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房托

房托

程舒悅聽到這話立刻止住了哭泣。

似乎這個時候才想起臉上的妝花了不雅觀了,她拿手半遮着臉,匆匆說:“我去洗手間補一下妝。”

走了兩步,不放心地回頭看秦嘉守,話還沒出口先打了個哭嗝,然後才勉強地笑着說:“一定要等我哦。”

等她的身影進了洗手間,看不到了,我才感慨說:“這樣可憐又可愛的女孩子,連我都要心動了,難怪你改主意。”

秦嘉守皺眉說:“胡說什麽,我改什麽主意了?”

“你答應帶着她一起玩,難道不是給她機會?”

“我是怕程函不死心,想盡辦法把他小女兒塞給我。”大夏天的,他打了個寒顫 ,“15歲的小姑娘,這不是逼我犯罪嗎?帶着程舒悅,程函就不會搞別的事情了。再說——”

他停頓了一下,突然把話頭轉向我:“你覺得我有吸引力嗎?”

我愣了一下,先分析了一番他問這話的動機。

一個男人,問一個女人這個問題,可能是對她有什麽想法。但是歷數我記得的所有男友,全都是感情到位了我才告知他們我不老不死的真相,感情不深的,像戚鋒,直到分開他都蒙在鼓裏。而所有一早就知道我異于常人的男人,最後都本着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對我禮遇有加,不敢對我起什麽旖旎的念頭,比如老徐,比如老伍。畢竟我可能年紀比他們的奶奶還大。

所以這個動機可以首先排除。

如果他是以一個上司的身份問我,很明顯他是想得到一個肯定的、奉承的答複。而如果他是以一個十八歲男生的身份來問我,可能只是像開屏的孔雀一樣,向路人确認一下自己的魅力。

于是我問:“你想聽場面話還是真話?”

秦嘉守興致盎然地問:“場面話是什麽,真話又是什麽?”

“場面話就是,您又高又帥,風度翩翩,生來一副好皮囊,A城所有的雌性生物都應該為您傾倒,我自然也是不能免俗的。”

“真話呢?”

“真話就是,錢是最好的濾鏡,但你這麽……”我用了委婉點的詞,“嗯,節儉,秦氏集團太子爺的身份濾鏡碎得一幹二淨,我看你和看這些來來往往的大學男生并沒有什麽不同。”

“你這麽想就對了。”秦嘉守沒有一點受到冒犯的樣子,“程舒悅跟我多接觸幾次,也會這麽想。她雖然不願意違抗她的爸爸,但終究是溫室裏長大的富貴花,吃不得苦的。等她發現我的生活習慣就是這麽簡樸,甚至預計到我以後繼承了家業還會保持這樣低消費的水平,自然就打退堂鼓了。到那時候暑假差不多也結束了,大家正好一拍兩散。”

他的眼睛裏熠熠生輝。

我從來沒有見過盼着自己被甩的,有錢人的心态我真的不懂。

等程舒悅補完妝出來,又是一個楚楚動人的大美人了。她見我們還在原地等她,眼睛一亮,踩着小高跟緊走幾步趕上,說:“不好意思,久等了。可以走了。”

走去哪裏?她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兩雙眼睛齊刷刷盯住秦嘉守。

照我對他的膚淺了解,省錢的消遣方式無非是逛逛公園,軋軋馬路,爬一爬免費的山,或者就近在這個大學裏蹭一場講座聽聽。

沒料到他豪氣沖天地一揮手:“走,去我家新開的樓盤逛逛。”

這句話是我認識他以來,講得最霸道總裁範的一句話了。

程舒悅不知道把這個邀請解讀成什麽了,有點慌張:“我……我沒準備,我也不懂,買房子不是小事,我得跟我爸爸商量……”

“誰說讓你買了?”秦嘉守問。

她更慌了:“我們現在這樣的關系,送房給我太早了吧?不,不行的,我不能接受。”

秦嘉守啼笑皆非地說:“放松點,沒讓你買,我也沒打算送你。就随便逛逛。”

他給了我一個地址。秋灣新區已經是偏僻的新開發區了,這個樓盤在秋灣新區的邊緣地帶,地鐵都還沒通。

開車去的路上,我看見程舒悅在後排不止一次地從包裏拿出小鏡子照。還忐忑地問秦嘉守:“我今天這一身是不是不夠莊重?”

“挺好的。”

過了一會兒程舒悅又問:“你待會兒打算怎麽跟員工們介紹我呀?”

她大概是以為秦家太子爺要帶未來少奶奶去巡視地盤。

“他們連我也不認識。除了集團那幾位高管和我媽身邊的少數人,其他員工應該沒人認識我。”秦嘉守回頭叮囑她,“我們待會兒過去低調一點,不要聲張。”

“哦,我明白了。”程舒悅恍然大悟的,隐隐有一絲興奮與好奇,“是微服私訪嗎?”

秦嘉守含含糊糊地說:“算是吧。”

“我懂了,保證不說漏嘴。”程舒悅說。

我以為秦嘉守是去售樓處蹭吃蹭喝蹭空調的。

然而他似乎有別的打算,到了售樓處,向前臺問清了會議室的位置,穿過展廳大堂,徑直上了二樓辦公區,在走廊盡頭的會議室外停住了腳步。

他推門進去,程舒悅緊随其後,我沒有猶豫,也跟了進去。

貼身保镖麽,除非他出言阻止,不然去洗手間也得跟着守在門口。

會議室裏僅有一個工作人員,坐在橢圓會議桌前劃手機,他面前的臺子上擺着一沓登記表格,腳底下放着幾箱礦泉水。

秦嘉守走上前,說:“是Alex吧?不好意思來晚了。”

那個叫Alex的工作人員這才從短視頻流裏回過神,晃了一下手機,指着屏幕上的時間說:“已經9:45了,到下午5:00,只能算半天,中午包盒飯,能接受的話就登記一下信息。”

我視力好,觑了一眼登記表的表頭,寫着《_月_日氣氛組人員登記信息表》,底下小字附注:薪酬300元/天,不足8小時按照半天計,當日現結。

售樓處的氣氛組?好家夥,那不就是房托。

秦嘉守說:“沒有問題。”

說完就在登記表上刷刷填了自己的信息。

……跑這麽遠來應征自己家樓盤的房托,這是怎麽樣一種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

Alex下巴朝程舒悅和我努了一努:“你們也能接受嗎?”

秦嘉守回頭說:“随你們,樓下大廳等到傍晚也行。”

程舒悅馬上說:“我也沒有問題。”

我想了想,閑着也是閑着,再多賺一份外快也好,而且秦家少爺都帶頭薅自己家羊毛了,我也不必客氣了。

于是我也點了頭,排在程舒悅後面填登記表。

說起來也是奇怪,秦氏集團這麽大的公司,都什麽年代了,還在用紙質登記表手寫信息。而且這個信息登記工作也做得很業餘,不用核實身份證件,不用驗證手機號碼,全憑自覺填寫。

我看了表格最末端的兩行信息。秦嘉守填的名字是“賈守”,程舒悅有樣學樣,填的是“舒玥”,身份證和手機號自然也是亂寫一氣的。

Alex居然沒有一點要查驗的意思。

我拆了我的姓氏,再取個同音字,一筆一畫寫上“任五”。

Alex一人給發了一瓶礦泉水:“拿着這個,不夠了上樓來這裏取,不要去拿樓下給真客戶們提供的藍瓶子純淨水。銷售看到你們拿着這個紅瓶子,就知道你們是兼職的,不用浪費時間跟你們推銷。”

程舒悅接過礦泉水什麽都沒說,出門後卻小聲問秦嘉守:“氣氛組是什麽?”

搞半天她什麽都不明白,就跟在秦嘉守後面飛快應承下來。

這小姑娘,哪天被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秦嘉守說:“就是假裝來看房子的臨時演員。”

程舒悅似懂非懂的:“哦哦這樣。”

展廳裏面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但是仔細一看,至少三分之一是手裏拿着“暗號”的房托。大多數房托都是兩三個人結成一隊,有的是男女兩個假扮夫妻來看房,有的是老頭帶着個中年男人假裝父子,還有幾個五六十歲的大媽,聚攏在一起假裝廣場舞姐妹團的。

我們這一行三人就有點紮眼,看起來都太年輕了一點,不像是有能力買房的年紀,兩女一男的隊伍構成也很奇怪。就差把“我們是房托”幾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我們在沙盤面前裝模作樣地指指點點,有人靠近就說些“這個戶型南北通透,不錯不錯”、“那個套三太小了,不如加點錢買130方的那個,送閣樓,劃算”、“中間這套離馬路遠,安靜”等等車轱辘的套話。

秦嘉守內心怎麽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很心虛的。

在售樓處逛了半個多小時,我們就把“南北通透”說了七八遍了,“送閣樓”說了十幾遍,很快就詞窮了。

看來這個房托也不好當啊。

正百無聊賴着,我看到角落裏有個頭發花白老爺子朝我們招手:“來,過來一下。”

我指着自己“我?”

他說:“都來,你們都來。”

他看起來快有八十歲了,精神矍铄,大夏天的,襯衣的袖扣一絲不茍地扣着,手上也拿着一個紅色的礦泉水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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