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活得久就贏了
活得久就贏了
“不可能。”我下意識便否認,“你那時候才幾歲,記事了嗎?”
秦嘉守說:“三歲。但我的記憶從2歲就開始有了,并且記得很清楚。”
我還是不松口:“你一定是記錯了,15年前你看到的那個人,只是碰巧跟我長得很像而已。A城1000萬人口,偶爾撞臉也是挺正常的事。”
“你可能沒有理解,”秦嘉守神色倨傲地跟我解釋,“我說‘記得很清楚’,是指過目不忘。這是我媽在基因實驗室最先定下的5條要求之一。”
這樣也行?
我開始覺得事情麻煩了,不過就算他把我當年的照片打印出來怼到我臉上玩找不同,我也是不會輕易承認的。我死扛到底:“你看到的人可能是我媽,老伍說我和她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你宣稱六歲的時候母親意外去世,十五年前,我如果見到的是你媽媽,那你今年到底幾歲?”秦嘉守找到了我的破綻,步步緊逼,“而且你的耳朵後面,有和當年一模一樣的紅痣,不至于連這種胎記都遺傳了吧?”
我不自覺地擡手去摸耳朵後面的小痣,手擡到一半又趕緊放下去。耳朵後面的這個痣,小到連摸都摸不出來,不起眼到我差點都忘了身上有這麽個東西。
秦嘉守繼續往外甩證據:“還有你的右手,掌紋三條線是互不交叉的。如果你覺得不夠詳細,給我1分鐘,我就可以把它們的走勢畫出來。”
我握住了拳頭,手指頭摳着掌心。我盯着他,感到後脊一陣發涼。
“你的指紋有3個是螺旋,分別是左手大拇指、右手食指和右手無名指。”他的視線落在我握緊的拳頭上,問,“還要我繼續說嗎?”
我深吸一口氣。
“夠了。”我懊惱地問他,“你是掃描儀嗎,哪個牌子的?”
秦嘉守眼中有幾分得意:“那你終于肯承認了?”
“你究竟在哪見過我?”我問,“細節記得這麽清楚,肯定不止是一面之緣。”
“十五年前,我家裏的保姆受人撺掇,把我裝在行李箱裏帶出秦家。伍叔中途把我救下,為了揪出幕後主使,和我媽商量對外假稱我被撕票,實際上他把我送到了他最信得過的人身邊。”
他望着我:“那個人就是你。我在你家藏了三天,你就照顧了我三天,給我折紙船、做手影游戲。你真的不記得了?”
我搖頭。五年前的事都忘得快差不多了,何況十五年前的事。
他有點失望的樣子:“可我還記得很清楚。你家在青山二路花鳥市場邊上,從市場中間穿過去就是你家小區的後門,你住在12棟1單元,1702,是個一室一廳的小公寓。”
我以前确實租住在那一片,後來花鳥市場和周邊小區都拆了,我就搬走了。搬了快有十年了吧,我要查日記才能确定具體的搬家日期。
想到這裏我靈機一動,打開搬家公司APP,查詢歷史訂單。
搬家起始地址:幸福裏公寓12-1-1702,他記的一個字都沒錯。時間是2024年10月22日。
耳朵後面的痣和指紋還有可能是這兩天他偷偷觀察以後來詐我的,11年前就拆遷了的這個住址,卻絕不可能被他短時間內調查到。
我嘆了口氣。
知道我不老不死的秘密的,在世的只有嵩山武校的校長老徐了。過去那麽多年,我總有陰溝裏翻船的時候,不過普通人的壽命那麽短,我不知道已經熬死了多少個知情的人,包括老伍。
就算是老徐,今年也78了。
秦嘉守的情況稍微麻煩點,他200歲的預期壽命,要熬死他要有點耐心。
“你到底是誰?”他欲言又止地問我,“原本,我想暗中調查清楚了再與你對峙,但是……”
我問他:“既然你早就看出我不是老伍的女兒,為什麽一開始不揭穿?我作為你母親的貼身保镖,來歷不明,你就沒有擔憂?”
“有一件事你說得沒錯,伍叔跟着我媽媽三十多年,我們都相信他,也信得過他推薦的人。不然你以為,你的入職背景調查會只走個過場而已?而且,”他聲音低下去,近似自言自語地說,“十五年前你照顧我那三天,也能看出來你不是一個有歪心思的人。”
“那今天怎麽又想起來要揭穿我了呢?”
他壓低聲音跟我談條件:“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手裏也有你的秘密。我們互不幹涉,誰也別告發誰。”
繞了一大圈,原來是為了這茬。
那我就笑了:“我這算什麽了不得的秘密?被人知道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我就跑路呗,換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生活就是了。倒是你,被你媽發現你的小金庫,你可是一分錢都剩不下了。”
他橫眉豎目的:“你還欠着我家100萬,想逃債?”
秦嘉守似乎努力想做個兇神惡煞的模樣,但終歸是年輕了點,氣勢不足,讓人覺不出多少威壓。
“你搞清楚,欠錢的是老伍,人死債就消了。我願意替他還債,僅僅是因為良心上過不去,法律上我可沒有這個義務。”我破罐子破摔地說,“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一走了之,你們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2035年了朋友,還以為是一百年前的黃世仁與楊白勞嗎?時代不同了,要我做替父還債的喜兒,也要看法律支不支持。
我特別無所謂:“你趕緊跟你媽告密去,那我就能沒有一點心理包袱地跑路了。明年老伍忌日給他燒紙,我也有個理直氣壯的交代。”
他一下噎住了,憋了半天,內傷一樣問我:“那三七分行不行?”
這才是讨價還價正确的打開方式嘛,扯那麽多有的沒的幹啥。我說:“四六,別争了就這麽定了,我再送你12節散打私人指導課,我開館的時候賣450一節的,搞不好你還賺了。你算一算。”
“四六就四六,”他咬牙說,“私教就算了,你在我媽面前嘴巴守得嚴一點,我就謝謝你了。”
我在嘴巴上做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表示絕對守口如瓶。
我的封口費從4000塊的五成降到四成,為了這400塊錢,秦家的唯一指定繼承人、秦氏集團現任董事長花了十年精心打造的接班人在馬路邊上跟我掰扯了20分鐘。
真是越有錢越吝啬,我今天是開了眼了。
車子再次啓動,程家所在的別墅區已經能看到圍牆一角。
秦嘉守對我展現出了十足的好奇心,不停地問我問題,似乎要把他付的錢問到值回票價。
“你今年到底幾歲了?”
“不知道。”
“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多大的?”
“以前不識字,沒有要記錄什麽的概念,紙和筆那些東西也貴。渾渾噩噩地過了很多年,到1950年以後,有人來給我們免費掃盲,我才有機會認字寫東西。不像你,我記性不好,再早的就記不住了。”我講起往事,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以前寫個日記都不容易,就算一筆一劃地寫完收起來,也免不了蟲蛀鼠咬。搬家更是災難,我丢了幾大本日記,補都沒辦法補。哪像現在,有錄音筆,有電腦,可以存在移動硬盤,也可以存在網絡雲盤。
“這麽說來,你也不知道你的來歷?”
“不知道。”
“也不知道為什麽不會變老?”
“不知道。”我坦坦蕩蕩地說,不再隐瞞他,“我從來就是如此,在我看來,就像樹能活千年,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我也不能理解普通人為什麽會老會死。就像對于你來說,過目不忘是輕輕松松的事,生來便如此,就很難理解我們這些健忘的人的痛苦。”
“你就沒想過去探究自己的來歷嗎?”
“以前想過,不過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比起‘我從哪兒來’這種哲學問題,‘我的生活費從哪兒來’這種問題更加實際。再說了,”我無奈,長籲短嘆的,“就算搞明白我是誰,注定不久我就會忘掉的。”
他側過頭,深深看着我:“過目不忘也不見得是一樁好事。”
“你知道你這種話,聽起來很讨打嗎?”我笑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程小姐家快到了,車停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