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那天傍晚,四個小朋友一共抓了近一百只知了猴。吃過喜宴回家的林奶奶,接過竈臺的管理權,炸了一盆色香味俱全的椒鹽知了猴。他們吃不完,端着盤子,給左鄰右裏送了不少。

唐小朋友接過盤子,雙手一伸,抓了八只。他一邊大吃特吃,一邊真心希望李哥哥和文姐姐能在林奶奶家一直住下去。

這天結束前,文箬只接到了文笠發來的消息。

新的一天開始,文箬一早便圍着鳥窩用手機記錄下來自己一窩燕子本能地揮動翅膀。鑒于三只燕子表現都很棒,她又改變了主意,決定讓它們在正式離巢之前,吃些好的。

李牧和她帶着罐子,去了菜園子。他們倆人意外地在菜園子見到在啃茄子的大花貓。村子裏的家貓跟野貓沒多大區別,大都是散養。大花貓應該是家養的,通身幹淨,并不怕人,覺察到人類的氣息,輕飄地瞥了他們一眼。不過,茄子的誘惑是暫時的,貓咪舔了兩口後,轉頭去田壟上捕起了蝴蝶和蜻蜓。

文箬先前看貓咪踮着腳抱着胖胖的茄子,很是可愛。不料一轉眼,小可愛去捕捉更可愛的蝴蝶,她轉頭詢問李牧,“貓咪吃蝴蝶嗎?”

李牧十分肯定告訴她,家貓和野貓都不吃。他說話的時候,舉着手機,抓拍了幾張頗有野趣的照片。

兩個清晨一靜一動的照片,李牧除了發給文箬,也發到了自家的家庭群裏。

他的姥姥和姥爺在他爸媽的安排下,回冰城小住。他爺爺因為腿腳不便,留守在家。三位老人不管是回鄉避暑還在留下看家,在收到照片後,不約而同地驚覺孫子長大了,獨立了,他的這個假期其實挺開心的。

開始長大而已,本質上還是愛玩兒的大小孩兒,尤其是當兩個大小孩兒湊在一起的時候。

李牧撿了兩顆扁平的鵝卵石,一個遞給文箬,一個自己拿手裏。

“我教你,不然我們離開清水村就沒機會學了。”他稍微側身賦予了手中鵝卵石一個巧妙的自旋角速度,石塊在水裏跳了十下,消失在遠處。

文箬捏着手裏的石塊,既沒為精彩的十連跳躍鼓掌,也沒有學着他的姿勢打水漂。她喉頭一緊,問道,“李牧,假如我不去西南,你是要走了嗎?”

李牧問道,“決定了?不去?”

文箬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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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從她手掌拿走了那塊鵝卵石,又是一丢,還是無比漂亮的跳躍。“我說過要和你一起等待吉他手的。假期結束前,我不離開。”

他沒有說不離開這裏,還是不離開她。

文箬問他,“為什麽?我對吉他手其實沒有那麽強的執念。”她上上周與文靜鬧不開心,才萌生學吉他的念頭。吉他手也是她在網上意外刷到的,知道是同城才找來的。

李牧彎腰繼續撿石塊,“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你就當我一諾千金。再說,大西南我去過好幾趟。”

文箬長舒了一口氣,又問,“你昨兒還怵河邊,今兒怎麽願意靠近?我還以為,你打算告別呢?”

李牧說,“昨兒去的那塊全是草叢,誰知道會爬出什麽來。今兒來的是河灘,全是鵝卵石,應該是安全的吧?”

文箬用眼睛的餘光掃了腳下環境,說道,“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你腳下這塊鵝卵石就藏着東西。”

李牧塞了兩塊大點的石塊到文箬手裏,“真有的話,要靠你救我了。”

文箬盯着手裏兩顆沉甸甸的石塊,心說,自己本來是來學習的,轉眼成了保镖。她拿起其中一塊,往水裏一丢,撲通砸出了一圈水花,濺了李牧一臉。

她自己呢,在石頭丢出去的那一瞬間轉了身,背對着河。河灘上瞬間嬉鬧成一團。中途休戰,李牧喊的停。他因為顧及文箬的腳傷,不敢太放肆。手下留情的後果是自己衣服的前襟濕透了。“開心了?解氣了?”他問道。

文箬沒回答,反而問,你打水漂的功夫哪兒學的。

一旦停下來,李牧不敢在河邊呆,率先跑回河堤。他從自行車的車筐拿了一瓶烏龍茶,擰開遞給文箬。自己開了一瓶礦泉水,喝過一口潤過嗓子後才說,“我爸教的,包括游泳也是。我爸從他姥爺那裏學了一身本領,要悉數傳給我。”

文箬接過飲料,問他,“你還會什麽?”他的家庭氛圍真好,這些小技巧居然在家裏四代傳承。聽他的語氣,估計每一代都是出類拔萃的。

李牧又一次強調了自己身上的東北基因,“東北孩子的最愛,滑冰和滑雪。”

“你媽媽教的?”

“嗯。我唯一贏過我媽的天賦就在滑冰和滑雪上。”

答案沒有出乎意料,只是附贈的信息有點惹人可憐。文箬心裏羨慕這個不知足的朋友,毫不留情地戳他,“你還跟你媽媽較上勁兒了呢?”

“文箬,麻煩體諒一下笨蛋。”

文箬繼續戳他,“你贏過你爸的天賦在哪裏?”

李牧想了想,更悲催,沒有。“游泳、滑雪、滑冰、打水漂、騎自行車……我都比不過。”

文箬斜了他一眼,“騎自行車的天賦也要比較嗎?”

李牧絲毫沒在意她的小表情,雀躍了起來。“你提醒了我。在騎自行車方面,我又贏過我媽。她完全不會騎。”說着他用自己的礦泉水瓶與文箬的烏龍茶碰杯。

“李牧,你好幼稚呢。”

碰杯後,他看向文箬,眼睛眯着避開西邊的陽光,問道:“文箬,你呢?”

文箬低頭,避開他臉上的金黃色光芒,說:“我呀。跟我爸比小提琴,我肯定贏。跟我媽比數理化,更是毫無懸念。”

她沒擡頭,耳邊卻傳來了新的聲音。“跟你爸比吉他呢?”

文箬這才擡眼,正視他的眼神。片刻之後,她彎起了嘴角,問道,“嗯?覃叔叔告訴你的?還是猜到的?”

李牧說:“猜的。我花了些時間才找到那個吉他手的社交賬號。他自己的賬號很幹淨,看不到個人信息。後來通過他的關注列表,從他朋友的賬號裏找到了一張他抱吉他的側臉照。他像你爸年輕的時候,對嗎?”

“李牧,你好聰明呀。”此時文箬眼睛也彎了,帶着笑意誇獎道。

“不難猜。你把信息都給足了。”李牧接着問,“我不喜歡通過新聞文稿來認識一個人。文箬,你介不介意向我介紹一下你爸爸呢?”

文箬喝了口烏龍茶,才開口。“我爸和那位吉他手其實一點也不像。吉他手是真心喜歡音樂,我爸有沒有真心喜歡過音樂,不好說。他呀,對什麽都漫不經心。我們上次見面其實是五月份,我爸回國六天。他這趟是要回小城給我奶奶掃墓,今年是我奶奶的周年忌。在機場和他告別的時候,我問了他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當年放棄數學是什麽感覺?他的答案是,有點像是散盡所有換得一身輕。第二個問題是如果我也放棄了自己的所有,他會勸嗎?我爸笑了笑說,你不會的。他一下子把問題的假設給否定了。”

李牧迎着陽光,睜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問道“你會放棄嗎?”

文箬笑着搖了搖頭,嘴上卻說,“現在不就在嘗試嘛!”

“我希望你的嘗試失敗。”李牧見文箬嘴角動了動似乎是想要打斷自己的話,他先發制人,“你先聽我講完……文箬,你白天見過星星嗎?”

文箬順着他的話,“白天見過月亮”,還是咱倆一起看的。

李牧接着問,“你白天見過一群星星嗎?”

文箬不知道他要把話題引向何方,搖了搖頭。

“我見過。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見見白天的群星。我沒見過你爸一身輕的模樣,可是我見過許多天賦超群的人經過努力後,發光的樣子。你也見過覃叔,他在講臺上,在學術報告廳裏,完全是另一種……氣宇軒昂和神采飛揚。他當得起別人的崇拜,這份崇拜應當源于對他學識的贊揚,而不是八卦情史。你應該在網上知道門教授吧,頂級的天體物理學家。從他回國開設的第一門課起,他的課總是堂堂爆滿。他在課堂上的風格與覃叔相反,門伯伯特別謙遜,不緊不慢,卻又深入淺出。”

李牧一口氣說完。短暫的停頓之後,他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飲料瓶。正當文箬以為要結束的時候,他又繼續了。“文箬,想要達到一身輕,不止有散盡一切這一條途徑,還有一條路是修煉成日月星辰。那時候,一切都是舉重若輕的。我們肉眼可見的星星都是恒星,它們交相輝映成了星河。”

“李牧,你真的…”

李牧見她吞吞吐吐,又擔憂她想岔,于是不痛不癢地打趣她。“真的怎樣?又要發好人卡?我替你說完:李牧,你真的是善解人意的大好人。”

文箬偏不,一開口偏要把好好的氛圍破壞幹淨。“李牧,你是光你是電你是唯一的大笨蛋。你是風你是雨你是紅傘傘白杆杆的毒蘑菇……”

這才是文箬,只是後面越說越離譜。

大笨蛋李牧和他的小夥伴,沒有遇到爬行動物,反而在日暮時分被一群烏鴉盯上了。他倆手中沒有食物,七八只烏鴉卻一直在他們頭頂盤旋,又黑又醜,聲音還難聽。文箬抄起手邊的竹杖,霸氣地朝天上一杵。鴉群被打散,留下的一只烏鴉挑釁地在天空撒了泡屎,剛剛好落在文箬的胳膊上。

小霸王瞬間變成大哭包,“啊啊啊,李牧……”

李牧拉着被烏鴉欺負的文箬又回到河邊,捧着河水沖洗她胳膊上殘留的鳥屎。

掉隊的那只老鸹锲而不舍,一直追着他們,從河堤到河邊,從河邊到村頭。直到他們進後院,老鸹在門口的梧桐樹上駐足了一刻鐘才翩翩離去。

“李牧,我被烏鴉追了一路。它不會給我身上下什麽咒語吧?”文箬洗完澡後坐在院子竹椅上,盯着梧桐樹的樹梢發呆。

“不會。烏鴉追你,是覺得你有燕媽媽的氣息。”李牧絲毫不提老鸹追她是因為她先用棍子捅了鴉群。

“它為什麽不追你呢?你還是燕子的飼養員呢。”

“烏鴉是群居的智慧鳥,我沒你有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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