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達摩克利斯之劍

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說:“你還真信戚鋒在找我啊?”

“不然,他留名片幹什麽?”

“錢老板有我的手機號碼,戚鋒要是真想聯系我,當場就要了手機號給我打電話了。再不濟,他還能花20塊錢開個會員,把社交軟件上已删除的聯系方式找回來。”我說,“什麽時代了,要找個人還不容易。”

秦嘉守說:“那他這一出是在幹什麽?”

“他想聯系我,又不敢主動打電話,所以去我以前工作過的地方留了個聯系方式,期望我能看見了主動找他。”我推測說。

“他欠你錢了?怎麽這麽迂回,一點不痛快。”

“沒欠。誰知道他搞什麽呢。”

車子開出了一個紅綠燈,秦嘉守說:“那張名片,你現在掉頭回去拿還來得及。”

我說:“算了。”

秦嘉守問:“不後悔?”

“連當面跟我說清楚的勇氣都沒有,這麽慫的男人,有什麽好後悔的。”我滿不在乎地說,“姐姐我一心賺錢,很忙的,沒時間糾纏不清。”

愛情不過可有可無的調劑品而已。戚鋒在我的日記本裏也只不過占了薄薄的幾頁,還沒有超市的打折信息重要。

過年過節大促銷我可是每年都要不厭其煩地記錄幾筆。

我們開車經過了一家藥店,秦嘉守說:“不去醫院了,我去買點藥塗一下就行了。”

“你要不要這麽誇張,看醫生的錢都要省?”我說。

“不是因為這個,”秦嘉守郁悶地說,“我媽那邊聯動了全國所有醫院,一旦有我的就診信息,她馬上就能收到消息。我去年剛上大學的時候軍訓中暑,還在醫院輸液呢,我媽興師動衆地直接坐了兩個小時直升機過來了。幸好當時我的身邊只有輔導員在陪護,不然讓我同學們都看到,能笑話我整整一年。”

我想想那個場景确實好笑,因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中暑,李韻神兵天降親自下凡照顧兒子。

“所以我不能去醫院,一去,我的秘密金庫都要曝光了。”他說。

但是他這次被人打到臉,問題可大可小。

我問:“你确定不用去醫院?”

“我自己的身體我了解,”秦嘉守說,“這個程度,塗點藥,冷敷一下,估計到晚上10點鐘全好了,到時候我們再回去,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

我想起他之前被我的傘柄打到、飛快消腫的手背,頓時羨慕極了。要是今天被打成這樣的人是我,我沒個一禮拜時間好不了。

我替秦嘉守去藥店買了點外用的藥酒和醫用冰袋,坐在車裏幫他上了藥。

藥酒顏色深,塗在他臉上跟印第安部落油彩似的,又像單邊的熊貓眼,實在招笑。我近距離面對着他的臉,幾次差點破功笑出來把氣噴到他臉上,憋得很辛苦。

“笑什麽?”他瞪我,但是一只眼睛腫得差點看不見了,只剩下另一只正常的眼睛,瞪起來的這個威懾力就很微不足道。

跟貓咪哈氣似的,自以為很兇悍,其實萌得不行。

“你說你,好好的小少爺不做,大熱天跑來打工,為了藏點私房錢被打了也不敢去醫院,慘不慘啊你。”我說。

他嘴角頓時耷拉下來,神色很不悅。

我覺得玩笑可能開過頭了,惹他不高興了。

“不好意思,”我轉進如風,立刻對我的小老板道歉,“你別放在心上。”

秦嘉守拿冰袋敷着半邊臉,沉默了好久,突然聲音低沉說:“伍玖,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覺得我頭上懸着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往他的腦袋上方看,說:“什麽劍?在哪呢?”

“這只是一個比喻,不是真的有劍。”他笑了一下,并沒有嫌棄我不知道這個典故,“雖然媽媽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秦家所有的家業以後都是我的,但我并不踏實。”

“你是擔心被你哥搶走嗎?”

“秦嘉安?”提到他哥哥,他很輕蔑地說,“不是我看不起他,他也就小打小鬧地使點壞,要肩負起經營家業的重擔,他還沒這個能力。”

“那你在擔心什麽?”

“我……”秦嘉守猶豫了一下,說,“我時常想,我憑什麽得到這一切呢?要是我出生在尋常人家,我能不能憑自己的能力生活下去?”

我說:“你想這麽多幹什麽,這世界有很多不公平。濱海路1999號,你一出生就站在別人一輩子都到不了的終點,投胎投得好,這也是一樁本事。”

秦嘉守苦笑說:“不是我投胎投得好,是我媽選中了我。據說當年總共準備了四個胚胎,她一念之差,今天坐在你對面的人可能就不是秦嘉守了。”

“不對,”他喃喃地說,“不管她選了另外三個中的哪一個,那個人都會是‘秦嘉守’。”

“但是她已經選中了你,你如今是板上釘釘的秦家繼承人,就不要多想了。”我勸他。

“我怎麽能不多想?”秦嘉守說,“秦嘉安的身體不好,所以才有了我。我要是不合我媽的意,她是不是還可以繼續把剩下的胚胎培養成接班人?她的基因報告顯示她的預期壽命有87歲,足夠再培養兩個孩子。”

我對這個想法感到很吃驚:“怎麽會呢?養個小貓小狗,不喜歡還要好好教導呢,養個孩子,哪能随随便便再建個新號?”

秦嘉守煩躁地說:“你不了解她。”

我确實不了解李韻,也不懂秦嘉守的憂慮。

老伍是我收養的孩子,我辛辛苦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拉扯大,最後他也沒混出什麽名堂,到死只是個小保镖,我卻從來沒想過再去收養一個孩子。我相信老伍也從來不東想西想,擔心我放棄他。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尚且如此,我不明白秦嘉守身上流着李韻一半的血,為什麽還這麽有危機感。

“你太焦慮了。”我勸他想開點,“餓死的駱駝比馬大,退一萬步說,老板真的再給你添一個弟弟妹妹,你也還是秦家二少爺,比普通人強了不知道多少倍。我看你哥哥平日裏不是過得挺潇灑的?”

秦嘉守反問我:“你知道當年4個胚胎,為什麽只養大了我一個嗎?”

我一想,确實很奇怪,如果李韻想要挑最完美的繼承人,那完全可以把4個都養大,然後把繼承權交給最令她滿意的孩子。

“對啊,為什麽?你家又不是養不起。”

“我媽已經吃夠了跟舅舅争權的苦,她不想下一代繼續兄弟相殘,也不想把秦氏集團分割開來。秦嘉安被她溺愛成這個樣子已經廢了,但如果四個精心定制的胚胎同時養大,到時候免不了腥風血雨。如果現在媽媽決定再培養個繼承人,她會怎麽對我……”他很迷茫地說,“我不知道。”

不管秦嘉守是不是杞人憂天,單從母親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這點上來說,他有點可憐。

這個話題很傷人,往深了說,李韻就是把孩子當成她的工具人。秦嘉守說了一些就不願意再提了,我也沒有追問。

寶驢的空調制冷效果不給力,再加上午後的陽光直曬,我們出了一頭的汗。這要是待到晚上10點鐘,我們倆都得變成人幹了。

“別在車裏了,我們找個有冷氣的地方待着吧。”我提議。

秦嘉守指着自己的臉:“我這個樣子能去哪?去哪都是影響市容,搞不好還吓壞小朋友。”

我說:“我家就在附近,你要是不嫌棄,去我家坐坐?”

秦嘉守也不跟我客氣:“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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