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打斷了李牧的夢。門開了,門口的人是文箬。

“幾點了?”他迷糊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雙眼無神,一臉茫然,整個沒睡醒的懵模樣。

“隔壁的公雞打了三輪鳴,村頭的小豬早醒哼哼,你還在睡。快點,快點,金子們一直在叫,我夠不着它們。”文箬如約五點半起床。可惜她個子有點矮,踩着板凳也夠不着大門的門框。

李牧扯住自己睡覺時候被圈起來的T恤袖子,小聲問,“怎麽敲門了,不怕吵到林奶奶和林老板呢?”

文箬推着他到洗臉架,殷勤地遞着毛巾,誰讓他是唯一的燕子飼養員呢。“林揚哥開車出門了。阿奶去菜園子摘菜。家裏只剩你一人在睡懶覺。”

“先喂燕子,一會兒再洗臉。”李牧揉了揉自己的碎發,眯着眼睛,踩在板凳上伸手朝文箬要螞蚱。

掌心突然有東西蠕動,文箬遞到他手裏的是讓人一哆嗦的大青蟲。被這麽一吓唬,他的哈欠給憋了回去,睡意也全跑了。

文箬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不是想着,大早上嘛。早起的鳥兒有蟲子吃,還是肥美的,富含高蛋白的,圓滾滾的…”

李牧趕緊打斷她的話,“文箬,你敢再惡心人一些嗎?”

文箬提議,“要不你把鳥巢取下來,我來喂。”

李牧拒絕,“昨晚好不容易才放上來的。再說,這個鳥巢快被你揉壞了。蟲子夠了,接下來各喂兩只蛐蛐。”

文箬依言把小蛐蛐遞給他。喂三只小金腰燕吃完早餐,李牧洗手,換衣服,抹臉刷牙。文箬蹲在他旁邊,說:“待會兒需要咱倆來開店。林揚哥把鑰匙留下了。他同學家裏出了意外,他去幫忙。”

李牧吐掉嘴裏的泡沐,說,“行。”

開店後,李牧一直守在店裏,接貨和收銀。文箬跑來跑去送早餐、送水果、送水。八點鐘,小榮和汪嬸來上工,李牧也開始電話接單。

汪嬸對每一個出現在店裏的新面孔都抱有戒備和好奇。那對小兄妹,她打聽過,确實是暑假來玩兒的城裏娃。小榮年紀比他倆大,萬一留店裏長幹,豈不是要頂替自己的位置。林揚這家店,如果不是因為奶奶說不了話,根本不需要外聘員工。她能來賺些零花錢,還是自家姑娘朝林揚開的口。

Advertisement

汪嬸擅長死纏爛聊天,很快把小榮的信息打聽了個大概。她知道他只是打臨時工的,如果拿到錄取通知書便去上大學,如果沒被錄取就回去複讀。她作為大學生的媽媽,忍不住指點一二。

“小榮,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不到五百分。”

“你這不行呀。在你們省裏這個分數應該只能念個專科或者三本吧。不如早點回去複讀。”

“其實我比二本線高了四十分,還是有點希望的。”

“你報了什麽專業?”

“護理專業。”

“你一個男的去做護士?”

……

小榮不再搭理汪嬸,任憑她怎麽問,都不吭聲。他們的交談暫時中止,汪嬸又把唠嗑對象切換成李牧。

“小夥子,林揚他弟,你呢,期末考試考了多少分呢?在班上什麽名次呢?”

“倒數。”

“哎呀,你還不如小榮呢。”

……

“汪嬸告訴你呀,不要跟着林揚幹,守着便利店沒前途的。不然的話,我早同意他做我女婿了。我看人很準的。”

……

天氣預報這些天都有雨。昨天中雨轉了陰天,又轉了多雲。今天早上,多雲又轉小雨。雨淅淅瀝瀝,下不停。

門口叮咚聲響起,有客人進來,渾身濕透。客人顯然聽到汪嬸的絮叨,接了話,“汪春娥,你不同意大林子做女婿。我同意呀。”

說完環顧四周,似乎要尋找林揚的身影。他接下來的話,也驗證了他的舉動,“哎呀,我未來的女婿不在呀?這樣,我要兩盒煙,兩瓶啤酒,挂賬。”

這是李牧在店裏的第三天,他從未聽過散客可以挂賬,所以既沒轉身拿煙,也沒去拿啤酒,而是站着收銀臺後,說,“一共五十二元。掃碼還是現金?”

汪嬸拉着臉,扯着嘴角,斜了來人一眼。“老石頭,你家媳婦今早心梗送去急救。你還有心思買煙買酒。別是手機和錢,昨晚在牌桌上輸光了吧。”

來人聞言,煙也不要了,酒也不買了,推門跑了。不過,他跑之前,從身旁的臨期商品貨架上順走了一包餅幹和一瓶飲料。

汪嬸追出門外,人已經跑遠了。她罵罵咧咧回店裏,“樹還要皮呢,老石頭你可真不要臉。”扭頭又跟李牧說,“小夥子,你人不慫,挺好的。回頭開學了,要把學習成績搞好。不然将來沒個正經工作,像剛才那位老石頭,總想着找捷徑啥的,不成樣子。汪嬸我也打麻将,不過從來不涉錢財,就圖個開心。”

李牧笑了笑,沒接話。

汪嬸見他笑了,繼續說,“你不要覺得汪嬸唠叨。我家當年窮的叮當響,我還是堅持讓姑娘念了高中,念了大學。我家姑娘現在在區裏做公務員,坐辦公室咧。冬天冷不着,夏天熱不着。可惜,林揚看上的是老石頭家的姑娘。然然是好姑娘,就是命苦,攤上不靠譜的爹。”

她端詳了李牧一陣子,給了新的方向。“汪嬸看人很準的,你保不齊将來會有出息。靠你倒數的成績,估計懸。不然你去學個表演,學個舞蹈啥的,靠臉吃飯也能掙大錢。這世道,現在條條大路通羅馬,小白臉也吃香。”

藏在後門看戲的文箬看得投入,聽到“靠臉吃飯”和“小白臉”後忍不住撲哧笑出聲。被發現,文箬也坦然地迎着李牧不滿的目光走近,背在後面的雙手露出。她把手裏的手機遞了過去,“給你送手機,有未接來電。”

李牧的手機在後院充電,他接過來看到是爺爺的未接來電。

他沖文箬挑眉,示意她來收銀臺換班。他走到門外,站在屋檐下,撥了電話回去。

“爺爺!”電話接通後李牧喊道。電話另一端還是三個老人,他們又湊在一起了。老人們很擔心孫子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被人欺負了,或者便利店打工太累了。

李牧再三保證說一切都好。姥爺說,“小牧,每天給我們發些照片和視頻吧。前天你發了打工照,昨兒沒發,你姥姥念叨了一晚上。”

李牧的假期體驗,注定了有諸多牽挂。

林揚第二天中午時分才回來了,乘坐公共交通。周四的雨下午停了,周五中午又開始下。林揚在店門口,抖落雨傘上的水珠,把雨傘丢門口的傘筒。

“然然她媽媽沒事吧?”汪嬸關切地問道。

“手術順利,早上已經轉普通病房了。”林揚先回後院洗漱,吃過午飯後回前店,換了兩個小朋友的班。

李牧被文箬拉回後院,給一窩小金子喂當天的第三頓飯。第二頓在早上九點半的時候,文箬換了李牧的班,他回來給每只燕子喂了三只蛐蛐和一條菜蟲。這次,他站在凳子上,彎腰把手機遞給她,讓她幫忙拍照或者錄一段小視頻。

文箬接過他的手機,點開相機圖标,吐槽他。“李牧,你可真是媽寶男,爸寶男,世界級的那種……”

李牧扭頭喂小燕子,說,“不是給我爸媽看的,是給我姥姥姥爺和爺爺的。”

她擺擺手,示意他回頭,拍他的正臉照。“差不多。反正都是長輩擔心小寶貝,小寶貝粘家人。”

李牧側着臉,笑着說,“好吧。跟你惦記一窩金腰燕差不多。我家人也擔心我吃不好睡不好。”

文箬繼續指揮他擺pose,“李牧乖寶,來。文箬媽媽喂你一塊高蛋白。”

李牧把正臉扭過來,下面姑娘臉上的明朗笑容沒有退去,梨渦時隐時現。他假裝生氣要跳下凳子,“嗯……你再說一遍?”

姑娘舉着手機,一臉壞笑喊着,“我說,三、二、一、蘑菇、金子,smile!”

文箬摁下了拍攝功能,拍了一堆照片和兩段小視頻。

林奶奶去鄰居家串門,後院只剩他們倆人。文箬從吉他盒子裏取出吉他,随手撥了幾下琴弦。她這幾天沒事躲在後院,一直查看吉他教學視頻。今兒後院沒人,才拿出琴來實踐。

手指在收弦和放弦,不停練習,連貫起來六、五、四、三、二、一根弦。一遍又一遍。

李牧坐在躺椅上,左耳是雨聲,右耳是琴聲,眼前的畫面是前夜沒看完的視頻再回放。

偶爾會有幾聲短暫的噪音,吉他新手很快會調節過來。三個小時過去了,她學習進度緩慢,确切說手指協調性一直不算連貫。李牧帶着耳機倒是把這幾天會議的視頻補完了。

他在她決定收起吉他的時候,問道,“所有樂器的基本功是不是都要這麽打呢?一遍又一遍地練習?琴類一般要練習多久才能上手?”

文箬原本因為自己進度緩慢,有些憋屈。聽他這麽問,她不由回想起自己初學小提琴的時候。

她媽媽文靜女士是藝術大學畢業的。文靜生完文箬後進了江城市交響樂團,很快成了第二小提琴首席。所以,文靜不允許與自己有八分相像的女兒沒有遺傳到自己的藝術天賦。從文箬開始小提琴啓蒙那日起,文靜對女兒一向是最嚴格的要求。

藝術這玩意兒,努力在天賦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當然,不是說勤奮不重要,而是勤奮在沒天賦面前往往會是一場笑話。

文箬跟着媽媽學了十年小提琴,從來沒有聽到過一句誇獎的話。如果她學習小提琴的感覺是舉輕若重。那麽她學習理科,完全是舉重若輕。文箬這輩子收到的最多的誇獎是來自教過她的數學老師和物理老師,每一任。她長大後,才知道媽媽并不喜歡別人誇她有數理天賦。

回憶完了,屋檐下有一陣子的沉默,文箬繼續收吉他,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略帶自嘲意味的。“我是笨鳥,所以才要一遍又一遍的練習。”

李牧放下手機,彎腰把手放在琴盒上,擡眼看着她。他從她眼裏看到了清澈、委屈以及他自己。“讓我這只菜鳥也試試,可以不?”

文箬的淺笑變成了咧笑,“你會嗎?”

李牧說的自然,“這裏不是有老師嗎?”他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在說笨鳥教菜鳥應該沒問題吧?

文箬松了手,示意他自己取吉他。“呵呵,謝謝你的信任。你也不怕我把你帶溝裏?”

“怕什麽。我不會琴。溝在哪兒,并不知道呀。”他确實是純粹的生手,手指完全不知如何擺放,索性把整個手掌壓在琴弦上。

“以前沒碰過樂器?”

“學會一陣子長笛,琴類樂器完全沒碰過。”

文箬站在他身旁,教他認識六根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