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已是九點。

本就寒冷的空氣中,充斥了陽光的味道,卻未暖和半分,依舊刺骨。

因梁香的話,即使已經過了很長時間,祝胡蝶耳根的熱度依舊沒消。

從幽處通徑,是望不見盡頭的木制臺階,車已是停在了半山腰,需要步行的長度想必也不會太長。

林知北收斂起了早些時候的懶散,是難得一見的正經,他與沈知南肩并着肩,長腿直跨,朝着山上走去。

上山的人逐漸增多,一開始還是有間隙的,也不過是十來分鐘,便已經是到了要肩碰肩的地步了。

祝胡蝶靠着最邊上的欄杆走,卻是忍不住的時而回頭看,梁香果真跟他保持了距離,垂着頭爬山,因為蓋了衛帽,看不清任何神情。

就這樣重複了幾次,梁香的動作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只垂頭沉默的跨着臺階。

祝胡蝶将頭轉了過來,藏在袖子裏緊握的手,而後洩氣般的松開。

祝胡蝶妥協般的嘆了口氣,身旁是未駐足朝前的身影,一個接着一個,踏過了臺階。

直至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身邊,把不熱烈的陽光遮了大半,祝胡蝶果斷的伸手拽住他的手腕,逐漸用力。

在指尖接觸皮膚的瞬間,梁香就再也走不動了,将要向上的腳收了回來,直直的停在了原地,同時側臉看着祝胡蝶。

同一臺階上,一時間兩人都未開口說話,只剩下身側川流不息的人群。

“走那麽慢,腿白長那麽長了?”

祝胡蝶眨了幾下眼,語氣有些別扭,轉頭錯開了梁香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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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他的心髒現在跳動的有些快,再不錯開的話,下一秒,好像就要跳出來了。

“嗯。”梁香垂眸将視線放在他未松開的手上,随即又淡道。

“保持距離。”

祝胡蝶:“。”

這話怎麽聽,怎麽無力和委屈。

祝胡蝶皺眉,忍不住咬牙,回頭看着梁香,忍無可忍道。

“梁香,保持什麽距離?!我答應了?”祝胡蝶腦子被他搞得不清楚,手上也用了些力,不受控制的将他往身前拉。

“跟緊我!聽到沒?”

梁香喉結滾了下,點頭,“嗯。”

祝胡蝶順着氣,手上洩氣,松開了他的手,耳邊風聲四起,也讓他清醒了幾分。

他擡手,下意識的抵着肚子,梁香心底一陣慌亂,一手直接覆在了祝胡蝶的手上,按住了他的肩膀,緊張的問着。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祝胡蝶感覺到手上的溫度,像是冰塊上澆了滾燙的沸水,刺得他生疼。

祝胡蝶擡眼看着他,慘白着嘴唇,沒好氣的說。

“能怎麽了,還不是某些人氣的。”

梁香聞言這才長舒了口氣,急到泛紅的眼眶,逐漸歸于平靜,他指尖戳了戳祝胡蝶的手背,嗓音有些啞。

“手怎麽那麽涼?”

祝胡蝶動了動胳膊,将手抽了出來,冷氣一下就席卷,“就手涼,不冷。”

他轉身踏上了臺階,雙手踹到了棉服口袋裏,強撐着不彎下腰,在口袋裏的雙手無聲的抵住了胃,他控制着自己不回頭,聲音與平常無異,“跟上。”

梁香垂下視線,他五指漸收,空了的掌心竟也感覺到了涼意。

待到他回神,擡眼望去,祝胡蝴已經要到拐彎口了。

梁香笑了下,也跨上了樓梯,長腿直跨,一步兩階,因為動作有些大,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前微傾,三五步便追上了祝胡蝶。

“小蝴蝶。”

“等等我啊。”

——

在無限的暖陽下,風聲四起。

在登頂的那一刻,空氣中與山下的都不一樣,充斥着鮮活的生命力。

心随風動,生生不息。

山頂不似半山腰那麽熙攘,三五結對,有自駕沒選擇爬山上來的,車子停在一側,因為山頂廣闊,倒也不顯得擁擠。

祝胡蝶踩上最後一階樓梯,擡眼連着呼吸都放緩了。

眼前是坑窪不平的黃土地,眼看着連着天邊,長的沒有盡頭。

朝前的路,不是邊界,是一往無前的勇氣。

林知北攬着沈知南的肩膀,兩人已經隐匿在了人群裏,朝着遠處走,徒留被風揚起的發絲。

梁香順着祝胡蝶的視線看去,便只看見那兩人挨着的背影,他抿唇,腳下不停,朝前走了兩步,沒有絲毫的猶豫,擡手攬過了祝胡蝶的肩。

祝胡蝶沒有防備,腳下一陣踉跄,跌進了梁香的懷裏,獨屬于梁香的味道席卷而來,還未等他開口,梁香便已淡然開口。

“搭個肩都不行了麽?”

祝胡蝶被他問懵了,一時間沒開口,便又聽見他道。

“好,我知道了,你不喜歡。”

“……我會保持距離的。”

說着,他便要将手拿下來,洩氣又委屈的低着頭。

祝胡蝶最受不了梁香這個語氣跟他說話,咬着牙忍無可忍的擡手握住那人即将落下去的手,又重重的将那只手按在自己的左肩上,面無表情的威脅道。

“敢拿下來,剁你手。”

梁香抿唇,喉結不忍滾了兩下,接着就是肩膀輕顫,随後帶着笑開口。

“不敢。”

祝胡蝶意識到了什麽之後,冷冷開口,“梁香,你再笑!”

話音落,那人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輕顫的頻率愈發快,那笑聲入耳,輕啞的勾着心髒。

祝胡蝶縮了下脖子,隐藏起了耳朵,随即擡手,用手肘撞上梁香的側腰,用了不小的力,卻沒撞開他攬着的胳膊,反而摟的更緊。

祝胡蝶掙脫不開,而後被帶着朝前走,踩在坑坑窪窪的土地上。

祝胡蝶耳邊響起一道不怎麽正經的聲音。

“哥可不想被剁手。”

——

兩座山脈是連在一起的,只有中間的一條細小的縫隙,那縫隙還沒三歲小孩的腳大,平着走都能走的過去。

梁香的胳膊搭在祝胡蝶的肩膀上,兩人在這縫隙前停了下來,身邊是人群的熙攘,卻沒人停留。

祝胡蝶适應了肩膀的重量,他低頭垂眸看着縫隙,透過縫隙視線有限。

只能看的到,這裏距離地面很遠,甚至高到看不清底下的事物,這裏的樹都生長的很壯大,而與這山相比,甚至不及三分之一。

這是祝胡蝶第一次見到樹的頂頭,還未等他蹲下細看,便感覺到肩膀的重量突然增加,帶着他一步從這縫隙上跨了過去。

縫隙下,樹尖上方飛過了幾只鳥,仰天長嘯。

在這鳥叫聲中,祝胡蝶聽到身邊的人說。

“跨過去了,就要朝前看了。”

——

兩邊山頭好像是分區極限,大不相同,有的人已經原地不動了,拿出手機開始拍照,耳邊“咔嚓”聲絡繹不絕。

祝胡蝶和梁香在這聲中朝前走,這一側也停留了好幾輛車,車門四敞,是各色的男男女女,穿着防風保暖,可風依舊灌溉了他們。

他們像是與風作對般,從車頭爬上了車頂,雙臂張開,享受着風的洗禮,沖鋒衣被風灌滿,發出倔強的聲音。

而接下來的動作,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們站在車頂上,緊握的雙手迎風張開,五顏六色的彩帶迎風飛舞,厚厚的撒了一層,甚至被風帶走。

他們就站在彩帶裏,天不怕地不怕,與風連天。

祝胡蝶也被感染,唇邊帶笑,看着面前要落下的彩帶,擡手接住了。

那一張紅色的彩帶,就那麽安安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上,好像宣告剛才那一場鬧劇的結束。

可是沒有。

祝胡蝶擡眼,看着與風共舞的剩下彩帶。

砰——

這不是落幕,是剛打響新生的第一槍。

祝胡蝶收回視線,面前落了許多彩帶,他又擡手,接住一片,依舊是紅色的。

他靜了會兒,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扣開手機殼,将其一的紅色彩帶放到了手機殼後面,随後裝好,将另一片遞給梁香。

梁香看着祝胡蝶的手心,在紅色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蒼白。

他将手放置在他的手心,拿起那片彩帶,接觸到皮膚時,兩人皆是一顫。

梁香夾起那片紅色彩帶,問着,“什麽意思?”

祝胡蝶收回了手,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将手緊握,防止灼熱溜走。

他看着梁香手中的彩帶,語氣清和道。

“紅色彩帶,保佑平安的。”

梁香噗笑,忍不住打量手中的彩帶,“你還信這個呢?”

“以前不信。”祝胡蝶将視線移開,望向遠方,聲音輕的好像風一吹就會散。

“現在信了。”

梁香斂起了笑,沉默的将紅色彩帶塞到手機殼後面,他像是對待珍寶般,小心翼翼。

靜了幾瞬,祝胡蝶便又聽見梁香的聲音順着風傳來。

“祝胡蝶,我希望你相信的能靈驗。”

“什麽?”

“紅色彩帶保平安。”

——我希望你無災無難,平平安安。

再朝前走,入耳便是一陣激流勇進的音樂,是一群年輕人帶着音響,在山頂播放。

黃土地上的路坑窪不平,山上的野草更是連了天,碎雲就在上方,好似一伸手就能碰到。

更有甚者,扛着一面純白的旗,上面是純紅色的楷體,他迎風奮力的奔跑,被冷風灌入也不覺得冷,反而有人被他感染,不管不顧的跟在他後面,邁開了腳步,逆風向前。

旗幟被風灌滿,順着飄揚,歐美女聲熱烈,帶着聲音,祝胡蝶這才看清上面的字。

“……

Forever bright

Your glory is breaking through the night”

——自由者,得永存。

從遠處傳來的那陣音樂,祝胡蝶感覺從腳底沖出一股氣,直上天門,渾身都熱了起來。

他眼底一閃,突然握住梁香的手,四周充斥着吶喊,忽遠忽近,祝胡蝶此刻耳邊呼嘯,風聲鶴唳鑽進他的耳朵,渾身滾燙,卻是僵硬不動的。

風是冷的,手上的溫度是炙熱灼人的。

“感受到了嗎?”

“什麽?景色嗎?景色很好看?”

祝胡蝶偏頭,語氣停頓,卻未着急說。

梁香無法忽略手上的炙熱,只側臉看着祝胡蝶微閉上了的眼,音樂入耳,靜待祝胡蝶接下來要說的話。

“You will never fade away

Your love is here to stay

By my side

in my life

shining through me everyday

You will never fade away

Your love is here to stay

By my side

in my life

shining through me everyday

……”

山頂風聲四起,混帶着歐美女聲,他的聲音更像是加了熱血音樂,直直的沖進了梁香的耳朵。

“我的血液滾燙,心髒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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