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李牧背着文箬進院子的時候,林揚和林奶奶都在院子裏。林揚在洗木槿花,林奶奶在和面,準備一會兒烙菜餅。

“睡着了?”林揚輕輕地問。他擦幹淨手之後,指了指西廂房,示意李牧把文箬放一樓。林揚看出到他背了文箬有一陣子,走路開始吃力了,實在不忍心讓他再背着人爬樓梯。

李牧遲疑片刻,進了自己的臨時房間。

文箬在被放到床上時候,迷糊間翻了身,抱住毯子又睡着了。

倆人走出房間,走出院子,林揚才問,究竟怎麽回事。

“一起去看日出……沒爬青和山,去了河對岸的小山包……”李牧幾乎是重複了文箬先前電話裏的話。

“行吧。上午我送阿奶去一個親戚家吃喜宴,你們倆在家呆着,別到處亂跑。”林揚如此交待。

林揚擺手讓李牧回院子,思來想去還是給文笠打了電話。電話裏他告訴文笠,文箬前天走路踏空了一塊石板,腳扭了,不嚴重。現在比較嚴重的是文箬和李牧倆人關系越來越親近,他不曉得如何把握少男少女交往的度。

文笠的車子被小區鄰居亂停放的車輛擋在停車位,他只好趕地鐵去上班。接到電話的時候,他剛剛擠進車廂。他的耳機裏傳來了好朋友委婉的提醒,身旁是兩位中學生模樣的少男少女趁着擁擠抱在一起。

文笠在電話裏問道,“怎樣的親近法?牽手,擁抱,親了還是粘成連體嬰兒?”他的聲音不算小,畢竟地鐵嘈雜,只是他每問一下,旁邊的小情侶瞪他一眼。

林揚在電話這頭趕緊辟謠,“這些都沒有。李牧背過阿妹,不過那是情急之下。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

車廂的小情侶已經擠去了另一個車廂。沒有參照對象的文笠,腦袋也清醒了幾分,趕緊安慰自己的好朋友。“我姑姑搬走之後,若若都是一個人住,沒人陪她說話。她身邊只要有同齡人,總會有說不完的話。別太擔心。如果只是單純的說話聊天,随他們去吧。開學後,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也發展不出什麽的。林揚,給你添麻煩了。”

林揚笑了笑,笑話自己的草木皆兵,“我沒弟弟妹妹,不知道該怎麽帶。”

文笠說,“不用有弟弟妹妹。你把咱們往前推十年,能感同身受嗎?”

林揚順着他的話問道,“文笠,你真要我拿十年前的自己來類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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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笠想起來,十年前林揚可以為了史曉然打架不要命。“操!”

林揚趕緊打住,“跟你開玩笑呢。”

文笠:“行吧,你幫我看着文箬。我抽空跑住院部幫你多瞅兩眼病人。”

“謝啦。我一會兒去趟醫院,順便給你帶了好東西。”

“啥?”

“小朋友們包的粽子。”

電話裏,文笠表現得風輕雲淡的,實際上他挂斷電話後越想越不放心。十年前,他自己是一門心思想要提高成績單的循規蹈矩中學生,就像現在他也依然是想着能順利畢業留在醫院工作的普通醫學生。然而,文箬向來不是乖學生,也不是普通人。更何況,她還有一對離經叛道的父母。

他突然有了一些話,憋在嗓子眼,卡在喉嚨口,不吐不快。于是他打開手機界面,撥了常用聯系人的電話過去。

文箬的手機在李牧手裏。

李牧考慮到她一夜沒睡,剛剛進屋關了窗戶,開了電扇,拿走手機,确保她可以在無打擾的環境裏睡安穩覺。

“什麽?她昨晚一夜沒睡?”文笠在地鐵上又一次擡高聲調,不過趕早高峰的男男女女們多少有些自己的心事,有些插着耳機,有些擡起眼皮瞅他一眼又低頭閉眼打盹兒。他顧不上陌生人的白眼,趕緊追問,“她是腳疼得睡不着嗎?白天回市裏醫院拍個片子。”

“不是。”李牧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和盤托出,“她昨天晚上接了一通電話。電話那端的人提醒她沒事少給她媽媽打電話。因為她媽媽聽到手機鈴聲會條件反射性孕吐。”

文笠脫口而出,那人放屁。

李牧頓了頓,沒有出言提醒文笠,打那通電話的人應該是他爸爸。李牧想了想,說,“文箬醒了,我讓她給你回電話。”

“等等。”文笠攔住了準備挂斷電話的李牧。

文箬她哥哥和她一樣絮叨,僅僅為了拜托李牧今天哄文箬開心,這通電話又持續了十多分鐘。

早飯後,林奶奶要去親戚家參加喜宴,林揚先将奶奶送到親戚家,又開車跑了一趟醫院。

李牧上午在便利店看店和收銀,午飯是林揚在後院做的。林揚最近跑幾趟醫院,見史曉然瘦了很多。他便想着抽空學做飯和煲湯,等學成了往醫院送,給曉然補補。他上周開始社交賬號首頁和推薦頁全是美食博主的作品,然而他做出來的成品與美食博主的相差十萬八千裏。

萬幸,李牧和他并不挑剔。李牧其實是本着不浪費的原則,将碗中的飯扒拉得幹幹淨淨。

“李牧,其實沒那麽難吃,是吧?”

“林揚哥,你還是想想怎麽多掙錢吧。”

“有那麽難吃嗎?我還給文箬留了一份。”

文箬一覺睡到下午四點。不是因為睡足,而是被餓醒的。她剛醒來,睡眼蓬松,鼻子一呼一吸間聞到的全是花露水的味道。側臉貼枕頭套,除了花露水味還有荞麥的谷物香氣。更餓了。

“李牧,你屋裏灑了多少花露水?”

“小半瓶吧,怕你被蚊子叮了。快洗漱,我給你熱飯。”

起床洗臉刷牙,她吃上了一天的第一頓飯。送入口的第一口菜被吐了出來,在李牧問她味道如何的時候。

文箬擡眼問,你做的?

李牧沒點頭也沒搖頭。

文箬想了想說,有點想哭。

李牧追問,“為啥?難吃得要哭?”

文箬低頭喝水,意味深長地擡眼看了他一下。“眼淚為努力的笨蛋而流。”她誤以為廚師是李牧。關于清晨的記憶裏印象最深的便是就是李牧是笨蛋。

李牧用手點了點飯桌,說,“噢。你把這句話送給林揚哥吧。別吃了,桌上的飯菜,一會兒送給鄰居家的大黑。我給你做一份面。”大黑是鄰居家的中華田園犬。

文箬捂着肚子,靠着藤椅,有氣無力地問,“你會嗎?我先了解一下,你是天賦型的,還是努力笨蛋型的?如果是後者,還不如煮方便面呢。”

“中規中矩型。”李牧又遞給她了一張加熱過的菜餅和粽子,“先填肚子吧,餅是早上阿奶做的。粽子是你包的胖寶寶。”

李牧謙虛了。他随手做的一碗湯面,比林揚的午飯強百倍。

“你跟誰學的做飯?”

“跟我爺爺學的。我也只會做面條。”

文箬埋頭吃面的時候,李牧拉了旁邊的凳子,一起坐下。“你哥上午打電話過來了。你抽空給他回過去。”

文箬接過他遞來的手機,翻看通話記錄,看到上一通電話時間是十幾分鐘。她擡頭問道,“你倆聊啥了?”

李牧看了她一眼,随後轉移了視線,漫不經心說,“他問你腳怎麽傷的,腳踝哪個部位疼,用了什麽藥?前天下午是什麽症狀,昨天是什麽症狀,今天恢複得如何?”

文箬聽着像是文笠的風格,收起手機,把頭埋碗裏把湯喝得幹淨。

李牧給她杯子裏添了涼水,問道,“不回電話?”

她嘟嘟囔囔地說,“你不都給他解答了麽。”其實,她是因為昨天舅舅的電話,遷怒舅舅的兒子呢。

“額…我傳遞的是二手信息,不及你的一手體驗準确。”

“我哥也不是骨科大夫,信息差不多就成了,不用太準确。”

“你哥是哪個科室的醫生?”

“急診上的,準醫生。他明年才碩士畢業。”

幾十公裏外的附醫,胸外科門診,跟着導師出診學習的文笠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他的同門師兄悄聲打趣他,“有人在想你呢,文笠。”

文笠摁下消毒液進行手消,帶着鼻音說,“或許是有人在罵我呢。”

文箬洗碗洗鍋的時候,李牧提着中午的剩飯菜出了門,十幾分鐘後手上帶了一盒雪花冰回來。

“李牧,你太知道我需求了。”李牧遞給她雪花冰的同時還遞給她一根竹杖。

她先接過雪花冰,挖着冰沙,問道,“幹嘛呢?”

李牧彎腰提起小水桶,說,“竹杖是讓你拄着走路呢。趁着天沒黑,我們去河邊樹林子捉蟬。唐小朋友和另外三位小朋友一起。你也順便消食,一會兒不耽誤吃晚飯。”

雖然李牧和唐小朋友的生意持續做着,不過根據文箬對小朋友的了解,那位面包店小少爺可不是會主動去捉蟬的主兒。她遲疑地接過竹杖,湊到他身旁,确認般地問道,“你又許諾了什麽?”

“溢價收購,一只一塊錢。”面前這位大戶毫不避諱地笑着坦白。

文箬嘴裏喊着冰沙,口齒不甚清晰地說,“唐小寶…暑期…靠着你發財了。”

李牧辯解說,“這次是意外。林揚哥做的午飯殺傷力太大,晚上想吃點不一樣的。再說,他們不一定能捉到幾只呢。”

文箬聞言挖了一大勺冰,遞到李牧嘴邊,“嗯。那一口鹹的,你居然吃完了。吃點冰壓壓?”

李牧怔住了,沒有第一時間張口,主要是他以前沒有與人共用一只勺子分享食物的習慣。文箬的手懸在半空中有一會兒,因為李牧的停頓,她有點不自在,進退兩難。

李牧清了清嗓子,慌忙中找了借口,“午飯弄得嗓子一直不舒服,不想吃甜的。”

文箬順勢收回手,低頭将冰沙送自己嘴裏,嘟囔着說,“嗓子不舒服,多喝水。”

李牧扭頭聽話地拿起杯子倒了涼水喝起來,等待着耳朵尖的那一抹紅褪去。

倆人在院子裏磨蹭耽誤了一會兒功夫,四個小朋友已經等不及了。原本在街上等待的他們一股腦兒都湧進後院。小朋友們一人手裏拿着一節竹棍,敲着大門,咣咣響。

“走,現在就走。”文箬抓住自己的竹棍。小朋友們開路,大朋友們緊随其後。叮叮咣,咣咣響,五根竹棍合在一起的殺傷力快要捅破清水村的天了。

小朋友們對于賺零花錢的熱情是高漲的,吵鬧奔跑的勁頭也是認真的,更何況選的是一條沒有汽車的小路。瘋跑的盡頭是河堤,李牧分配完塑料袋子和驅蚊貼之後,小朋友們很快跑進了附近的樹林子。李牧扭頭扶着蹒跚着的文箬,将她放在半米高河岸上。自己一個翻身也坐了上來,搖晃着雙腿,欣賞着夕陽的餘晖。

文箬問他,“你真不去?樹林子裏不一定有蛇。”

李牧搖頭,“萬一呢。我怵一切爬行類動物,尤其讨厭蛇。”

“壁虎怕嗎?”她這麽問是因為下午剛醒來那會兒,躺在床上見到屋裏天花板上有只一動不動的壁虎。

“起初有點,看久了也習慣了。”他顯然與西廂房的室友已經打過照面,還不止一次。

文箬歪了歪腦袋,“你适合住城市。如果跑野外的話,适合去氣溫低的地方,比如東北。”

“我老家就是東北的。”

文箬瞪圓眼睛,這人平時說話沒有一絲東北口音,渾身上下一點東北喜劇人的氣質都沒有。她疑心地問道,“真的假的?”

李牧坦白,“我爸是燕城人,我媽是在冰城出生長大的。你呢?”

文箬說自己是江城人,文家的族譜向上數三代,不,數五代都是江城人。她想了想又說了一個西南小城的名字。“我爸是那兒的人。”

“我跟姥姥姥爺去旅游路過那裏,不過沒在小城停留。”李牧如是說。他在這裏呆了快兩周,已經遠遠超出一開始的打算。他想了想,問道,“下周要不要一起去那裏?”

文箬許久後才回答,“李牧,你讓我想一下。”她的聲音不大,輕飄飄的,不似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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