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鼻息間盡是雨前沉悶的壓迫,卻混合着自由的味道。
有些激動的旅客,還沒等出了車站,便迫不及待的驚呼,大喊。
“我靠!沒白來。”
這話音結束的後果便就是,引起周圍一陣哄笑。
祝胡蝶笑不出來,他雙手揣在棉服兜裏,緊握了雙拳,尤其是右手掌心浸潮,熱氣橫出。
他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極其自然的往前走,不讓別人看出分毫不對勁。
梁香悠閑的跟着後面,看着前面走路極其不自然的祝胡蝶,抿唇忍笑,卻還是從眼睛裏跑了出來。
随後,他不管寒氣入侵,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指尖劃過相機,對準前面人的背影,按下了錄像鍵。
前面的祝胡蝶絲毫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一切,心裏亂如麻,連頭都不敢回半分。
如果此時有人回頭,或分半邊的餘光,便看得見。
前方不谙世事的少年,向前走,不回頭。
他的所有。
都被身後那個舉着手機,眉眼含笑,滿臉寵溺的少年記錄下來。
——
車站外,身着民族特色服裝的人群,都是成群結隊的,有攤販,有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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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胡蝶站在門口,看着身後的火車站,看着那些人,有些看不清視線,他終是來到了這裏。
梁香站在了他的身邊,湊近,撞了下他的肩,“小蝴蝶,去哪?”
祝胡蝶一怔,将剛才那個插曲抛擲腦後,随即擡眼看了看天,陰沉無常,“先找地方住。”
梁香點頭,想也不想的便拿出手機想要打車,祝胡蝶伸手抽過他的手機,踮在手裏,“可以跟旅游團。”
“不跟,我們自己走。”梁香拒絕。
祝胡蝶笑了下,“正合我意。”
只不過是兩句話的功夫,天色瞬變,連一絲白雲都看不見了,雷聲響起,攤販四竄,幾秒鐘的功夫,車站門口,只剩下幾輛車,還有他們倆。
雨聲砸在地面,鼻息間充斥浸濕的泥巴味,難聞并且讓人作嘔。
雨很大,接連不斷,視線模糊。
祝胡蝶看着面前空蕩且模糊的萬物,不禁嘆息,怎麽百年難得一見的雨天,都能被他們碰上,這得是有多幸運。
“天氣真好。”
梁香抿唇,憋了半天,才吐出句話。
祝胡蝶臉色由陰轉多雲,他擡眼看着天,暴雨如針,他無奈道,“沒錯,看慣了風和日麗,也該看看狂風暴雨了。”
雨裏掀起黃沙,只是片刻,便已經是積了一層,無處下腳,四周空蕩,只有前方停了輛黑色的汽車 ,在雨中接受洗禮。
祝胡蝶嘆了口氣,雨太大,傘也撐不住,唯一的方法便是等雨停。
梁香站在他的邊上,伸手摟過他的肩,祝胡蝶被他的力氣一帶,兩人靠的更緊。
梁香擡眼看着從高落下的雨,是神明的哭泣,他道。
“雨也別有一番看頭。”
祝胡蝶順着他的視線,看雨大力的激起水花,蹦到了他的腳邊,他稍往後站了些,笑道。
“風卷微塵上,霆将暴雨來。”
梁香裝作驚訝,又是很欠道,“誰那麽有文化,出口成章。”
祝胡蝶聞言,皺眉推開他,“你說話注意點,我不是原創,偶然看到的,就記住了。”
“那也是你好學。”梁香又往前湊,拖着聲音,“不然,我怎麽就沒看到呢?”
祝胡蝶帶着懷疑審視的目光,沖着他看去,“可能,或許……”
“你就沒看過書呢。”
梁香不氣反笑,直起身子,看着那暴雨,拖着腔,“小蝴蝶,要不說你聰明呢,還真被你說着了。”
“哥從來不看書。”
“……”
他那語氣像是再說一件很偉大的事情。
祝胡蝶見那人臉皮實在是厚,便忍不住嗆他,“活該你沒文化。”
梁香笑着附和,順着他的話,“活該你有文化。”
兩人在雨中,你嗆我一句,我還你一句,誰也沒注意,那輛黑色的汽車靠近。
直至車窗搖下,在雨中傳來一聲鳴笛,二人這才皺眉擡頭。
“去哪?送你們一程。”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不青澀卻帶着些許成熟,在雨中也看不太清長相,只隐約能看見他白白的皮膚,稍長的發絲淩亂的搭在額頭,左手手肘撐着車窗,探了半個腦袋,問完便縮了回去。
祝胡蝶搖頭,“多謝。”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是小心為妙。
梁香腳步無聲的往前移了些,稍微擋住了祝胡蝶的半邊身子。
“我不是壞人,來旅游的,沒坐火車,自駕,你們放心。”
梁香語氣沒什麽起伏,淡道,“哦,不坐。”
是靜。
祝胡蝶忍笑,這人,還是稍微有點用的。
“……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的,前面兩公裏就有旅館,我都查好了。”
“哦,不坐。”
“……”
在雨中,握着方向盤的那位不說話了,就當兩人以為他終于要走了,從副駕駛傳來不耐的聲音。
“去你媽的傻逼,愛坐不坐。”
“老子求着他坐了?”
“沈知南,開車走。”
梁香皺眉,這他媽能忍?
他厲聲道,“你求着老子坐的,不準走,誰走誰傻逼!”
祝胡蝶扶額嘆氣。
果然,小朋友還是不能激。
——
雨刮器在車前的玻璃上,交替帶走暴雨,只清亮一瞬,便又被新鮮所替代。
二人坐在後排,車內泛着淡淡的清新劑的味道,又混着些花的清香,祝胡蝶聞不出是什麽花香,不濃烈,聞着很舒服。
副駕上的人從後視鏡看了眼後排,他懶散的拖着聲音。
“長得還不錯,能買個好價錢。”随即他“啧”了一聲,擡起手,指尖懶洋洋的點了下梁香,“就你不太行,賠錢貨。”
祝胡蝶被他逗笑了,不忍搖頭。
這人怎麽跟他邊上的人那麽像,連犯賤時的語氣表情都一樣。
梁香冷哼一聲,語氣淡淡,“有病。”
“你更有病,像個傻逼,一激就上來。”
梁香:“……”
祝胡蝶忍笑忍的肚子疼,總算是有人能治得住梁香這個家夥了。
梁香被噎得說不出話,原來白皙的臉上,添了幾抹綠氣。
他冷着臉,往祝胡蝶身邊靠了靠,努了努嘴,怨怨道,“欺負人。”
祝胡蝶:“……”
沈知南修長的手指把握着方向盤,餘光看着窩在副駕駛上不好好坐着的人,視線卻絲毫未偏移,只騰出一只手,捏了捏副駕駛上人的耳朵,無奈道。
“林知北,你老實點。”
——
雨絲毫未停,車在路上行駛,透過車窗盡是民族建築,一覽無遺。
車內寂靜,氛圍有些怪。
祝胡蝶視線挑到前方,一個旅館顯現,車停了。
祝胡蝶伸手解開安全帶,擡眼道。
“謝謝。”
林知北後腦勺靠在椅背上,懶懶轉頭,祝胡蝶也總算是看清了他的樣子。
像是剛睡醒,睡眼惺忪,頭發淩亂,眉眼狹長,眼角那裏長了顆小小的痣,随着眼皮掀起,痣也随着一動,他嘴角挑起笑,懶散又浪蕩。
“有禮貌就是好孩子。”
他視線一轉,又對上了梁香,冷哧一聲,“沒禮貌的,自己心裏有點數。”
梁香懶得跟他廢話,視線一轉,沒搭理他,“小蝴蝶,走了。”
“嗯。”祝胡蝶一手撐開車門,這才發現沒傘,傘在梁香手裏,他嘆了口氣,無奈收回了腳,剛轉頭,便被“嘭”的一下沉悶聲阻絕嘴邊的話。
身邊沒人,連關上的車門都宣告着剛才那人的不爽。
祝胡蝶:“……”
他扯笑,對上前面林知北的視線,無奈道,“他就這樣。”
梁香關上車門,從左側朝前走,路過車頭,右手撐傘,左手對着副駕駛上的人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
他繞了半圈,撐傘停在了祝胡蝶開着的車門邊,他稍用力,傘便朝着車傾斜,保準下車的人不受絲毫雨的洗禮,“來吧。”
祝胡蝶又道了聲謝,這才下車,冷風直鑽,他稍向梁香靠靠,沒等他伸手,梁香已經用力關上車門。
随着沉悶的關門聲,一道不情願的聲音淡淡傳來,“謝謝。”
車內的人一征,随即兩人對視一眼,無聲勾唇。
林知北視線垂到倒車鏡上,黑色的大傘也罩不住兩人,在雨中,漸行漸遠。
只不過一人未沾染絲毫雨水,一人濕了半邊肩膀,也心甘情願。
他眼底是自己也未曾察覺的軟意,語氣卻淡道,“別扭的傻逼。”
沈知南聞言,一手搭在方向盤上,順着他的視線,只在最後一瞬,看着消失在拐角處的身影。
他笑笑,“你不也是。”
林知北皺眉看着沈知南,懶懶挑眉,“找打?”
沈知南不把這威脅放在心上,陳述事實,“非要帶他倆。”
林知北不耐的“啧”了聲,偏頭看着車窗,視線被花壇下一只低頭舔舐濕淋淋的毛的小黑貓吸引。
沈知南見他不說話,唇邊勾笑,伸出指尖點了點他的腦袋,“別扭。”
林知北拍開他的手,炸了毛,皺眉煩躁的喊了句,“沈知南,別對我動手動腳的。”
沈知南無辜道,“一半一半,沒動腳。”
林知北:“……”
這一舉動,像是驚了遠處的小黑貓,待到林知北再次分出視線去看它,已不見了。
他懶懶挑眉,拖着腔,淡淡道。
“小貓淋了雨,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