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趙縣令微微點了點頭,欠款一事他倒是沒聽說過,于是問:“兩位可有借條啊?”

孫老太太拿出一張紙條,交給衙役呈上去,說話和緩了許多:“回縣太爺,這是老身的借條,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還有商逸爹娘的手印呢!”

衙役雙手捧着借條從拾漪身旁走過,拾漪側身去看,那借條紙張幹淨,沒有絲毫破損褶皺,根本不像是二十年前寫的。

她與商逸對視一眼:這分明是僞造!

商逸父母已死,根本無法核對手印真僞。孫老太太就是拿準了這一點,所以僞造借條還能表現得那麽肆無忌憚。

商逸不動聲色,在他發現家中沒有欠條時就預料到,孫老太太要拿這件事來作妖。

趙縣令接過借條來一看,上面寫的确如馮村長所說,他又問商逸:“商茂才手中有無欠條?”

商逸一臉平靜地回答:“小生并無欠條,小生父母确借過孫家三十兩銀子,不過小生父母在世時已還了二十五兩,後來孫老太太要了小生家兩畝地抵了剩餘的五兩,欠款已盡數還清。至于利息一事,小生從未聽說。”

“你父母已逝?”趙縣令有些意外。

“是,”商逸說,“欠條一直是小生父母收着,他們死得突然,小生也沒能從他們的遺物中找到欠條所在。”

“那便有些難辦了……”趙縣令又往蔣貿才那邊瞅了一眼,正巧蔣貿才也看了過來,兩人視線對上,蔣貿才微微挑眉,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趙縣令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雖孫老太太給了他二十兩銀子,但這位更得罪不起,聽聞蔣家家主還跟渚州的老王爺攀親帶故的,得罪了蔣家,他這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怕是做不成了。

二十兩銀子與烏紗帽,孰輕孰重他還是能掂量得過來。

于是他話鋒一轉,說:“商茂才父母已逝,死無對證,你們雙方各執一詞,且商茂才手中沒有欠條,無法斷定當年欠債一事是否屬實,此事本官不予裁決。土地歸屬一事,不能與此事相聯,若諸位都無異議,本案依舊維持原判!”

馮村長一臉苦澀:“縣太爺,這、孫氏家裏正要添丁加口的,她家裏只有二十畝地可養不活這麽一大家子人,而商逸家裏只他一個,十畝田他連照顧都照顧不過來,扔在哪兒也是荒廢,還不如給了孫家。我們窮苦人家掙些錢來不容易,就靠着這幾畝地吃飯,您不能這樣判啊!”

他在暗示趙縣令拿錢不辦事,而趙縣令在蔣貿才威壓下完全裝聽不懂,說:“本官向來秉公辦事,地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孫氏,你是否還有異議?”

孫老太太愣住了,怎麽說着說着又回到原判了?這趙縣令就是這麽秉公辦事的嗎?二十兩銀子不是筆小數目,她錢都使了,若不能拿到地,

孫老太太氣極,完全喪失了理智,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指着堂上的趙縣令破口大罵:“好你個小癟三,收了你奶奶的銀子就這麽給你奶奶辦事!既然你這麽判,那就把你奶奶的銀子吐出來!”

蔣貿才頗為訝異地朝趙縣令看過來,趙縣令頂着他的目光一陣陣心虛,猛地一拍驚堂木,怒喝:“放肆!區區庶民膽敢污蔑本官!若非看你年長,本官會即刻将你壓入大牢!讓你在裏面吃上幾年牢飯!”

馮村長被孫老太太的舉動吓得背後滲出一片冷汗,他趕忙躬身到:“縣太爺饒命!孫氏年紀大了,神志不清,胡言亂語,請縣太爺贖罪!不要怪罪于她!”

他和孫氏是一夥的,同為被告,要是孫氏被判罪,他也難逃其咎。

趙縣令鼻子裏重重呼出一口氣,沒好氣說:“既然年紀大了糊塗,那欠款利息一事也極有可能是莫須有的了!”

事到如今馮村長已然顧不上勝訴,連連點頭:“是是是,都是孫氏記錯了,那借條也不知是從哪兒弄來的,做不得數。”

“不、他商家就是——”

孫老太太還想說些什麽,馮村長狠狠瞪了她一眼:“好了!既然縣太爺已經做了判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再糾纏下去,難道你還想連累我不成?”

眼見事态急轉直下,連馮雷都倒戈,在場無一人能幫自己說話,孫老太太只能自認倒黴,極不情願地鐵青着臉應下:“是。都是老身糊塗了。”

趙縣令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堂下對本官的裁決都沒有異議,那本官就宣布今日退堂——”

“等一下,”商逸打斷道,“針對此事,小生還有一些話要說。”

趙縣令有些意外,蔣貿才也驚訝地轉頭看過來,不知道這家夥要做什麽。

“你要說什麽?”趙縣令問。

商逸給拾漪遞了個眼神,拾漪會意,将懷中字據交給一旁的衙役。

商逸等趙縣令看完字據後,說:“既然田地的歸屬沒有問題,那前些日子因孫氏的過失,造成我家地裏的損失就要好好清算清算了。孫氏此前承諾,在等待傳松期間,地裏出現任何問題,她都會按照市價賠償。而因孫氏阻攔,我家小兄弟不能及時到田地給水稻施肥,誤了拔節期,這一茬肯定要減産。這損失孫氏可要盡數給我們補上。”

“拔、拔節期?”孫老太太呆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地看向馮村長。馮村長不知這一回事,也滿頭霧水地看向她。

拾漪站出來,言簡意赅地講述了這字條的來頭,和孫老太太如何阻攔她去田裏施肥,孫老太太聽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

之前這小癟三說要去田裏除草驅蟲,她全被他帶跑偏了,一直想這時節除什麽草驅什麽蟲,完全忘了現在正值水稻拔節的時候,需要應時施肥啊!

商逸又說:“前幾日渚州突逢暴雨,田裏的肥料本就流失,肥力不夠。我家小兄弟想去給田裏施肥卻頻頻遭孫氏阻攔,這件事孫氏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趙縣令點了點頭,看向孫老太太:“孫氏,你為何阻攔人家?”

孫老太太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她總不能說自己當時已然将那片地當成自家土地了吧?

拾漪見她不說自己就幫她說,開口道:“當時孫氏口口聲聲說縣令會将那些地判給孫家,所以不讓我去‘她家’的地裏動手動腳!”

趙縣令眉毛一豎,再一拍驚堂木,怒道:“豈有此理!你這老婦何時能替本縣令做主?”

孫老太太已然顧不上害怕,地是沒有指望給自己了,她給縣令的二十兩銀子也肯定收不回來了,若是再賠上商逸那小子一筆,那才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把她家底都賠進去了!

那她孫子還拿什麽娶媳婦?

她從椅子上下來,撲通跪到地上,連連磕頭:“縣太老爺明察啊!老身并沒有這麽說過啊!老身并沒有簽什麽賠償的字條!一切都是他們兩個自導自演的戲碼啊!”

拾漪道:“那字條上清清楚楚有你按的手印,你可不要抵賴!”

趙縣令将字條遞給衙役:“去對比一下,這手印是不是真的。”

衙役領命,捧着字條走到孫老太太身旁,拿起她的手仔細對比後回道:“回大人,這确實是孫氏自己的手印。”

趙縣令嚴肅說:“既然這手印是你自己按上去的,那你便抵賴不得,需得按字條上說的,按市價将損失賠給商茂才。”

孫老太太聽到縣令這麽說,只覺渾身脫力,聲音發顫,抖動着嘴唇問:“賠、賠多少?”

“賠多少……”這問題問得縣令也發了難,稻子還未成熟,不知道最終産量到底有多少,實在難以計算孫氏到底造成了多少孫氏。

他若是判多了,怕被人說有失公允,判少了又怕蔣貿才那位爺不滿意。

趙縣令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又往蔣貿才那邊看去。

一直沒有說話的蔣貿才感受到縣令的為難,轉了轉眼珠子,開口道:“這好辦,方才馮村長不是說孫家的糧食不夠養活一家子的麽。那不如孫氏先以市價,按去年渚州的平均畝産支付給商逸銀錢,等水稻成熟,不論收獲多少,都盡數送到孫家去。這樣孫氏既補償了商逸的損失,又能買來糧食,一舉兩得,皆大歡喜!”

“貿才少爺不愧是蔣富商之子,果然聰慧過人。商茂才,孫氏,對此裁決你們可滿意?”

趙縣令連連誇贊,卻不料馬屁拍在馬腿上,蔣貿才最讨厭別人拿他父親說事,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對于蔣貿才的提議,商逸自然是滿意的,這也是他能想到最好的處理方法。蔣貿才書雖讀得不怎麽樣,人卻還不笨。

至于孫老太太滿不滿意,就不是他所關心的了。

趙縣令對蔣貿才的冷臉毫無所覺,怡怡然摸着胡須,道:“既然無人反駁,那孫氏,你就在這裏将銀子交給商逸,你們這件事便算是了了,往後不可再拿這件事來徒生事端。”

只見孫氏臉色一片灰敗地癱倒在地,每畝地均産三百斤斤水稻,十畝地就是三千斤斤,按照市價,她要一次性支付給商逸近十五兩白銀。

她不像商逸,有其他的收入,她的銀兩全是賣豬肉的兒子給的。這幾天接連沒了近四十兩白銀,她下半年的日子怕是很難過了。

孫老太太手裏一時拿不出這麽多錢,她不得不朝馮村長伸出援手。馮村長是一百個不情願将錢借給她,按這老太太的尿性,借給她的錢就很大可能拿不回來了。但在趙縣令的監視下,他無法在這裏拒絕孫氏,只得咬牙痛心地将十五兩銀子掏了出來。

自此,孫家和馮家算是結了仇怨。十五兩銀子不是一筆小數目,馮雷日日向孫老太太讨債。而孫老太太怪罪馮雷收了自己的銀子,卻辦事不力,反倒讓自己賠了一大筆錢,死活不肯将銀子還他,甚至還要馮雷賠給她自己折損的銀子。

而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來十五兩銀子的拾漪,則開心地不知怎麽辦才好。商逸說,地是她種的,所以十五兩銀子全歸她所有。她終于不用再靠着商逸白吃白喝,為感謝商逸,她決定要用這筆錢,還他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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