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其實這天下午,還有一個壞消息。

文箬這名準高二生,即将遇到一位盡職盡責的班主任。班主任姓高,二十多歲的職場小年輕,名校數學系研究生畢業,單身,甚至相親對象都沒有。小高老師前天拿到了學校給的分班花名冊,挨個了解自己的學生。他從語數外數理化的過往成績開始拉表格,意外發現了數學和物理成績一騎絕塵的文箬,一位跳過級,體弱多病的準物理競賽生。

暑期的一個尋常周五下午,小高老師閑來無事,溜達到了物理競賽暑期班。他原本是想提前認識一下自己的學生,結果卻從帶班老師闫老師那裏知曉學生請了長假。

這不是胡鬧嗎?哪有家長這麽當的?學生九月份就要參加初賽,這麽重要的暑期集訓,居然請假一個月。小高老師馬上急了。

“誰說不是呢?家長和學生都很胡鬧。不過,過完假期她才高二,今年即便上考場也是攢經驗。”闫老師是這麽跟小高老師說的。競賽班老師們精力有限,準高三生裏有幾個好苗子,時間和注意力都放在拿名次有希望的學生身上。這不能怪老師們不能慧眼識珠,而是文箬平時練習的時候,散漫慣了,成績在集訓班并不冒尖。

小高老師翻到文箬的學生資料卡,給她家長打電話。學生爸爸的電話打不通,學生哥哥的電話沒人接。這天下午,文笠去觀摩一臺大手術,手機留衣櫃了。小高老師又查到文箬的初中信息,便打電話給育才中學自己的老同學,看看能不能找到學生家長的其他聯系方式。

小高老師的老同學碰巧當過一個學期文箬的初中班主任,當時文箬的班主任懷孕生孩子去了,他代了班。“有。她經常感冒發燒,一個學期累積下來的病假能有一個多月。小姑娘人是真的聰明,不然也不能進附中。我有她舅舅的電話,你可以聯系試試。”

就這樣,兄妹倆聯合撒的謊,暴露了。此時,文箬和文笠還不知道。

文笠拿到手機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多了。他看到三個來自同一號碼的未接來電,第一時間撥了回去,沒人接。他想,應該不是大事,估計是快遞小哥的電話。文笠快九點到家,他爸媽沒應酬,都在家。

楊雪琴見兒子進家門,接過他的背包,問道,“快去洗手,給你留着晚飯呢。”

文笠邊換鞋子邊說,“我在食堂吃過了。”

楊雪琴拍着兒子的後背,說:“周末能休息嗎?最近都瘦了。”

“明天休。後天我導師去縣醫院培訓,我跟着一起去。媽,我先去洗手。”

在客廳沙發上坐着的文宣叫住了兒子,“等等,文笠,你什麽時候成婦科醫生了?”

“啊?”文笠腦袋一時沒轉過來彎,擡眼看到自家爸爸板着的臉,瞬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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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息了。一個醫學院在讀生就敢大言不慚說你姑姑這胎不穩。為了配合文箬撒謊,實習醫生的身份都被你拿來背書。文笠,你就是這樣做侄子,做醫生的嗎?”文宣不等兒子找借口,接着問,“你姑姑的貼心小棉襖這兩周去哪兒了?”

文宣下午接到電話,提前離開辦公室,去了妹妹家。敲門沒人應,他用備用門卡進了屋,客廳的推拉門開着,陽臺上還有之前幾場大雨留下的雨漬。外甥女不僅撒謊翹課,還沒在家裏住。文箬的電話沒人接,真行!

文宣見文笠沉默不語,抄起手邊的茶杯朝兒子身上潑去。“說呀,去哪兒了?”

楊雪琴一下子拉下臉,一把拉開兒子。“幹嘛呢?文宣,你朝我兒子吼什麽。有本事有能耐朝你外甥女吼呀,朝你妹妹吼呀。”說完,扭頭問文笠,“文箬又惹事兒了?”

文笠沒言語,只顧着彎腰撿瓷杯碎片。

楊雪琴瞪了眼發脾氣的文宣,又看了眼低頭不語的兒子。自己也彎下腰,數落起兒子,“你跟你爸就寵妹妹吧。文家的妹妹們都是打不得罵不得,被你們養成了自顧自個不通情理的模樣。文箬現在被你寵的,性子跟她媽一樣一樣的。”

文笠聽到媽媽的一頓陰陽怪氣,開口護短。“媽,文箬沒闖禍。爸,我明天會把她接回來的。”

文宣怒氣未消,“她去哪兒了?”

文笠伸手接過媽媽手裏的碎瓷片,一起丢到垃圾桶裏,順手拿着抹布擦地板上的水漬。“在一個朋友家。小姑和姑丈不讓她打電話,她有些傷心,所以才翹了幾次課。她每天有寫暑期班留的練習冊,不算荒廢。”

文宣繼續訓兒子,“那是翹幾次課嗎?那是翹了一個月的集訓。她是覺得自己跟她那個魔怔的爸爸一樣聰明,所以就不用上課了,是嗎?有能耐和魄力的話,直接學她爸呀。你們找理由還要扯你姑姑和她肚子裏的孩子。趁着她沒鬧出亂子,你姑姑還不知道的時候,你把人接回來。”

文笠不顧爸爸的臉色,替妹妹抱不平。“這件事的導火索是小姑和姑丈,哪有不讓女兒跟媽媽聯系的。再有,現在姑姑還只是懷孕,是不是小孩兒出生,文箬就不再是姑姑的女兒了?本來親媽就不靠譜。這下子,又來了後爸,親媽也要成後媽。”

文宣聽不得旁人說自家妹妹不好的話,哪怕旁人是自己兒子。“有你這樣說姑姑的嗎?”

楊雪琴截了話,因為文宣沒原則的護短,開始口不擇言起來,“你妹妹本來就不靠譜。一對不靠譜父母生了個不讓人省心的姑娘。當年文靜聽話打了胎的話,再或者文箬剛生下來那會兒,讓她爸把她帶走的話,啥麻煩事兒都沒了。”

“媽!”

“楊雪琴!”

在文笠家夫妻、父子、母子之間的言語混戰開始之際,文箬和林奶奶靠坐在一起,吹着風扇。文箬拿着濕毛巾敷眼睛,講着瞎編的故事,故事的情節是她和李牧去清水河玩兒,河邊小樹林的樹杈上挂着一個大的馬蜂窩。她因為前幾天吃了蜂蛹蛋餅,就逞強想要把馬蜂窩捅下來。過程中想了各種辦法,結果不但沒有碰到馬蜂窩,反而被一只憤怒的馬蜂蟄了腳背。

林奶奶臉上心疼的表情一直挂着,打着手勢問現在還疼嗎?

她搖搖頭,順勢說自己因為哭了一場,所以想家了。阿奶,我明天想回家。以後有假期,我和我哥再一起回來。

林奶奶笑眯眯地點頭。老人家喜歡文笠,也喜歡文箬,告訴她:下次來的時候,提前告訴阿奶,給你準備蜂蛹,準備南瓜宴,準備知了猴。還有呀,回去後要好好學習,像你哥哥一樣,好好念書讀個好大學,做個好醫生。如果平時受了委屈,千萬別憋着,該哭的時候就哭,該笑的時候就笑。

文箬頓了頓,抱住林奶奶說,阿奶,真好。

前面便利店裏李牧跟林揚說,“林揚哥,文箬明天要回家。我也一起走。這兩周謝謝您和林奶奶。”

“她不等那個彈吉他的了?”

“不等了。”

“文箬的眼睛怎麽回事兒?”林揚手裏捏着他的學生證問道。

“被馬蜂蟄了,疼得嗷嗷大哭了一場。”李牧用文箬編的謊言,面不改色。

“下午她前面在跑,你在後面追。是玩兒跑得快,還是被馬蜂追了?我怎麽不知道自家院子裏築了一窩蜂呢?”如果林揚下午沒在梧桐樹下抽煙,還真被他騙過去了。李牧撒謊的時候,表情可比文箬真誠多了。他那會兒接了曉然的電話,心裏煩躁,剛點好煙放嘴邊,便看見兩個小朋友一前一後跑出院子,不像是平時的打鬧。

“你倆鬧矛盾了?還是你欺負小妹了?”林揚繼續問。

“沒有。”李牧悶聲說。

林揚見他現在的神态不像撒謊,“沒矛盾,文箬為啥哭呢?”

“林揚哥……我答應過文箬要保密的。”李牧伸手接過他遞來的證件,猶豫了片刻問道,“您可以把文箬哥哥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林揚見他講義氣,又詢問文笠的聯系方式,心裏也有了一些猜測。“行。你願意保密,我也不追問。文笠的手機號我發你微信。文箬回家後有文笠看着。你回去後也要抓緊假期時間補補課,距離高考還有兩年。你家人都是大學教授,你總不能最後跑去念大專吧。等你考上大學,假期有時間的話,再回來玩幾天。”

這一晚,李牧拿到文笠電話號碼,一直沒撥出去。晚上,他依舊如常跟爸媽通話聊了幾分鐘,不過暫時沒提明天離開的事情。西廂房的燈,又亮了許久才熄滅。

林揚撥打文笠電話,沒人接。因為文笠家吵架的時候,文笠的電話一不小心掉進了魚缸。手機撈出來之後開不了機,電話卡換到舊手機上依舊沒有信號。

文箬删了舅舅下午的未接來電記錄,拉黑了爸爸的所有聯系方式,睡了不好不壞的覺。

第二天早上,李牧和文箬早早去菜市場,提回了大包小包把後院的冰櫃塞得滿滿當當。吃過早飯後,倆人跑上跑下,在屋裏進進出出,将屋子和院子裏外打掃得幹幹淨淨。

倆人離開之前,看着曬滿床單被罩和蚊帳的後院,分別抱了抱林奶奶,朝林揚、汪嬸、小榮、唐大叔和唐小朋友揮揮手,向村頭的公交車站走去。

一時興起,來了。臨時起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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