜到了。一月前,虞都便有了傳言:莘王将迎娶虞王嫡妹琛為繼後!從那天開始,玳便知道康的計策成功了。他在複國,自然要獲得諸國的支持。然,虞王怕是不樂意直接答應,所以就讓她那好父王娶了虞王之妹。
确實是不錯的法子!進退得宜。然,在玳看來:“與其讓我父王娶虞君,不如你直接娶了虞王之女更直接。”
虞王有四子三女,其中長子嫡出且已長成,三子庶出皆年幼。至于三女,夭折一人,餘下嫡君主桑賢德,庶君主柳美豔。二人皆已到婚配之期。康若娶了二女,豈不直接成了虞王的女婿?
可康卻并未答她的話,玳便明白了。“虞王不願意将二女嫁你嗎?”
“此時尚不願。”
這次康答得倒是痛快。玳挑眉笑笑,莫名的竟是突然有些嘴饞,伸手問康拿過了皮囊,又試着沾了一下,不行,還是好辣。康讓她那擰眉模樣逗得失了笑:“罷了,我看你這模樣,怕是不耐酒力的。”
玳也覺得如是,所以:“換個別的喝也沒什麽不好。有鬲不還有兩位君主嗎?聽說有鬲的大君主姝也是極漂亮的。”
對于這點,康不否認,但:“她腦子不行。”
玳失笑:“你管她那些幹什麽?只要她是君主,不就行了?”
康沒好氣地看她:“有鬲本便國小,無甚大用。若君主再不優異,我為何要娶她?”
“不娶,納了也可。”
康看玳,隐隐失笑:“那是以後的事。”
玳想想,倒也是。遂思量一下:“你表妹也有好多個吧?”
“嫡親的只有一個。”
噢。這樣一來的話,嫡親的表妹娶來無宜,不如與別族聯姻更好。想到此,玳嘴皮微動,還不及說什麽,康便直接打斷了:“我家純兒将來我是打算要将她視為王姬一般出嫁的。”
一句話噎得玳險些沒有嗆死。此人,好生偏心。他嫡親的表妹不舍得聯姻,卻能将主意打到別家女兒頭上。好樣的!
康看出玳在暗笑他,但他并不覺得難堪,相反:“玳若是我,難道不偏心自己人?”
很好!玳平複心情,康說得有理。莫說她成了他,便是這世人,哪個又不是偏着自己人的?
所以:“你打算讓我何時離開?”
康回頭,遙看圓月,卻沒有說什麽。而玳也到此時,才突然發現,兩側樹影之下,竟不知何時多了許多玄色勁裝之人。而那衣色,是昔年她極其熟悉的。
“君主,臣奉王命,來接您回宮。”
*
玳今天得到的消息是莘王還有五日才到虞都,卻不想今夜居然就要離開了。而這些人竟是在與康打過招呼後,直接就帶着玳從另外一處暗門出去了。外面已經備下了馬車,幾十騎的玄衛高騎十分的乍眼。不過這些人似乎并不在乎,扶君主上了馬車後,便一路急行往城門去了。而大半夜的,城門居然打開了。
兩匹馬的車架只拉着她一個小小的人,速度自是不能與來日相比,只到次日晚間,便已經與往虞都前來的迎婚隊伍相接了。
莘王親自來虞都迎娶繼後,所經之地虞地官屬自是盛禮相迎,但即使如此,普通的迎賓驿想承接住莘王的儀仗,到底還是不成,所以這一片街面皆被征用了。莘軍的軍衣以玄黃二色為主,如此配色日間莊重,晚間更是肅穆。
玳從車上下來時,門口侍立的兩排宮婦便拜倒了下去。為首一名中年婦人更是淚眼婆娑地膝行過來,扶住君主的衣裙便是大哭:“奴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君主了。”
婦溫,她昔年的乳母,叢的母親。
玳沒有理她,而是站在原地思量了許久,直到父王身邊的宦者謹從裏面拜行出來,跪至面前後,方開将其扶了起來:“謹,好久不見了。”
謹看着眼前君主也是心潮起伏:“君主受苦了,快進去了,王在等您。”
一路向內,遠遠便見正廳內燈火輝煌,一名紫服金玉冠的男子站在那裏。然,一路走來,卻覺得眼前并未有半分的清晰。直到步入廳內,手被沖來的身影緊緊握住,一切反而更加模糊。
“玳!”
消息傳來時,雖有多方輔證,可莘王心底仍是留在半分疑心的。他的王土之下,他遍尋三年不得的女兒怎麽會被別人發現?怕其中莫不是有什麽圖謀?可在見到眼前的小姑後,莘王卻是一瞬間無疑了。
雖說眼前小姑布衣枯發,面黃凋零,然那雙眼睛,那對眉目間隐帶的神韻怎麽還會是別人?
“玳!父王終于找到你了。”
*
“君主這些年受苦了!”
服侍君主香湯沐浴後,婦溫親手服侍君主塗抹香脂。雖适才沐浴時便已經發現君主身上有傷,可親手塗脂時看得卻更真切。婦溫眼中全是淚,哽咽:“君主何時受過這樣的苦?”
适才君主與王上相談時,婦溫便在一側服侍,自是全程聽了個仔細。君主昔年落河後,被叢救起。叢背着君主在山中尋醫,可君主撞傷了腦子,許多年都記不起往事。只在一個村落裏與那醫者相伴而生。
君主說得簡單,但瞧君主模樣便知這幾年君主是吃苦了。如今再瞧着這身上的傷,手上的硬繭,婦溫心疼得不得了,抹了香脂不算,又拿藥膏來塗。折騰了足有大半夜,才讓君主睡去。
這些事自然便由婦溫的口中轉給了謹。至于再之後又去了哪裏,玳并無心知道。她只知自回到莘王身邊後,她的生活與之前幾載再不相同了。雖還在旅途,但莘王仍是備了最好的一切給她。除婦溫之外,又有六名侍婦陪伴。婦溫每日裏不是給她進補,就是塗指藥膏香脂,再不劑就是帶着一堆侍婦給君主縫制新衣。至于莘王處,更是日日都有璀璨的珠寶華飾送來。不過玳對那些并不鐘情,大多的時候頭上都只是別着一只玉釵,或用絲帶束發。白日裏倚在車架中時多半時候都是看簡,停車時會與父王一道用膳。
清淡婉約的裝束似極了當年的莘後,而靜默少語更似極了那幾年的她。
莘王看着這個女兒,心中每每複雜,但一時要與她說什麽,卻也不知要從何說起了。好在玳肖母,有些事他便不提,玳也知要如何處置。便如同進虞都的第一夜,玳便提及:“明日可要兒陪父王一同入虞宮?”
莘王看她:“玳可想去?”畢竟,他此行是迎娶繼後的。
玳想想:“兒可去。不過兒以為虞主雖之前有親,但這次卻是初婚。新婚之喜時,兒還是不要常出面在虞主面前為好。”
莘王嘆息:“我兒委屈了。”
玳輕言:“父王才是辛苦。”
是故,從次日起,玳便沒有再陪着莘王一道。她自有她的住處,而叢也在次日回到了她的身邊。比起君主,叢更不适應這樣的生活。然:“你必須馬上适應起來。”
叢明白。然:“寒氏那邊……”
玳翻着手中的竹簡,輕聲慢語:“聽婦溫講,我落河的那年七月,寒子琪因咳疾高熱殁了,年臘月寒女瑰在雪地玩耍時受寒,也殁了。”
沒了子女的婦人,在宮裏不過就是個漂亮的擺設罷了。
叢明白這一點,但他更知道:“吾王前歲納了有名有仍的貴女,生下子王子珏。”
“不過才兩歲罷了。”
這倒也是。但:“虞主尚年輕。”虞王肯答應這門婚事,未必便沒有打算着讓妹妹生下莘王後嗣,他将來好一統莘土,或者待莘王百年之後,操控有莘的目的。
玳自然明白,所以在她看來:“虞主便是為後,怕也無嗣。”
這似乎是個好消息。可:“這樣一來豈不便宜了仍妃?”
玳失笑,放下手中簡看侍立在旁的叢:“莘土總得有後嗣。”
叢伏地:“奴聽令。”
*
莘王來虞都只是迎娶,大婚的禮儀還是得回莘都再辦,所以在虞都停留不過五日,儀架便回轉了。因未大婚,所以虞主但是也未召見莘君,只是送來了許多的禮物。什麽絲衣,缂袍,玉釵玉環的一堆一塊,玳也不過看一眼便罷了。倒是莘王在知曉此事後,将玳叫到了面前:“聽說虞主送了禮物給兒?”
玳微笑:“虞主禮數周全。”
莘王看着眼前女兒,心中疼愛,拉其坐在一邊後,指着案上的宮圖給她講:“她雖是繼後,但也只能入住正宮。玳,父王想你回宮後,從後宮挪出來,搬到東儀宮去住。”
東儀宮?
玳有些意外:“那是子君才應居之處。”
莘王憐惜地摸摸女兒仍是枯黃的發:“珏還小呢,将來如何還未可知。你是聰慧的,自然知道虞主入宮後,後宮必不消停。所以啊,搬到東儀宮去,省得與她們麻煩。父王要見你,也近便。你便是在宮裏呆着悶了,想出去玩也自在。”
玳展顏而笑:“兒聽父王的。”
是故,在回到闊別多年的莘宮後,玳并未回到之前居住之地,而是進駐了東儀宮。婦溫在得知此事後,欣喜若狂,服侍起來比往日自然更加精心。玳也不撓她,由她将莘王送來的堆堆塊塊塞滿了東儀宮。玳對此無所謂,但她還是将叢叫到了近前,告訴他:“你去與謹講,我想在東儀宮備一間藥房,另外東小院那邊給我空出來。再尋兩個信得過的鐵匠與木匠來。”
叢心頭大動,領命而去。他如何回複的莘王,玳不管。但她要的東西卻是很快便到位了。
而之後,玳便領着叢一天到晚泡在那小院之中。叮叮咚咚的在做什麽,婦溫不知,君主從不讓任何人進那小院,便連工匠也只能困于其中,不得出入。不過反正君主帶的是她兒子,婦溫便只管替君主看門便是了。
倒是莘王心中一直惦着此事,而玳也在三月後,親自捧了一盤來到了他的面前。
“父王,兒有一物想獻于父王。”
莘王笑着将她召在身邊,卻未直接看那紅綢之下的物什,而是拉起了玳的手,皺眉了:“你又親自上手了?”
玳笑:“我想的東西自然要我自己試。父王別心疼我了,快看此物。”
說完将盤上的紅綢摘掉。盤中立着的物什讓莘王看之便是一怔:“這不是昔年玳的舅氏給你做的水車嗎?”
“是,也不是。”玳手指撥弄着那水車上的搖杆:“舅氏給玳做的不過玩物,有流水而下,水車便會轉動,不過消暑解熱罷了。這些年兒在外面曾遇大旱,便将水車改了許多,父王你看,只要搖動這裏,水車裏的水便會搖動往上,順着竹竿一路往上而去。”
莘王何其聰慧,一看便明白了。親手上去搖了幾許,笑了:“去年姜田村那邊報上的水車便是玳做的?”
“是。”
“這确實是好物。但之前姜田村的水車用了不過半歲便壞了。”當時莘王還派了工匠研究,但始終不得其法。玳信然:“那是自然,我在制時便未想讓那物用長久。”
“為何?”
“當時我在康手上,一舉一動都脫不了他的眼線,難不成還真把法門讓他知曉了不成?”
莘王歡喜地拍拍玳的臉頰:“吾兒甚慧。這樣說來,如今你可是有了長制久用的法子?”
“對!我将法門藏在了木芯之中,就是這裏。外人不知自是看不懂了。便是他們知曉其中有宜,也拆不開。拆開了也裝不回去。父王,此法便連那幾個工匠也不盡知,他們只管各做各的部件,組裝之事一概是由兒與叢完成的。所以父王不必擔心,此事會便宜了別人。”
莘王甚慰:“吾兒長大了。好,就按吾兒的意思來辦。”
說完便讓謹去喚了子寒前來。而在子寒來之前,莘王更是着意給玳介紹了一番:“子寒是莘相的親傳弟子,他是河間洛氏之後,論來與玳的母族是遠親。子寒為人機敏伶俐,甚是能幹。你有這些巧思,父王很高興。然,你是女君,總端着東西來父王這裏,着實會引人多思。以後若有需求,便打發叢來問謹要。要在外面要辦什麽事,便叫子寒去你那邊。玳,你可明白?”
“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