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九點的旅店依舊是熱鬧的,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哄鬧了天。

祝胡蝶和梁香牽着手,坐在離旅館不遠的長椅上,看着不遠的月亮。

月亮很圓,即使碎雲遮擋,也遮不住它明亮的光。

梁香小動作多,一會捏捏他的指腹,一會又湊上來親親他的臉頰,直到第不知道多少次湊上來,祝胡蝶向後靠,躲着不讓他親。

可對上梁香那雙烏黑發亮的眼睛,又說不出半句重話,祝胡蝶無奈道。

“梁香,你真的很像小狗。”

說着,祝胡蝶嘆了口氣,閉上眼,輕輕的貼上了梁香的嘴唇,氣息交換,蜻蜓點水。

梁香看着撤開的人,眼底沉沉。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壓着你狠狠的親。”

祝胡蝶被他勾起了興趣,食指微曲,勾了勾他的手心,笑着問他。

“現在呢?”

梁香握緊了祝胡蝶的手,“現在麽?”

他還未說完,便察覺到祝胡蝶的手有些冰冷,然後很是自然的牽着祝胡蝶的兩只手,稍一用力,祝胡蝶便跌進了他的懷裏。

梁香側了身,祝胡蝶的重量全都壓在了梁香身上,而後祝胡蝶感受到了雙手被朝後一帶,成了環抱着梁香的腰身。

因為帶着帽子,祝胡蝶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只知道,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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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胡蝶落在他腰際的手逐漸收緊,側臉緊緊的貼着他的脖頸。

然後,他聽見上方傳來了聲音,也感受到梁香将手搭在了他的背上,逐漸收緊。

“現在啊。”

“想牽着你的手,慢慢走。”

祝胡蝶和梁香在與沈知南林知北分別後,又重新訂了票,是去玉龍雪山的。

與平常無異,祝胡蝶與梁香親親抱抱,偶爾鬥兩句嘴。

他們靠在一起看書,讨論日後。

只不過。

祝胡蝶疼的越來越頻繁,甚至是喉嚨的血腥粘帶唾液,夜裏依舊會疼,會掉眼淚,斷線般的隐入被單。

祝胡蝶的身體也日漸的消瘦下去,肉眼可見的不健康,渾身散發着病态,好像隔着幾米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藥味。

而後祝胡蝶果斷的停了藥。

藥沒有用,治不好他的。

而他也沒有一開始的坦然,變得越來越怕死。

他怕他死了,梁香怎麽辦,梁香該怎麽辦。

梁香那麽怕黑,他那麽的怕黑。

這幾天祝胡蝶養成了一個習慣,睡前鑽進梁香的懷裏,在枕邊打開手電筒,開到最低,微微的亮,哪怕只有一絲,卻可以放心安穩的入睡。

去玉龍雪山的路上越來越冷,祝胡蝶和梁香哪怕是在車廂裏,都穿着厚厚的棉襖。

可祝胡蝶明顯能看見梁香後頸的薄汗,他側面隐去眼眶的熱氣。

原來,是他怕冷啊,梁香只是為了讓他心裏好受,看着與旁人無異罷了。

火車行駛,就這樣在車上過了兩天,祝胡蝶卻覺得累死了,整夜的失眠,胡思亂想,他就怕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了。

更有甚,閉上眼後,立馬清醒,反複的确認梁香在不在他的身邊。

梁香也不睡,陪着他熬一個又一個的夜,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擁進懷裏,輕吻他的發絲,安撫他。

“小蝴蝶,我在呢。”

吻他的額頭,眉心,眼睫,鼻尖,唇角,最後覆上他的唇,舌尖擠進他的口腔。

“感受我。”

祝胡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熱烈的回應,他想找回自己。

在這個熱烈又窒息的吻中,祝胡蝶嗚咽着喊他。

“梁香。”

“梁香……”

“嗯,我在。”

梁香輕撫祝胡蝶的脊背,幫他順氣,那裏瘦到清楚的可以摸到他劇烈突出的蝴蝶骨。

“怎麽了?我現在很醜吧。”

祝胡蝶倚在梁香的懷裏,自嘲的笑了笑。

“很美。”

祝胡蝶不知道怎麽鼻尖又染上酸澀,他抑制不住。

“梁香,雪山會很好看吧?”

他說完又補充,“應該吧?”

梁香先是靜了一會兒,祝胡蝶也不催他,靜待着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

祝胡蝶失笑,“就這麽個答案啊。”

“我不知道好不好看,我一個人看也記不住,所以啊。”

“祝胡蝶,你跟我一起看玉龍雪山,看了雪山之後,下一站我們去洱海,去看海。”

祝胡蝶把頭輕磕在梁香的肩膀上,閉着眼聽他說話,因為離他心髒很近,胸腔也跟着一顫一顫的。

心跳共鳴的那一刻,他真想跟梁香一瞬白頭。

——

玉龍雪山沒在下雪,甚至出了太陽,雪也不化,踩上去嘎吱嘎吱的。

祝胡蝶被梁香裹得嚴嚴實實,毛線帽、手套、圍巾、超厚羽絨服。

如果不是祝胡蝶反對,可能連臉都不給他漏出來。

玉龍雪山海拔高,梁香備了好幾瓶的氧氣,以備不時之需。

祝胡蝶因為吸入了不少的冷空氣,鼻尖有些泛紅,他看着梁香買票的背影,突然眼眶就熱了,手裏的紙巾被他攥的發皺,因為握拳而用力到顫抖。

随後,那團已褶皺不堪的紙被祝胡蝶丢到了垃圾桶裏,然後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往回走。

他回頭,看着舉着票朝他跑來的梁香,身後是一望無際的白雪,踩上留下一個個鮮豔的腳印,祝胡蝶內心一陣松征。

随即他張開手,也朝着梁香跑去,直至身體撞在一起,緊緊相擁。

不顧一切的将對方按入懷裏,熱烈的融進了雪。

梁香湊上去找他的唇,輕覆,舔舐,安撫,這是一個安靜至極的吻。

他們旁若無人的接吻,在雪地裏,在陽光下。

梁香舌頭滑了進去,血腥味四散,他眼底閃過痛苦,轉瞬是更加激烈的回合,直到祝胡蝶嗚咽出聲,梁香才放開了他。

祝胡蝶有些無力的靠在梁香的肩膀上,輕微的喘着氣,嘴裏喃着。

“好累。”

梁香待他順了氣,向下撈起了祝胡蝶的手,又控制不住的低頭輕輕的啄了下他的唇。

“我們坐纜車。”

“好。”

因為海拔高的原因,光靠徒步是爬不上去的,坐上纜車後,距離山頂還有一段距離,便要靠自己走上去了。

纜車通體是白色的,像是與雪融了一起,一側的玻璃窗也因為氣溫低的緣故,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纜車裏不暖和,祝胡蝶窩在了梁香的懷裏,頭抵着他的肩膀,兩人的視線投在了一邊的窗子上,看着眼前緩慢移動的景色。

祝胡蝶喉嚨又上湧了什麽,好像已經要破喉而出,卻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下。

他靠着梁香的肩膀,可能是因為太冷了,他嘴唇沒有血色,幾乎與臉一樣的慘白。

祝胡蝶閉了下眼,又費勁的睜開,雙眼皮的褶皺更加的明顯,他聲音有些輕。

“梁香,我好困啊。”

梁香牽着他的手,緩慢的收緊,語氣硬硬。

“不準睡。”

祝胡蝶很輕的笑了下,他看着窗外皚皚白雪。

“梁香,其實想想我挺對不起你的,我明明不能陪你長久的走下去,卻還非要招惹你,答應跟你談戀愛。”

梁香也順着他的視線看向窗外,白雪不如眼,他眼裏只有祝胡蝶,盛着滿眼的心疼。

“祝胡蝶,是你先招惹我的,但卻是我先喜歡上你的。”

如果沒有祝胡蝶,在那個陰暗又下着雨的下午拉開了燈,他或許不會看到破雲落下的光,也找不到此生的救贖。

“祝胡蝶,我喜歡你。非常非常的喜歡你。”

梁香說着眼眶也紅了,他緊握祝胡蝶的手。

“喜歡到……可以抛棄一切來追随你。當聽到你答應跟我談戀愛,我很高興。”

祝胡蝶不知何時眼淚已經流到嘴角,是苦澀的。

原來他不是舍不得這世間,而是這世間有梁香,所以他舍不得。

“梁香,我真讨厭現在的我自己,我想陪你做好多事情。”

“想跟你共白頭。”

祝胡蝶感覺得到上方傳來一聲低低的抽泣,他想,梁香是不是也哭了。

還未等祝胡蝶擡頭,便聽見梁香說。

“小蝴蝶。”

“下雪了。”

下了纜車,上去的路不陡峭,很平整,祝胡蝶還沒走兩步,小腿便開始打顫,連站都要站不穩了。

梁香在他面前遁了下來,想要背着他,卻被祝胡蝶拒絕。

他白着臉,連氣都喘不勻,看着梁香的眼睛卻是認真。

“我想自己來。”

梁香沒有勉強他,而是走到了他的身邊,與他十指緊扣着,兩人并肩朝前走。

祝胡蝶唇邊帶着些笑意,感受着他手掌的溫度,一步一步的朝着雪山頂上走。

他們走的很慢,幾乎是走兩步歇兩步,漸漸的落在後面,與前方的人拉開了差距。

太陽逐漸被掩了起來,四周依舊明亮,雪不大,落不住頭上,落在地上,與之融合,消失不見。

不長的距離,常人只用了二十分鐘,祝胡蝶和梁香卻用了一個多小時。

走完最後一步,祝胡蝶全身已經冰涼的感受不到任何的溫度,空氣下,只有被梁香牽住的手還有熱源,

他緊緊的攀附着。

山頂與半山腰簡直是天差地別,站在山頂上,可以将一望無際的白盡收眼底,山頂的風光別具一格,連空氣都是新鮮的。

祝胡蝶擡手拉下了帽子,發量有些稀疏,卻依舊是蓬蓬的搭在頭上,他面向天空,閉上了眼,感受着雪靜靜的落在他的臉上,與他的體溫相融。

梁香站在不遠處,看着祝胡蝶,明明是絕佳的觀看位置,這裏人卻少的可憐,都朝着前方彙聚了。

祝胡蝶眼睫輕顫,緩慢的睜開了眼,扭頭對着梁香燦爛一笑。

“梁香,我給你跳個舞吧。”

說着,他朝前走了兩步,踮起腳尖,展開雙臂,在落雪下緩慢的轉了個圈。

舞姿與之前相像,但動作卻更加完美,找不出絲毫的瑕疵與不完美,少年還是七年前的少年,可與七年前不同的是,這次他們雪地裏,在陽光下,不再是一人偷偷注視,而是兩人遙遙對望。

不禁與梁香的記憶重合。

“為什麽叫她小蝴蝶?她會飛?”

梁香愣了一下,不禁回想起舞臺上那個奪目發光的男生,他的一跳一躍,輕盈自信,眼底帶光,雙手張開,舒展着,像是要沖破舞臺,向着高空飛翔的蝴蝶。

梁香回神,向着遠處望着,像是要抓住什麽,終于在他眼底捕捉到一抹即将要消失的影子。

他堅定道。

“會。”

他是我的蝴蝶,聞香而來,片刻又長久,即使遠飛展翅,我也願意為他守着春天。

雪下的大了,頗有把世界掩蓋的趨勢,在大雪落下的瞬間,祝胡蝶也像是精疲力盡般的停了下來,向下栽去。

栽進了梁香的懷裏。

祝胡蝶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般,喉嚨上湧了甜腥,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下,嗆得他喉管與肺部生疼。

梁香跪在雪地,将祝胡蝶緊緊的摟在懷裏,看着他嘴角流出的絲絲血跡,伸手将它擦拭,而後又不聽話的流出,梁香只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這個動作,像是魔怔了一般。

祝胡蝶任由着他的動作,眼睛虛虛的睜着,擡手費力地接起了一片雪花。

他無力的笑了笑,好像釋然了,勸誡着梁香。

“回歸正軌吧,梁香。”

“我不能陪着你了……”

梁香聽着他的話,眼淚像是憋了好久,終于落下來了,他嘴裏帶着哭腔罵着。

“你媽的,誰準你抛下我的……”

“海還沒看呢。”

“明明有明天的。”

他說什麽祝胡蝶就聽着,照單全收。

是他說的,在我有限的時間裏,無限的是明天永遠有明天。

可現在,明天不會再有明天了。

可直到梁香低低的喃了句。

“小蝴蝶,說好了的……”

“騙人是小狗。”

祝胡蝶眼淚一下忍不住了,他想睜開眼看着梁香的眼睛,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硬生生的要将他陷入黑暗。

腦子已經反應不過來了,耳邊回蕩梁香的哭聲,還有他帶着哭腔一遍遍的說着。

“騙人是小狗。”

熱度逐漸被冰雪掩蓋,面前哭的男人的樣子也逐漸虛幻,直至意識模糊,祝胡蝶嘴裏一直撚着句話。

“梁香,真的好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啊。”

雪好像又大了,傾盆而下,好像要毀滅一切,任由梁香怎麽說話,怎麽哭泣,他懷裏的人也慢慢的失了溫度,永遠的,永遠的不會在睜開眼笑着跟他說話了。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祝胡蝶眼角沒來得及落下的熱淚滑落,翻滾融了雪。

在這場對于末路的旅行,燦爛了他的十八歲。

在這場纏綿經久的雪裏,那顆郁郁青青挺拔有勁的白楊,徹底枯萎。

對于梁香來說。

他的小蝴蝶飛也出了條條框框,朝着自由,永不回頭。

——全文完

文/言午文木

2023.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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