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少女容色清致秀麗,看得出是個美人坯子,但打扮得卻格外豔麗俗氣,數支金釵步搖沒有章法地插在發髻上,明明是款式輕便的裙子,頸間卻戴着繁複厚重的璎珞。手腕上也分別戴一指寬的金镯子,整個人顯得像是把家底全戴在了身上,四處彰顯自己的闊綽。

她的羞怯應不是作假,只是在這樣的打扮下,不免顯得有些矯揉造作。

商逸嘆了口氣,說:“我沒有躲你,只是平常早出晚歸,沒有跟姑娘遇上也是正常。”

馮春華面色一僵,她是村長的千金,在優渥的環境裏長大,讀了不少書,不似村中無知的姑婆般,聽不出商逸話裏有話。

他是在拐着彎說她憊懶,每日要麽睡到日上三竿,要麽直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才遇不到他。

商逸是村裏最清俊的男人,她默默喜歡了他許久。以前看他家裏窮,爹爹打死都不同意她跟他結親,後來商逸考了秀才,父親才勉強同意讓村裏的王媒婆去說媒。

馮村長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本打算着商逸雖考了個秀才,但家裏實在窮,拿不出提親的東西來,也操辦不了婚事,就讓他直接入贅到馮家,以後生的小孩也随馮姓。

卻不料商逸直接回拒了王媒婆,此事在村裏鬧得沸沸揚揚,讓他們馮家落得個好大沒臉。

馮村長怒極,遷怒于王媒婆,以至于王媒婆在村裏說三道四編排商逸,馮村長也置之不管。

商逸如今在村中備受冷眼,也有馮村長推波助瀾的一份在。

而馮春華則是羞于見人,又怕商逸怪罪于她,在家裏躲了幾日不肯出門。近些天終于憋不住了,才出門轉轉。

她沒有放棄與商逸并結連理的想法,只是感受到對方态度之冷淡後,想采取迂回之策,先将關系緩和,再做其他打算。

馮春華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說:“今日既然遇到了,那就是你我的緣分。商公子,村中流言一事我父親作為村長确實不該冷眼旁觀,但我作為女兒對此也實在無能為力。你不能将父親的過失怪罪在我頭上,我們難道不能還像以前一樣成為朋友嗎?”

她句句将矛頭指向父親,盡力維護自己無辜清白的形象。

商逸怎看不出她的心思,說到底馮村長針對于他,就是覺得女兒在他身上受了委屈。

他早知馮春華對自己有意,在王媒婆來說婚前,他已經直截了當地拒絕過馮春華一次,可馮春華還不死心,讓王媒婆半脅迫半利誘地來找他說媒,他這才好不客氣地回拒了人家。

讓他備受村人冷眼的罪魁禍首馮春華,不知自省反而極力推脫,讓他生不出一絲好感,只感到煩躁。

只是他秉持着君子之禮,對姑娘家說不出重話,只能盡量委婉道:“我與馮小姐本就不相熟,您是閨閣淑女,我不過一鄉野村夫,何談與您曾是朋友?我與馮小姐非同道中人,馮小姐莫要再糾纏了。”

幾句話客氣疏離,既否了曾經是朋友之說,又清楚表明二人之間絕無可能。

自從上次被拒,馮春華已很久都沒受過這番委屈,當即紅了眼眶,嗓子哽咽,低着頭說不出話來。

已經看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拾漪,怕這大小姐在攤前掉金豆子而惹人注目,趕緊站出來寬慰道:“天涯何處無芳草,馮小姐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我們公子并非冷心冷情之人,只是實非姑娘良配。他将來要上京考科舉,你要嫁給他,以後可是要守活寡的呀!”

馮春華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位翩翩佳公子,氣質身段都不輸商逸,甚至此人的容貌還比商逸要俊秀濃麗幾分。

馮春華看愣住了,一滴眼淚挂在眼睫毛上要掉不掉,看着很是滑稽。

拾漪遞給她一方素色帕子,這還是她前幾日無聊,在商逸穿不了的舊衣上裁剪下來的,本想揣着裝裝古人模樣,沒想到還沒用上就給了馮春華。

馮春華愣愣地接過帕子,拾漪又說:“姑娘乃大家閨秀,以後自是有大把芝蘭玉樹的公子等着姑娘挑選,實在沒有必要在我們公子身上耗費心思,浪費青春。”

她的語氣要比商逸溫柔許多,加上一張俊俏的臉龐,讓馮春華慢慢平複了情緒。馮春華偷偷打量着拾漪的眉目,越看越是心驚,想不到世間還有此等驚為天人的容貌。

她面上卻還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樣,輕聲細語地說:“謝謝小公子開解,春華也并非死攪蠻纏的潑婦。敢問公子是何許人?以前怎麽從不見你?”

拾漪笑了笑,說:“我叫拾漪,是商公子的書童,前幾日剛剛跟了他,姑娘不識也是情理之中的。”

馮春華悄悄攥緊手帕,說:“我把公子的手帕弄髒了,待我回去把帕子洗幹淨,再來還給公子。”

拾漪笑意愈加溫和,婉拒道:“不過是一方手帕,姑娘留着就好,不必特意還我。”

商逸的舊衣服有很多,她還可以剪十來條帕子,不太想要這一條別人已經用過的。

馮春華看着她的笑容愈發癡迷,怕再待下去自己會失禮,對拾漪淺淺笑了笑,便不再多言,起身告辭。

馮春華走後,商逸憂心忡忡:“她瞧上了你,你怕是會有麻煩。”

拾漪沒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大魅力,不過她并不在意,說:“我是女的,又不怕她來提親,也不怕被人說閑言碎語,會有什麽麻煩?”

“我不是擔心這個。村裏有惡霸老早就看上了馮春華,他要是知道馮春華看上了你,必定會帶人來找你麻煩。”商逸皺着眉頭篤定說,語氣裏是滿滿的擔憂。

“聽你這語氣,以前沒少被他們欺負吧?”拾漪沖他眨了眨眼。

“是,不過我畢竟是個男人,他們在我這也讨不到什麽便宜。”商逸頓了頓,然後輕描淡寫地說。

拾漪可不覺得他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能對付得了惡霸,揮了揮拳頭說:“不怕,我這拳頭專打惡霸。他要找上門來更好,正好讓我替你出一口惡氣。”

她作為一個經受過專業訓練的戰士,可不怕村裏的小混混。

商逸嘆了口氣,拾漪心思單純,不知道那幾個混混手段的惡劣。

若是只有那惡霸一人來找麻煩還好,就怕那一夥人一齊過來。他沒有什麽辦法能對付他們,也不想看到拾漪被他連累,心想着如果那些人真找上門來,他就給拾漪點銀子,讓她到鎮上的客棧裏躲一躲。

心裏有了計量後,商逸不再那麽焦慮,看向拾漪溫聲道:“餓了吧?你在這守着,我去街頭買幾個燒餅。”

“嗯!”拾漪笑呵呵地應道。

*

下午的生意比上午還要好,加上有拾漪這麽個福星,一天竟賺了将近五兩銀子。

夕陽緩緩收攏餘輝,收了攤子後,商逸點着袋子裏的錢,餘光掃到拾漪眼巴巴的眼神,暗自覺得好笑:“今日賺得錢超出了我的預料,作為獎勵,晚上我們可以吃頓好的,你想吃什麽?”

拾漪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海鮮!”

商逸有些詫異,渚州最不缺的就是海鮮,甚至因為很好打撈,很多窮苦家庭都将海鮮作為主食。他從小吃海鮮長大,實在不能理解拾漪為什麽對海鮮如此熱愛。

不過既然她想吃,他必然會滿足,于是思索了一下道:“這個點去坊市上買海鮮已經買不到新鮮的了。不如去酒樓吃,如何?”

“好呀好呀!”拾漪連連點頭,卻因想到了什麽,又謹慎地問,“會不會很貴?其實也不用吃得這麽好,市場上的海鮮我也喜歡。”

商逸看着她的模樣只覺手心發癢,特別想摸一摸她毛茸茸的腦袋。他攥了攥手心,緩過神來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擡手揉了揉鼻子,才道:“無妨,既要請你吃飯,那必然要吃些好的。”

拾漪歡呼一聲,自然而然地抱住商逸的胳膊:“那我們快些走吧,我肚子早就餓扁了!”

商逸吓得在原地蹦了一下,迅速将胳膊抽了出來,眼睛急急打量了一圈四周,見無人注意這邊,才壓低嗓子,叱道:“你做什麽!一個姑娘家的行為怎能如此放浪!”

拾漪毫不在意,抱着手臂吐了吐舌頭,沒心沒肺道:“不好意思,忘了你窮講究了。”

曾經在軍隊裏,與同伍的戰友勾肩搭背都是常有的事,她絲毫不能理解商逸為何一碰就炸毛。

商逸早就知道這姑娘毛手毛腳的毛病屢教不改,他多說也無益。且他剛剛反應那麽大,全是因為自己心虛,于是草草說了句:“以後不許再這樣了。”便将話題按下。

醉蟹和清蒸鲈魚是樂膳居必點的招牌,除此之外,商逸看着菜單又點了道青菜,配了壺驅寒的姜茶。

菜遲遲未上,拾漪聞着其他隔間的菜香味直吞口水。商逸看她猴急的模樣,笑道:“腦袋都要伸出簾外去了,他家菜一貫做得慢,你且忍一忍。”

拾漪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本以為自己不是饞嘴的人,因為在資源短缺的未來,有口吃的已是不錯,冷水和幹糧是她行軍途中最常吃的,她從未吃過什麽好吃的東西。

來到古代,許是過去壓抑得狠了,過了幾天衣食無憂的日子,倒是勾出了她胃裏的饞蟲。

“我其實不是很餓,就是隔壁忒不禮貌,控制不住香味直往我鼻子裏鑽。”

*

菜上齊後,拾漪在先吃螃蟹還是先吃魚之間猶豫了一瞬,然後朝螃蟹伸出了筷子。

未來糧食緊張,根本沒有餘糧用來釀酒。拾漪頭一次吃用酒做的食物,很是新奇,忍不住多吃了幾只。

商逸不曾想拾漪竟是個滴酒不沾的人,忘記提醒她醉蟹裏的酒精度數雖低,但後勁不小。等他反應過來,拾漪已經醉得臉頰通紅,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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