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踏着雨聲,褲腳濕了半邊,兩人站在屋檐下,梁香無聲的收傘。

背靠旅館,粗狂的叫喊四散傳來,偶爾夾雜句聽不明白的話,隐在耳邊。

“老四,喝酒!”

“是啊,老四願賭服輸,喝酒。”

“老四,下次沒人會再跟你拼了,淨玩賴。”

那個被喚作老四的,面色潮紅,身邊圍了一圈人,無一不是在指責,他趴在桌子上,腋下被人架着,強迫擡頭。

他無奈扶額,“喝喝喝!”

玩賴也玩不過,老四兩秒一杯白的,不出一分鐘,擺在他面前的四杯白酒,徑直下肚。

他将最後一杯飲盡,将杯子倒扣在桌子上,嘴裏罵着,“喝完了,草他娘的老子喝完了!”

那群人“切”了聲,覺得沒意思了,四散開來,旅內又多了幾個小團體,熙攘喧鬧。

老四也搖搖晃晃的撐着桌子站起身,朝着門外走,嘴裏罵咧,“誰他娘的下次還來,尹紮卓瑪,你這就是黑店!”

“黑店!”

老四明顯醉的不輕,腳步虛晃,一步三回頭的罵。

路過祝胡蝶和梁香身邊,酒氣熏天,又帶着長時間不見陽光的沉悶,令人作嘔。

祝胡蝶皺眉後退,老四察覺到,皺眉罵道,“都他媽旅游,給那傻逼送錢,怎麽不給老子送點錢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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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看,擋老子路!”

老四站在兩人面前,張嘴便是一股臭氣,滿嘴黃牙,喝的站都站不穩。

梁香擰起眉,将祝胡蝶擋在身後,臉上冷了下來,沒說話,只眼睛掃了他一下,狠厲的目光刺了老四一下,他下意識的後退,嘴裏罵着兩人聽不明白的話,徑直朝着雨裏走。

待到見不到身影,祝胡蝶拍了下梁香的肩膀,“小同志,這次表現得很成熟麽。”

聞言,梁香臉上恢複常态,欠欠的又帶着散漫,他轉頭,勾唇懶懶道,“別太崇拜哥,這都是成年人解決問題的方式。”

祝胡蝶見他又滿血複活,嘴那麽賤,一點都不老實。

他沒理梁香,轉身便往旅館內走,只丢下句,“拿好包,帶着傘。”

梁香嘴角噙笑,擡腳跟了上去,像只蒼蠅一樣,聲音在他耳邊轉悠。

“小蝴蝶,小蝴蝶,小蝴蝶。”

“幹什麽?”

“小蝴蝶,小蝴蝶,小蝴蝶。”

“幹什麽!”

“小蝴蝶,小蝴蝶,小蝴蝶。”

“……”

——

祝胡蝶冷着臉站在櫃臺,梁香有些尴尬的伸手抓了抓頭發,閉嘴乖巧的站在他的身邊。

那前臺是那個男人,滿嘴的胡茬,不高,只有一米七左右,吃的很胖,目測兩百斤,笑的卻和藹,像只蠢萌的企鵝。

他聲音裏帶着純正的鄉音,“小夥子,要開幾間房?”

祝胡蝶冷着臉道,“兩間。”

梁香一怔,急忙拉着祝胡蝶就往外走,不忘回頭對着老板道,“稍等,我們商量一下。”

往邊上走了一點,祝胡蝶便掙脫開,淡道,“幹什麽?”

梁香撇嘴,語氣可憐,“小蝴蝶,開一間吧,我沒錢。”

祝胡蝶冷笑,擡眼看着他,“你有沒有錢關我什麽事?我有錢就行了,你沒錢就睡馬路上去。”

梁香聞言,唇邊的笑險些沒憋住,他忍住,轉瞬便是更可憐語氣。

“我是有原因的。”

祝胡蝶挑眉,像是感興趣了,開口便道,“哦?不聽。”

祝胡蝶轉身就要走,

梁香急得直扣手指,小臉都要皺到了一起,他一閉眼,咬了咬牙道,“我害怕!行了吧。”

他沒睜眼,低頭弱弱道,“你要笑就笑吧。”

祝胡蝶一怔,随後,衣角被兩根手指捏起,輕輕的往下拽了兩下,小心翼翼又可憐兮兮。

“小蝴蝶,我一個人睡害怕。”

——

祝胡蝶冷着臉站在前臺,手指微曲,敲了兩下櫃臺。

“老板,開一間房。”

老板笑了下,“請出示一下身份證。”

祝胡蝶從口袋裏摸出身份證遞給他,沒看身邊的人一眼。

梁香外面套着黑色羽絨服,像是不怕冷,拉鏈沒拉,只看得見純灰色的衛衣底色,他頭上蓋着寬大的衛衣帽子,低頭将整張臉都隐入,看不清絲毫神情。

他雙手揣兜,單肩背着背包,隐入看不清神情的臉,緩緩勾起一個得逞的笑。

老板動作很快,沒兩分鐘便道,“好了,這邊付款,支持掃碼支付。”

祝胡蝶掏出手機,直接轉了過去。

老板手裏拿着房卡,“房間號是207,這是房卡。”

“謝謝。”

祝胡蝶接過房卡,老板伸手指了指右側的樓梯,“從這裏上二樓。”

“樓下提供餐飲,隔壁也有飯店。”

祝胡蝶淡道,“謝謝。”

梁香踩着他的腳印,跟在他的身後,上了樓梯。

旅館很簡陋,樓梯是木頭制的,踩上會發出聲響,好像下一秒便會坍塌。

二樓稍比一樓烏煙瘴氣好些,連一樓的哄鬧都隔絕,寂靜無聲,一間挨着一間的房間并排,祝胡蝶視線一掃,只有十個房間。

梁香踏上最後一節樓梯,站在祝胡蝶身後,打量着環境。

右側一排五個,左側複制,207在左側第二間,很輕易就看得見。

祝胡蝶站在門口,門卡“滴”的一聲刷開門,入眼便是黑。

祝胡蝶感受到衣服下擺又有了一股小小的勁,輕拉住了他的衣角。

祝胡蝶伸手在門口牆上摸燈,不怎麽用力,按下開關,室內大亮。

祝胡蝶感受到衣擺的那股力消失了,卻依舊嘴硬調侃。

“有什麽好怕的。”

梁香撇嘴,語氣嗳嗳,“怕黑。”

“……一大男人,你怕什麽黑?”

梁香似乎是不願意回想,但依舊開口,他自嘲的笑笑,“可能是,童年陰影吧。”

祝胡蝶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他心底驀的一疼,抿唇拍了下他的肩。

“黑有什麽的。”

梁香跟着擡眼,卻将些黑暗帶到了祝胡蝶的身上,他皺眉往後退了些,他身上這才沒有陰影,只剩光亮。

他抿唇笑了下。

祝胡蝶,我舍不得讓不好的東西,近你分毫。

祝胡蝶對上他的眼睛,随即便堅定開口,他說的認真。

“梁香,別怕了。”

“以後有我在的地方,你就有光。”

梁香呆在原地,隐在衛衣帽子後的耳朵,不禁泛紅,熱度持續上升,直到燒到脖頸。

他聽後眼眶一熱,張嘴卻無聲。

就這樣過了許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梁香覺得燈比之前更加的亮。

兩人都站在了光裏。

終于,他找回自己的聲音,像是很久不開口說話的人,突然會說了話。

于是,他只得啞聲顫抖道。

“騙人是小狗。”

——

室內簡陋,也不大,最先吸引的便是那中間的一張潔白的大床,對面牆上挂着一個電視,而後向左走兩步,便就是衛生間。

只有這些。

梁香放下背包,走到電視機下,彎腰拿起空調遙控器,開了三十度。

他轉身看着祝胡蝶,将脫下的羽絨服随手扔到了床上,“你等熱了再脫。”

祝胡蝶向前走,伸出手,皺眉捏起他仍在床上的羽絨服,手上稍用力,又扔進了梁香的懷裏,沒好氣的嫌棄道,“扔遠點,都是雨水。”

梁香低頭看着懷裏的衣服,認命似的嘆了口氣,拖着聲音,“是,遵命。”

祝胡蝶聽了他的話,看着他往門口走的背影,總覺得有些不自然。

外面是雨天,也讓人分不清早午,已是下午,兩人半中午才出站,只吃了個早飯,現如今也不是很餓。

祝胡蝶想等到晚上一起吃,剛開口跟梁香說,便被駁回。

梁香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兩點四十。

他關上電視,走到門口拿下外套,“現在吃午飯,晚上吃晚飯,”

他又轉頭,看着坐在床上不動的祝胡蝶,無奈道,“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祝胡蝶,你不懂嗎?”

祝胡蝶撇了他一眼,雖說是不情願,但也站起了身,跟着走到門口,“懂,但我不餓。”

梁香沒管他,拉着他的手便出了門,“餓不餓的,吃了才知道。”

祝胡蝶被他拉着往前走,無奈的勾唇笑着。

“你松手,我自己走。”

梁香才不呢,他反握住他的手腕,沒回頭,聲音從前方傳來,“我才不呢。”

随即他又道,“怕你反悔,逃跑。”

祝胡蝶無奈跟上。

樓下吵嚷喧鬧,拼酒的只多不少,祝胡蝶被帶着往前走,腳下生風,也不停。

出了門,雨還在下,只大不小,房檐寬大,能容納兩人并肩而過。

飯店在前方一百米左右的位置,兩人并肩走着,祝胡蝶雙手揣兜,羽絨服的拉鏈拉到了最上面,連下巴都隐在了衣領裏面,只那麽一小會兒,鼻尖已經泛紅。

實在是太冷了。

祝胡蝶吸了吸鼻子,“還是外面好。”

“外面不好,很冷。”

“外面空氣好,裏面烏煙瘴氣的。”

祝胡蝶笑了下,“裏面沉悶,潮濕,常年不透氣。”

梁香“哼”了聲,只重複着,“外面冷。”

祝胡蝶側臉,看着梁香,“你冷拉鏈拉上。”

梁香悠悠的開口,“我不冷,怕凍着你了。”

“切。”

祝胡蝶跟着梁香轉入飯店,這邊人明顯少了些,一眼盡收。

飯店叫做福來,祝胡蝶看到拿着菜單的男人,不用回想,實在是很有辨識度,隔壁旅館的老板。

祝胡蝶轉眼對上梁香的視線,不禁道,“老板,挺能幹。”

“嗯。”梁香附和。

老板走上前,笑意盈盈,“裏面請。”

祝胡蝶點了點頭,跟着往前走。

人不多,但也不少,外面坐滿了一圈,老板只能往裏帶,越往裏走,越安靜。

直到老板将他們帶到一側的盡頭,那裏有張空桌子,“看看吃些什麽?”

桌子是兩側擺,對稱,不面對面,而是背對背。

祝胡蝶和梁香視線只在菜單上,視線也沒轉移分毫。

直到梁香擡眼,回頭看着老板,還沒來得及開口,臉色便垮了下來。

祝胡蝶見身邊的人沒反應,也随之擡眼後望。

只見不遠處,也是一側的盡頭,周圍沒人,林知北懶懶的倚在桌子上,一手端着還沒來得及放下的酒杯,也對上兩人的視線。

他懶散挑眉,躲開了沈知南的遮擋,酒杯往前與空氣輕撞了下,拖着腔笑道。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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