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太陽此時漸升,從山底向上,緩慢的落下了光輝。
山很高,遮了大半的太陽,可依舊給每個人渡了層金,梁香就這麽偏頭看着祝胡蝶,眼珠倒映着太陽,亮閃閃的,将身邊人一點不落的收入眼底。
直至音樂聲到低谷,音響切了另外一首歌,叫不上來名字,卻依舊是熱血入耳。
祝胡蝶緊握梁香的手腕,用力至指尖泛白,他嘴唇不知何時已經稍微幹裂,就連眼底都泛着輕微的紅。
在轉頭的瞬間,梁香手腕上的力又加重了不少,好像是全部的重心全都倚靠在了梁香身上。
風很大,而他好像風一吹就會倒。
“梁香。”
他叫了他的名字。
“我有點疼。”
梁香站立在一處,将角落裏的祝胡蝶擋的嚴嚴實實,看着他吃了像是止疼藥的東西,而後又喝了幾口純淨水,心才安回肚子裏。
而梁香黑着的臉,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祝胡蝶有些費力的擡頭,看着臉色很不好的梁香,也有些心虛,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梁香黑着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他蹲坐在那唯一一片的淨土上,口袋裏的手抵着胃部,又吃了藥,這才覺得有些好轉。
祝胡蝶眼睫輕顫,無聲的打量着梁香,有些小心的開口。
“你,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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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香想把臉側過去,可又不忍心,只從鼻腔帶着氣冷哼了聲,語句僵硬。
“沒有。”
“……”
好吧,是有些氣在身上的。
祝胡蝶撇嘴,火都差點燒我身上了,而且還跟坐在火堆邊上似的,還說沒有。
祝胡蝶眨了眨眼,想也不想的又開口解釋,什麽火焰氣都沒有了。
“我就是,就是腸胃不好,再加上吃了方便面,還有那些饅頭有些硬……”
祝胡蝶邊說,心裏邊對老板娘道歉,愧疚達到了頂峰。
“祝胡蝶。”
“嗯?”
祝胡蝶話還沒說完,便被梁香泛着冷意的聲音打斷,不自覺的擡頭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梁香手本是環胸,在祝胡蝶擡頭的瞬間,轉變成揣兜,用口袋的布料,遮住了他因緊握用力而顫抖的手。
“看醫生了沒有?”
“嗯,看了,醫生說。”
“……沒事。”
梁香喉結滾了滾,啞着聲音,拼命壓抑着喉管的酸澀。
“你別騙我。”
祝胡蝶聞言眼底輕顫,他眨眼,長睫垂下,漆黑濃密,遮住了他此時的情緒,他聲音極輕,也不知梁香有沒有聽見,又好像是說給風聽的。
“好。”
游客好像又多了,山頂站滿了人,熙攘聲四散,有的甚至激動到落淚。
“我他媽終于來了!半年的工資啊,都是自由的味道啊!”
“狗屁工作,老子早辭了,一路乞讨來的,媽的!不虧!”
“秀秀,嫁給我吧!”
“操,我他媽鞋被誰踩掉了啊!別踢了!”
“給我拍張照片啊,跟太陽一起。”
“別擠着我老伴了。”
“前面的,鞋在這兒!”
梁香和祝胡蝶待在角落裏,氣壓有些低,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祝胡蝶嘆了口氣,強撐着站起了身體,梁香雖說視線不再他身上,但他一動,梁香立馬彎腰,攙着他起來。
“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別離我那麽近。”
祝胡蝶皺着眉擡手,想把梁香推開,沒曾想壓根推不動。
“……”
梁香沒遠離,反而離得更近了,甚至将他拉進了懷裏,一手攬着他的腰,近的連呼吸都可以共頻。
“你……”
“不想被剁手。”
祝胡蝶被他帶着朝前走,自以為惡狠狠的說,其實沒有絲毫的威脅力。
“剁腳!”
“也不想。”
梁香抿唇,聲音淡淡,又充滿堅定。
“這輩子,你都別想推開我。”
——
山連綿至邊際,四散着幾個支起來的帳篷,五顏六色的,就那麽矗立在山頂,帳篷上的小旗幟随着風的方向,飄揚。
而有些離得近的帳篷,像是嫌搞得花活不多一般,在兩個帳篷中間牽線,密密麻麻的牽了不少,每條線上都系滿了紅色的小五星紅旗,被風吹的鼓鼓作響。
在太陽下,星星永不墜落。
祝胡蝶總算感覺疼痛感消失了些,這次胃裏也未上湧些什麽,卻比前面那麽多次都要疼,胃像是要被刺穿一般,刺痛不止。
但好在,也只那一會兒,漸散了。
祝胡蝶稍用力,站直身體,盡量的不将重心全部壓在梁香身上。
梁香察覺到他的動作,抿唇什麽也沒說,由他去了,可在祝胡蝶沒看見的地方,梁香攬着祝胡蝶腰的手,卻愈發的收緊。
祝胡蝶看着眼前的旗幟,本就慘白的唇色,總算有了些紅色,他扯唇笑了下,卻沒想嘴已幹裂的刺痛。
“嘶——”
他下意識痛呼,抿着嘴唇,想要擡手摸下。
可還未等手擡起,一瓶溫熱的水帶着重量,落在了他的手心。
祝胡蝶擡眼順着那雙手,朝上,撞進了梁香的眼睛。
梁香嘴角有些僵,顯然是還沒從剛才的那股勁中回過神,他面無表情卻又生硬的開玩笑。
“不用謝哥,哥是個好人。”
祝胡蝶擰起的眉頭一下舒展開了,手指無聲的捏着純淨水的瓶子,忍不住笑了,答應了聲。
“哦。”
梁香“哼”了聲,從他手裏又抽出那瓶純淨水,一手沒怎麽用力,直接開了蓋,又重新遞給了祝胡蝶。
“笑笑笑,趕緊喝,馬上都涼了。”
祝胡蝶接過那瓶水,感受着那瓶身凍的餘溫,入喉也是溫熱,一點都不涼。
“哪裏來的?”
梁香看了他一眼,用那只沒攬着他的手,單手拉開了棉服的拉鏈,他裏面是套頭連帽衛衣,現在他未将衛帽蓋在頭上,發絲在風中淩亂,卻未遮眼。
他看着祝胡蝶扯唇笑了下,拉起祝胡蝶的手,張開了他的手掌,然後,毫無預兆的按在了自己的心髒上。
祝胡蝶感覺得到他心髒的跳動,一聲、兩聲、三聲。
鮮活熱烈。
就連梁香說話,祝胡蝶都能感覺得到那手下胸腔的輕顫,他說。
“懷裏捂的。”
“怎麽?感動哭了?”
祝胡蝶垂眸,将手從梁香手底抽出,低着頭,語氣有些悶。
“嗯,暖進心裏了。”
梁香從胸腔發出的笑聲入耳,讓人聽的心有些癢癢的,他語氣裏帶着笑意和認真。
“小蝴蝶。”
“哥懷裏更暖。”
他站在坑窪的高處,四周是各色的游客,而他将雙手逆風張開,風一瞬便灌滿了他的外套,鼓鼓作響,淩亂的發絲在風中張揚,卻未遮住他明亮清澈的眼,也遮不住語氣裏滿心的少年氣。
“要不要來試試?”
——
太陽升的更高了,風漸停。
祝胡蝶與梁香朝着前方走,眼前依舊無限回放剛才的畫面。
懷裏暖,來試試。
祝胡蝶察覺到某些不正常的熱度正在已飛快的速度上升,他無聲的将腦袋縮進了衣領裏,緩和降溫。
可眼前畫面不減,壓根不管用。
祝胡蝶紅着耳朵,咬牙閉了下眼睛,擡手就朝着梁香的肚子,給他來了一拳。
梁香悶哼,抱肚停下了腳步。
“嘶,幹嘛?”
而祝胡蝶壓根不搭理,繼續朝前走。
還問幹嘛,他媽的心裏沒點數嗎?!
他咬着牙,語氣硬硬,沒好氣的留了句。
“保持距離。”
梁香看着前面縮着頭走路的祝胡蝶,喉結滾了滾,肩膀也随之輕顫,在風中笑出了聲。
要不是看到了他紅透了的耳朵,他還真信了他的話。
山頂寬闊,四周拉了圍欄,寫着禁止攀爬,人人都遵守,熙攘四起,秩序卻安然。
祝胡蝶擡眼望去,好在前方便是盡頭。
盡頭圍了一圈人,卻都未接觸圍欄,圍欄是明亮的白色,上面噴滿了各色顏色的噴霧,雜亂不拘,與腳下的黃土,映在一起,狂野又安寧。
祝胡蝶眼前是十幾部手機,高舉對着天的一邊,視線從屏幕移開,只一瞥,便足以驚豔。
不知何時,太陽被碎雲遮擋,天一下便暗了下來,面前是層疊的山,無章蜿蜒,直至消失在無盡的雲層裏。
忽地,又來了陣風,所有人的衣服都鼓鼓作響,可卻沒有人出聲,腳都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般,出神的看着眼前的景色。
孤山枯樹,從雲裏挺拔而出,壓低了風,蜿蜒盡頭,荒蕪人跡。
“咔嚓——”
不知是誰手一抖按下了拍攝鍵,這才回神,而後便是此起彼伏的拍照聲,每人都重重的呼了口氣,四周爆響起粗口。
“我靠!!!不白上這一趟山!”
“剛才也太安靜了吧!我他媽都不敢說話了!”
“對,我他媽連大氣都不敢出!!”
“誰有我牛逼?老子都不帶呼吸的!”
“……”
嗯吶,你牛逼,你不僅牛逼,還帶閃電。
誰他媽知道是你是不帶呼吸的,還是忘了。
祝胡蝶聽着四周響起熱烈的聲響,唇角不禁帶上幾抹笑意,他将那孤山枯樹盡收眼底,下意識的轉頭看着梁香。
沒想到卻撞進那人漆黑不見底的眼睛,祝胡蝶耳邊風聲呼嘯,眼珠輕顫,有些失了神。
在祝胡蝶闖進梁香眼底時,不再見到冷淡的深沉,不再毫無波瀾,他眼睛瞬間明亮,帶起眼角,肩胛也随之顫動,而後抿唇輕輕的笑了起來。
大風吹亂了兩人的頭發。
不止是頭發。
祝胡蝶心髒随之一顫,而後鮮活劇烈跳動。
——是風,是亂發,是心跳動,是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