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外面不知何時已是深夜,露霜滑落,不見月光。

突然一片潔白的小花依附在了車窗,又很快的消散。

外面下雪了。

車內暖烘烘的,梁香的手按在祝胡蝶的後頸,往下壓,兩人接了一個溫柔又暴力的吻。

祝胡蝶只覺得舌根發麻,腦子也有些不清醒,腦子裏只有一點,梁香是不是在可憐他。

祝胡蝶趁着換氣,卻掙脫不開那雙手的束縛,只得道。

“你他媽,……用不着可憐我。”

梁香慢慢的親着他,嗓音也沾染了水氣,有些低啞。

“不是,不是可憐你,是喜歡你。”

“愛你。”

“沒了你,不能活得那種。”

祝胡蝶略微帶上了哽咽,咬着牙發狠。

“閉嘴。”

“親完,就……”

“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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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香朝後撤了下,祝胡蝶的吻落了空,因為突然的遠離,雙唇帶起了絲銀線,顯得格外色.情。

梁香粗粝的拇指擦過他的嘴唇,啞着嗓子問他。

“祝胡蝶,你是在跟你剛在一起不到三十分鐘的男朋友提分手嗎?”

祝胡蝶抿唇,鼻息肩盡是梁香的味道,像是上瘾般,陷入深處。

“你有你的人生,而我沒有了,你好好活着。”

“也別說什麽沒了我活不下去,這個世界上,我從來不信誰離了誰活不下去。”

梁香聞言笑了下,語氣裏褪去了平常的腔調。

“祝胡蝶,沒有你,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

那是七年前的暑假,梁香媽媽去世的那年暑假。

梁香第一次被家裏塞進孫宴利的舞蹈練習室,剛上初一的年紀,誰也不服誰的性子,一挑就出火的那種。

孫宴利的舞蹈機構不乏有很多的男孩子,卻個個都是嘴欠的,不知是從哪裏知道了他的孫宴利的侄子,将一些風言風語的話,添油加醋的在他面前嘲諷。

“性子那麽古怪,怪不得他爸媽不要他了。”

“哈哈哈,聽說你媽死了是吧,是不是你克的。”

“哦,我忘了,你沒媽啦哈哈。”

“……”

而後,便是一陣慌亂,幾個小孩的尖叫聲,還有拳拳到肉的悶聲,直接驚擾了所有人的目光。

趁腳步慌亂,梁香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看着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的幾人,走時連視線都未分給他們分毫,不管他們叫的如何慘痛。

梁香就頂着那張慘不忍睹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嘴角緊抿,拐進了一個陰暗的樓梯間,随意的坐在第二階臺階上,雙腿撐着地,透過大落地窗看着窗外,陰雨綿綿。

真是個讓人心煩的天氣。

梁香不禁想着。

沒多久,那間房間大亮,落地窗前的鏡子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穿着潔白的練功夫,像是與他差不多大的年紀,身量挺直,尤其是一雙腿,被潔白的練功夫包裹,筆直纖長。

梁香明明該冷着臉,面無表情的擡腳走出去的,可不知道為什麽,腳下突然僵硬不動。

那人也不回頭,好像沒有看到他,嘴裏還旁若無人的喃喃着什麽。

“這次一定可以,不可能再失敗了。”

梁香面色一松,擡手蓋上了衛帽,遮掩了半邊臉。

在認真對待某件事情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

窗外已經隐隐有停雨的趨勢。

屋內的人不知疲憊的練習着大跳,無數次的失敗,跌倒,重來。

額角的汗已經浸透發絲,散落下的幾縷貼在鬓角。

看着他一遍遍的失敗,梁香覺得有些好笑,剛彎唇,便扯到淤青的地方,疼的直抽氣。

梁香笑着罵了句,從口袋裏摸出來手機,打開錄像,對着那人的背影,點開了拍攝。

小小的屏幕裏,裝下了全身鏡,大落地窗,窗外漸小的雨。

突然,傳出一聲不可置信又帶着雀躍的聲音。

“成了!我會了!”

“我能連貫完成大跳了!”

不知何時雨停了,太陽撕裂雲層,破雲落下金黃的光,散落在整個練習室裏,沾着光的樓梯口,也短暫的大亮。

突破了自己的人踩在地板上,興奮至極,在原地跳來跳去的,陰影打在一方牆上,赤灰金黃。

——雨過天晴。

天色漸黑,梁香不知道在那裏坐了多久,直至練習室熄燈,樓梯間又重回陰暗。

梁香垂頭按着手機,直到前方傳來腳步聲,還有微弱的手電筒光。

樓梯間狹窄,一人坐着已然占了大半,想從邊上下去也有些難。

梁香擡眼看着面前的人,未填滿的衛帽朝後凹了點,面前的人對上他的視線笑了笑。

而後開口,清朗稚嫩的聲音在樓梯間回蕩。

“同學,可以讓讓麽?”

梁香沒說話,而是暗滅了手機,站起身,往邊上站了些,給那人騰了位置。

因為昏暗的光,梁香來不及想什麽,待那人走遠了,他才回神。

原地裹挾着清淡的栀子香,和一句輕飄飄的。

“謝謝。”

——

車窗外的雪花漸多,可依舊留不下痕跡,只落下,一瞬便消散。

祝胡蝶覺得胸腔已經有什麽要沖破而出了,可又硬生生的被憋回去,壓抑的難受。

梁香對上祝胡蝶那雙泛着紅的眼睛,啞着聲音又說。

“祝胡蝶。”

“聽了梁香的這個不怎麽成功的暗戀故事,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祝胡蝶沒說話,只顫抖嘴唇,低頭輕輕的覆上梁香的唇。

輕輕的,溫熱的呼吸,小心的噴灑在對方臉上。

梁香伸出雙手捧着祝胡蝶的雙頰,他紅着眼,問他。

“祝胡蝶還分嗎?”

“要分的話……”

還沒等梁香說完,祝胡蝶的唇又密密的落了下來。

“不分了,談着吧。”

“要分的話……”

我也不同意。

車窗外的雪停了,而他們的心卻燒了起來,暴雨淋不滅,風雪降不熄。

——

“嗡嗡嗡——”

手機被夾在車座的軟墊中間,不知疲憊的響了一遍又一遍。

祝胡蝶被鬧煩了,緩緩的睜開眼,卻連手都擡不起來,緊緊的被梁香牽着,像是怕他下一秒會消失一般。

胡蝶回想起昨晚的事,唇邊不免帶笑,将手慢慢的從梁香的手心裏抽出,拾起了手機。

“喂?”

是沈知南的聲音。

“我們馬上回去。”

簡潔明了。

祝胡蝶“嗯”了聲,而後電話被挂斷。

祝胡蝶放下手機,對上了梁香的眼睛,不知是什麽時候醒的,他眼底盛着笑意。

“早,男朋友。”

祝胡蝶笑了下,“早,他們馬上回來了。”

梁香的聞言,肩胛輕顫,笑了起來,車內四散清朗的笑聲。

他握緊了祝胡蝶的手。

“男朋友,能親你一下嗎?”

祝胡蝶皺眉,略微帶了點嫌棄,“別了,沒刷牙呢。”

梁香坐了起來,牽起他的手擡高,低頭在手背上親了一下。

“早安吻,男朋友。”

兩側的車門被推開,兩人一左一右的坐在車裏,任憑風竄,通着新鮮的空氣。

林知北是被沈知南背着回來的,連眼皮都未睜開,眼底一片青紫,像是沒睡好。

車門已被拉開,沈知南小心翼翼的将林知北放在副駕的位置上,扯過邊上的小被子,蓋在了林知北的身上。

祝胡蝶:“他怎麽了?”

沈知南從車頭繞過,“他跟我打了一夜,現在累的睡着了。”

“屁!我倆互毆。”

副駕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瞪着眼睛,氣急敗壞的吼着,卻沒多大的威脅力。

沈知南點頭,“他壓着我打,我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林知北點頭,“沒錯。”

“……”

林知北永遠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甚至是在旅途中,好像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但看到一些難得一見的,他便收起了那副欠揍的樣子,眉眼都染帶深沉。

讓人摸不透。

從兔兒山離去,他們又去了幾個地方,會稍作停留,也會拍照留念。

去了有名的山脈,可有點遺憾。

他們沒有看到日照金山。

祝胡蝶在途中藥吃的愈發的多,愈發的頻繁,本是稍紅潤的面色,也變得蒼白,一眼可見的染上了病氣。

原本就偏瘦的身體,因為吃不下東西,愈發的消瘦,就連發量也在減少,随便抓兩下,就大把大把的掉。

他怕自己不好看了,原本屬于梁香的鴨舌帽,被他壓在了頭上,成了他最後的一塊遮羞布。

梁香發現,祝胡蝶最近不對勁,說的話也愈發的奇怪。

“梁香,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我好像不漂亮了。”

“怎麽沒看到日照金山……”

“還能去看雪山嗎?”

“明天會有太陽嗎?”

會嗎?不知道。

可比太陽先到的是祝胡蝶對死的膽怯。

與林知北和沈知南的分別是在一個漆黑的夜裏,祝胡蝶站在旅館前面,裹得嚴嚴實實的,頭上蓋着一頂鴨舌帽,右手被梁香緊緊的牽着,兩人坦坦蕩蕩的站在月光下。

林知北倚在車頭,雙手環胸,眼睛裏帶着調侃,撇嘴“啧”了聲。

“你小子,真有心機啊。”

“生怕我看不出來。”

沈知南從旅館走了出來,徑直走到林知北的面前,擡手在他脖頸處圍了一條毛茸茸的圍巾,繞了兩圈,最後打了個漂亮的結。

梁香難得的沒跟他嗆,只笑着說了句,“有問題?”

“沒問題,沒一點問題。”

祝胡蝶擡眼,透過帽檐,深深的看着林知北和沈知南,像是怕将兩人的樣子忘了一般,眨眼看了一遍又一遍。

林知北又與梁香又打了幾句嘴炮,都是帶着笑的。

臨走前,林知北提了嘴,“合個照吧。”

然後,他又看了眼祝胡蝶,語氣确是帶刺,沖着梁香去的。

“怕某些傻逼忘了他爸爸長什麽樣。”

梁香罵他,“滾啊。”

旅館的老板被當作了工具人,笑着指揮拿着林知北的手機。

四人是并排站的,站在車前,沒有路燈,只有屋檐下那盞搖搖晃晃的燈,還有慘淡的月光。

“湊緊點。”

老板嘴裏是不太熟練的普通話,确是滿臉笑意。

林知北和祝胡蝶并肩,站着也不老實,搖搖晃晃的撞了祝胡蝶的肩。

“欸,小蝴蝶。”

“嗯?”

祝胡蝶想要掙脫開與梁香十指緊握的手,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真就跟那傻逼在一起了?”

祝胡蝶抿了抿唇,不是任由他去了,而是認真的反牽着。

他笑了笑,湊在了林知北的耳邊,僅用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

“我喜歡他。”

“我喜歡梁香。”

林知北胸腔輕顫,随即笑了起來,他說道。

“你這話可別讓那小子聽見了,尾巴能翹上天去。”

祝胡蝶聞言笑了笑,沒回他。

“四位都笑一笑,別板着一張臉。”

祝胡蝶和梁香十指緊扣,肩膀一重,林知北也将半邊身子壓了過來,攬着他的肩膀,唇邊勾着懶懶的笑,一手被沈知南緊緊的牽着。

随着定格,那一瞬間都揚起了嘴角,就連沈知南的唇邊都帶着淺淺的笑。

祝胡蝶聽見耳邊傳來了句話,帶着罕見的正經。

“小蝴蝶,世俗困不住我們的。”

“我們也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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