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耳邊是不同于市井的喧鬧,暖氣也烤的人有些發燙。

祝胡蝶眼皮輕顫,緩緩睜眼,從胸腔長舒了一口氣,而後額間出了層汗,就那麽虛虛的挂着,因為沒風的原因,留下了存在過的痕跡。

祝胡蝶眼皮還未掀起,感官也未恢複全,他只能感受得到身後的熱度,像是要将他的身體灼穿。

他還沒有清醒,便聽見身後傳來的話,帶着胸腔的顫動。

“祝胡蝶,你還不說實話嗎?”

那聲音沙啞,好像被磨了千百遍,拼盡了全力,才從喉嚨發出聲音。

“你到底怎麽了?”

他又問。

祝胡蝶聽着那一遍遍的詢問,總算是有些清醒了,可疼痛也随之襲來,他壓抑着喉嚨的呻.吟。

可慘白的臉色終究還是出賣了他,因為疼痛,牙關緊咬着嘴唇,破裂流血了,他也未曾發覺。

祝胡蝶因為疼痛,眼眶下的淚也被逼了出來,虛虛的挂在眼角,支離破碎的嗓子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只低低的道。

“疼……”

“好疼啊……”

祝胡蝶腦子已經不轉了,做出的什麽都是全憑着意識。

下一秒,他彎下腰,蜷縮起了身體,像是在媽媽肚子裏那樣,抱緊了自己,好像那樣他才會好受一點,才會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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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裏難忍的低喃。

“梁香,我好疼啊。”

随後,上方傳來一聲低嘆,伸手撈起了他,無聲的穿過他的臂膀,将他擁進了懷裏。

不要空氣的阻攔遮擋,兩人緊密的貼在一起。

梁香的手在祝胡蝶的後背輕拍,安撫着他。

“我在這呢。”

“小蝴蝶,我在抱着你呢。”

“別怕。”

祝胡蝶聽着他的聲音,忍着酸澀,又往梁香懷裏深入了幾分。

兩人貼在一起,交換着的溫度,甚至比車內的暖氣還要炙熱。

疼痛感不是一波接着一波,是持續長久的,祝胡蝶的汗從鬓角的發絲淌下,又滴落,隐入。

祝胡蝶好不容易找回的清醒又消散,他想要撐着起來,卻又重新跌進梁香的懷裏。

“嗯……”

他悶哼,痛到口齒不清,兩手不知在翻找着什麽。

“藥……我的藥呢……”

他低低的呢喃着,已然帶着急迫和哭腔。

梁香沒見過現在這幅樣子的祝胡蝶,只覺得全身都要置身冰窖,血液倒流,心髒剜痛。

梁香手抖的不像樣子,眼底紅的像是要滴血。

梁香将手附在那個比他還要抖千倍的手上面,他手腕一翻,順勢包在手心裏。

他試圖叫醒祝胡蝶。

“別急,小蝴蝶,你別急。”

梁香往前傾了傾身子,從他口袋裏摸出一個藥瓶。

那瓶子通體純白,外面沒有任何标簽,只有沒撕幹淨的印記,橫七豎八的躺在上面。

像是昭告主人氣急敗壞,又連帶着無措。

祝胡蝶張開眼,不知從何來的力氣,直接從梁香手裏,将那瓶藥奪了過來。

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

祝胡蝶低着頭,卻打不開瓶蓋,他語氣帶着急迫與委屈。

“為什麽……”

“為什麽打不開……”

祝胡蝶強忍內心的苦澀,手上洩了力般,直直的垂下,而後,他擡眼對上了梁香那一雙泛紅的眼睛。

心底好像被什麽擊中了一般,全身的感知都逐漸縮小又放大,最終彙往梁香的眼底。

意識回歸了些,祝胡蝶擡手,不受控制的替梁香擦去了落下的眼淚。

他無力扯唇,很輕的笑了下。

“梁香,你哭什麽。”

明明兩人的眼眶都是紅的,可梁香的眼淚像是止不住了一般,一滴一滴的滴落。

祝胡蝶鼻尖酸澀,一下又一下的替他擦淚,沒有絲毫不耐煩。

不知為何,可能是因為意識都在梁香的身上,胃部依舊浸疼,卻不易放在心上。

“梁香,你羞不羞。”

“我袖子都被你哭濕了。”

祝胡蝶嘴皮因為疼痛而幹裂,這一笑,反而更加深了點,隐隐已經有些血冒了出來。

祝胡蝶不忍伸舌舔了下,淡淡的血腥味漫入口腔。

祝胡蝶沒想到梁香會哭,梁香也沒想到會哭到止不住。

梁香“哼”了聲,把頭扭了過去,努力的将眼淚收了進去。

祝胡蝶覺得痛感消失了不少,雖然是還有餘痛,但也已經在慢慢消散了。

全身猶如水洗般,汗浸浸的,衣服有些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骨頭也像是被打斷重組了般難耐疼痛,全身脫力。

祝胡蝶握緊的手心,靠在椅背上,他眼珠轉了轉,看着四周狹小又有些熟悉。

這不是沈知南的車裏麽?

祝胡蝶嘴唇開合,下一秒梁香從邊上給他遞了瓶水,熱的,開了蓋的。

祝胡蝶接過,問了句。

“怎麽會在車裏?”

梁香臉上不再挂淚,可眼眶依舊是紅的。

“還說呢,吃了口馄饨就暈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人家在裏面下藥了呢。”

祝胡蝶被他說的有些臉熱,确實,他吃了口後,是真的沒意識了。

梁香也收起了那副開玩笑的樣子,臉上是難得一見的凝重。

“然後,我……”

“抱着你,給他們打了電話,好在就在不遠處,他們把車鑰匙給我了。”

梁香說的很快,祝胡蝶附和着他,仰頭喝了兩口水,因為剛經歷一場疼痛,腦子也有些轉不過來。

梁香沒告訴他的是。

是墜落的湯匙,濺起四落的湯,是迎風快要炸裂的心髒,是逆着的人群,背着他一往無前的少年。

祝胡蝶覺得水順着他的喉嚨下去了,總算是覺得有些舒服了,他看着梁香。

“他們呢?”

梁香視線粘着祝胡蝶臉上,“不知道。”

車窗外是已經半黑的天空,很多游客們都已經原路返回,順着上山時的路,一波一波的朝着山下走。

祝胡蝶摸出手機,指尖動了動,在群裏發送了幾條消息。

看雪:還沒下山嗎?

還未等祝胡蝶熄滅屏幕,消息就進來了,是一段語音,祝胡蝶點開,屬于林知北的聲音在車內響起。

“不回了,老子打架呢!我操.你媽沈知南。”

祝胡蝶眨了眨眼,林知北的語氣裏帶着重重的喘息聲,祝胡蝶不忍在群裏打字。

看雪:注意安全。

梁香看着窗外漸黑的天空,唇邊勾笑,挑開一個話題。

“你覺得誰能贏?”

祝胡蝶腦子稍微思考了一下,啓唇緩慢道,“林知北吧,沈知南舍不得打他。”

梁香猛然轉頭,眼底逮着我吃驚,看着祝胡蝶。

“你……”

祝胡蝶視線一挑,落在他的身上,反問。

“我什麽?”

梁香被他看的有些心虛,嘴上卻很硬的開口。

“他們倆在談戀愛。”

“嗯,我知道。”

梁香有些詫異,“你怎麽知道?”

祝胡蝶面無表情,“我有眼睛,看的出來。”

“……”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可能是觸及了什麽有些禁忌的東西,少年的心都有些蠢蠢欲動。

可誰都沒有開口,不知是誰的心跳聲先猛烈跳動,在車內清晰入耳。

——

四周是暖烘烘的,祝胡蝶全身冰冷,可卻是被熱醒的。

祝胡蝶全身有些酸痛,因為躺在車後座,四肢都伸展不開,他整個人都埋在梁香的臂彎。

身邊人的呼吸有些重,祝胡蝶知道他沒睡。

眼前回想,閃過許多,梁香對他太好了。

而後他眼眶競也上升了些許熱氣,逐漸遮擋視線。

祝胡蝶終是忍不住了,叫他。

“梁香。”

他低低的“嗯”了聲。

祝胡蝶強忍心髒的悸動,說出比他腳還冰的幾度的話。

“下次別對我那麽好了。”

他清楚的感受到了梁香身體僵了僵,卻不管不顧的繼續說。

“我不需要你刻意給我買粥,不需要你怕我冷,就在衛生間放熱水,我也不需要你跟着我,做這些讓我記一輩子的事,梁香,你這樣,我還不起你,我也沒時間還你。”

祝胡蝶不是傻子,什麽是對他好,他拎得清,可他還不起。

見梁香沒反應,祝胡蝶感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什麽都被盡數淹沒,他忍不住低吼。

“聽明白了嗎?我他媽還不起你!”

話音未落,他就被擁進一個帶着溫度的懷抱,帶着與他身上相同的味道,他下巴磕在梁香的肩頭,被緊緊的按着,祝胡蝶眼眶突然一熱,他聽見梁香的語氣帶着濃濃的委屈與心疼。

“祝胡蝶。”

是無聲。

“你怎麽身上也那麽涼啊。”

祝胡蝶吸了吸鼻子,緊握的雙手已經出了細細的冷汗,可他依舊不敢放手,下意識的喊他。

“梁香……”

“我不要你還,我什麽都不要你還,我就要你……好好活着。”

祝胡蝶眼底愈熱,他顫道,“什麽時候知道的?”

“不久。”

“我誰都沒說過。”

“你扔進垃圾桶的病例單,我撿起來了。”

梁香嘆了口氣,語氣裏的心疼愈加明顯,“祝胡蝶,我不是因為這個才對你好的,我是情不自禁。”

“嗯。”

祝胡蝶心髒瘋狂擠壓,又酸又澀,他淡道,“我給不了你什麽。”

祝胡蝶鼻尖酸澀,原來梁香他什麽都知道。

卻還是義無反顧的跟着來了,跟着他,陪着他。

祝胡蝶年初就覺得身體不太對,那時只覺得是長久的不按時吃飯,胃有些撐不住了,去藥店拿了幾瓶胃藥。

初期,是見效的,到了後來,吃了多少都不管用了,好些時候是能吃些飯的,但長時間确是吃什麽吐什麽,還伴随着難熬的絞痛,他去了醫院。

一系列的檢查做下來,醫生通知,隔天拿報告單。

而後,他也像是預料到了什麽,總之是不好的結果。

果不其然,單子萬般重,他走出醫院,風替他讀了結果。

胃癌晚期。

——

“祝胡蝶。”

“嗯?”

梁香将他往懷裏按的更緊,他聲音帶着對未來的向往,像是看到了結果,他笑了下,便說道。

“這個冬天太冷了,手給我牽着吧。”

祝胡蝶緊握的雙手洩力般松開,緩緩回抱,頭向下沉了點,嘴唇貼到梁香的肩頭,微顫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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